尾随我十八年的姥姥

陈艳

一个

在我五岁生日的时候，奶奶会带我去买一条裙子，玫瑰红的。她说，我穿玫瑰红最好看。

这个颜色好奇怪。有一次，我问我奶奶什么是红色。她正好在切西红柿，就说西红柿是红色的。我记得。有一次听到阿姨说要穿红色的衣服，我就大喊:“阿姨穿西红柿上学去了。”我很生气，我阿姨叫我臭猫。

但是玫瑰红到底是什么？──奶奶真的忘了我是瞎子吗？我三个月大的时候，被诊断出先天性白内障。

我期待着我的新衣服，但我的祖母说:“咪咪，请在地安门商场门口等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有点沮丧，心想奶奶怎么了，连逛商场的时间都没有。但我只能服从，硬着头皮自己走。

从三岁开始，奶奶就努力开发我的耳朵、鼻子和手的功能，教我听反射的声音来判断眼前的物体。因为看不到障碍，所以经常摔倒。经过两年的练习，我不得不走在路上以避免被撞。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过独自过马路的经历。

那天阳光明媚，我走出四合院。自行车链条快速旋转的声音从我身边擦过，几乎碰到我的脸。额头冒汗，在院子门口站了好久，不敢动。也许是小女孩的爱美之心在作祟，对新衣服的渴望把我带到了路上。

奶奶带我去过很多次公交，我记得去公交车站的路。很多脚步声经过，走近马路就能闻到灰尘和汽油味。上车到车，吵吵闹闹，不同方向的声音层层传来，让人应接不暇。

当我到了车站，我试着去听。突然，一声汽车喇叭声吓了我一跳。公交车来了，轮胎摩擦的声音拖到前面，人群骚动起来，地面震动。我赶紧跟身边的人上车，买了一张五毛钱的车票，让售票员阿姨到站提醒我。我摸了一个空的座位坐下，盯着视线里昏暗的灯光。

到地安门要坐四站，我每站都数，生怕错过。到站后，我摸着车门下了车。我再次被交通的声音所包围。我要穿过一条很宽的马路才能到达商场，那其实是一条两车道的街道，但那一瞬间是如此的漫长。

奶奶曾经告诉我如何过马路。我找对人跟着，仔细听她的脚步。当她开始的时候，我轻轻地拉着她的裙子，跟着她往前走。估计到了路中间，因为怕被甩在路中间，就换到了人群的另一边。

到了地安门商场门口，刚站稳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外婆来了。我的鼻子很疼，几乎要哭出来了。

从那天起，奶奶再也没有牵过我的手。她总是说她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陪我。不仅如此，我还经常给她跑腿，去巷子对面的小卖部买东西。想到别人家的孩子被大人抱来抱去，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怨恨又是辛酸。

二

到了上学年龄，普通学校都不收我，奶奶开始自己辅导我，拉着我的手学写字。我的模仿能力很强，很快就能学会。

我决定画我奶奶给我的小黄猫。这只猫毛茸茸的，喜欢叫。有时我能听到它打喷嚏和嗅嗅。我用蜡笔在纸上画了又画，画出了我心中的小黄猫。画完之后我问别人像不像，别人经常问我“像不像？”我说，“像猫一样。”后来大家都知道我画的是一只猫，都说“就是像一只猫”。

这种善意的谎言给了一个盲童不可估量的信心。十四岁的时候，我的猫画被送到日本，获得了两地残疾儿童绘画二等奖。

后来，我从收音机里听说北京有一所盲人学校。它的地址在定慧寺，离家很远。我让我奶奶带我去报名，她说她自己的事。我只好一怒之下自己去找。看不清车牌，经常坐错车，坐过站。第三天下午找到的，但是盲校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让我明年再来。

奶奶又给我出主意，让我找中国残联。有了找盲校的经验，一天就找到了。四天了，传达室的舅舅帮我介绍了残联主席的秘书杨阿姨。她很感动我的故事，当着我的面给盲校写了一封信，推荐我去上学。

第二年，我如愿去了一所盲人学校。在学校找到了自己的身份，后来成为了中国第一位盲人女钢琴调律律师。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努力推广盲调，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我花在事业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但陪奶奶的时间很少。

三

2002年初，奶奶被医院确诊为肺癌晚期，我感觉天要塌了。虽然我知道奶奶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每天在医院陪她，她也知道陪我的时间不多，拉着我的手说个不停。

她说，从带我回家的那天起，她就努力寻找一种适合我的技能，努力把我培养成一个独立自强的人。在寻求医疗帮助后，她试着和两个盲人交朋友，了解他们靠什么生活，然后用这些方法教我。

“咪咪，你五岁的时候，我让你去逛街，坐公交，过马路，在公园门口等我。我是想锻炼你一个人出去的能力。其实我也是不放心，一直跟着你……跟了你十八年。当你能找到每一个钢琴顾客的家，为别人调好琴，我就放心了。”

床边，我还没听完眼泪就涌了出来，往事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播放。后来我明白了，为什么在我迷路，摔倒，找不到回家的路，在路上哭的时候，奶奶总是及时出现。

她一直跟着我。

从生活的泥泞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