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鹏程在观音山铁路工地

1956年初，春姑娘的袖子刷了八百里秦川的绿，渭河两岸桃花柳绿，春意盎然。

然而，秦岭北坡观音山一带，依然是白雪皑皑，天寒地冻。成千上万的筑路工人，顶着风雪奋战在宝成铁路的施工现场，只为抢时间，赶进度。

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位写铁路建设的大作家杜鹏程也在这个时候来到观音山铁路遗址。

那天，杜鹏程从宝鸡上马营的铁道部第六工程局招待所沿渭河大桥乘车，直奔渭河南岸的铁路工地。过了任家湾，车沿着清江蜿蜒前行，慢慢爬坡。绕过一座山后，连绵起伏的群山一次又一次挡住了杜鹏程的视线。杜鹏程问随行的人:“秦岭到了吗？”同行的同志笑了:“放心吧，老杜，离秦岭主峰还远着呢！”杜鹏程自己也笑了。

再往前走几公里，随行的同志指着山顶上的一座建筑说:“大三观的石碑就在那里。”

杜鹏程立刻感兴趣了:“伟大的三关就在那里吗？我们上去看看吧！”

下车沿着一两尺宽的石板路爬到山顶。路上的石头早就被世世代代出川入川的行人的鞋底打磨过。再加上大雪，他们手脚并用爬到了山顶。山顶那栋破旧的楼房早已坍塌，楼旁的石碑上写着“大三关”。杜鹏程擦了擦头上的汗，摸了摸石碑说:“著名的大三关就在这里！太好了！在古代，人们很难进出四川，也很难上天。未来宝成铁路将穿境而过，进出四川。但是什么？时代不同了！”

当时，时任第六工程局宣传部文化科科长的胡忠思早就听说，刚刚出版了长篇小说《保卫延安》的作家杜鹏程要住在宝成铁路。昨天，他接到宝鸡的电话，说杜鹏程今天要来观音山。可是都快中午十二点了，还没人来。胡忠思正着急，突然听到院子里汽车喇叭响。他迅速站起来，跑出了门。

杜鹏程下车后，胡忠思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著名的民族作家:只见杜鹏程站在那里，上衣口袋里揣着两支钢笔，面带微笑，穿着一件白色的旧军装。我一看还以为是上面派来的秘书，或者是小学的老师！胡忠思也没多想。他走上前去，握住杜鹏程的手说:“欢迎，欢迎！”并诚恳地说:“欢迎杜作家到观音山铁路工地蹲点！小王，把杜作家的行李送到接待室！”

急忙挥手说，“，别叫我杜作家。我的名字是杜鹏程。你可以叫我老杜。我不是来蹲着的。我也是宝成铁路的建设者。局里已经正式任命我为六局宣传部副部长，第一工程处党委副书记。所以，我不能住在接待室。把我的行李拿到工棚里，我和工人们一起睡在大铺子里！”胡忠思一听，连忙摇头:“那不行！二三十个人挤在一起，连个小板凳也没有。怎么能写文章呢？此外...那里的卫生条件太差了！”杜鹏程笑了，“你，你，过去，我和士兵们睡在同一个铺位，但现在我们为什么不能和工人们睡在一起呢？卫生条件再差，工人都能睡，我也能睡，至于我怎么写，你不用管！”

胡忠思只好让小王把杜鹏程的行李搬到一个工棚。出门时，杜鹏程告诉小王:“我的行李要放在里面，我靠墙睡！”又解释了一句，“我带了很多书。我靠墙睡，有地方放书！”

下午，胡忠思陪同杜鹏程参观了观音山的几个建筑工地。以前观音山只有几户人家居住，村后的灌木丛里经常出现野生动物。川陕公路上偶尔会有午夜时分来投宿的汽车、马车或行人，给这个大山深处的小山村增添几分生机。现在大不一样了:第一工程处、各工程队的办公室、筑路工人的工棚散落在沟里，沟下的村子里临时搭起了商店、邮局、新华书店、理发店、照相馆，还有许多临时铁路机构。

杜鹏程来到观音山脚下的清江边，看到许多石匠坐在河道旁，铿锵作响。胡忠思告诉杜鹏程:“工地上造边墙和石拱桥用的石材都是当地的材料，都是这些石匠锤出来的。”

他又指着左前方说:“那里有一条神沙河，在这条河上将修建宝成铁路最长的六孔石拱桥。石桥全长175.5米，高38米，需要3万多块石头，4000多种样式，光石头就准备了半年。”

杜鹏程不解:“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石匠？”

“从全国各地招的。”胡忠思说:“如果你早点来，只能听到敲石头的声音，看不到人。你必须仔细观察才能看到它们。”

“为什么？”

“因为大雪，泥瓦匠变成了雪人，到处都是白色的……”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一个石匠面前。杜鹏程问:“同志，你是哪里人？”

石匠说:“山东的！”

说话带着浓重的胶东口音。

石匠们告诉杜鹏程，修建宝成铁路需要石匠，他就报了名。一年多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观音山石场凿了多少块石头，只记得自己磨坏了三个锤柄，现在第四个锤柄装在了锤子上。杜鹏程拿起他的锤子，发现锤子的柄上留下了深深的五个手指印。他把锤子还给石匠，动情地说:“战争年代，山东人用独轮车支援前线，跟着解放军把红旗插海南岛！现在山东人都在用锤子支持铁路建设。在山东和全国人民的支持下，宝成铁路一定会早日建成通车！”

胡忠思和杜鹏程来到一条正在施工的隧道。虽然外面很冷，但隧道里的温度超过了十度。隧道里的雾气蒙上了灰尘，一串灯泡看起来更暗了。汗流浃背的男生一路小跑，推着渣土车，吹着口哨。在工作面上，几乎所有的工人都穿着马甲和裤子，用风钻钻孔，以至于连对面的人都看不清楚。

说话间，胡忠思领着一名工人来到杜鹏程面前，介绍道:“老杜，这位是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获得志愿军‘特殊英雄’称号的郭金生同志。在老郭战场上，他冒着生命危险拆除了50多枚大小不一的定时炸弹，总数超过400枚。1952年9月，他被选为回国参加国庆三周年庆祝活动的志愿军代表团成员。他还代表志愿军向毛主席敬酒！”

杜鹏程由衷地称赞，“了不起！昔日战场上的英雄，今日筑路工地上的楷模！真的很神奇！”他拉着郭金生的手，用力握了握。突然，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把老郭的手拉到眼前，看到老郭的手掌和手指上有许多黑点。

“老郭，这只手怎么了？”

郭金生笑了:“我在朝鲜拆定时炸弹的时候，有一次手里的导火索爆炸了。幸好医生抢救及时，手没有被锯断，只是钻入手掌和手指的铁屑取不出来。”

“你的手还疼吗？”

“当然疼。但我能忍住，慢慢习惯。”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在工棚昏暗的灯光下，杜鹏程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在筑路工人的鼾声中，写下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以及和郭金生握手的感受。最后，他在笔记本上写道:

“会写诗的朋友们，快来歌颂劳动人民的这双手吧！我们祖国的全部历史都写在这许多双手上！

半夜，你站在秦岭的峰顶，就能看到秦岭的夜景:山头上，山沟里，到处都是电灯。这座荒山野地，充满了生命的力量。远处传来巨大而深远的号角声。暴风雪包裹着社会主义进行曲的声音，回荡在祖国的夜晚空！在高速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汽车走上或走下山路。车灯有时会反射出夜晚出来觅食的狐狸。它警觉又迷茫地迎着光，直到车走远，然后跳上田埂，冲进山沟。

给你。人们日日夜夜不知疲倦地工作..."

当时在六局观音山遗址搭建的工棚非常简陋。因为用水难，工期紧，工人们经常几天不洗脚，回来就睡着了，被褥也经常忘记拆开洗，所以工棚里经常有汗味和脚臭，有时还夹杂着一股霉味。然而，杜鹏程忽略了这一切。他白天深入工地了解情况。晚上，他坐在店边，把稿纸放在膝盖上写字。

修路人也喜欢这个说话和蔼，和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大作家。有人找他聊天，有人找他帮忙给家里写信，还有人经常找他借书。杜鹏程总是积极响应，努力满足每个人的希望和要求。

1956年6月初，杜鹏程来到宝成铁路辉县站。在这个车站往北不远处有一个叫黄沙河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插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宝鸡至成都铁路连接点”。计划7月初，由第六工程局承建的宝鸡至黄沙河148.98公里线路和由第二工程局承建的黄沙河至成都519.22公里线路将在此南北交会并成功贯通。

然而，6月4日晚上下了一场大雨，一直持续到10日。山洪来了，嘉陵江洪水暴涨，浊流翻腾，大浪直冲悬崖。许多新建的桥梁被冲走了，甚至工程队在嘉陵江上搭建的临时桥梁也被冲走了。数千名工人被隔离在另一边的建筑工地，三天三夜没有被褥和食物。河堤这边的干部冒雨匆匆聚在一起商量怎么办。老工程师也跑过来提建议。最终，他是一个水性很好的青年工人，腰间系了一根绳子，冒着生命危险跳进了咆哮的嘉陵江。看着浑浊的海浪一会儿把他抛到浪尖，一会儿又把他压到浪底。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生死搏斗，这名工人终于游了过去！很快，人们在河上拉起了一条粗大的铁索。有了这根铁索，大家一次给对岸送去了五公斤的大米和面条，上千名工人终于获救了！

在一个雨夜，杜鹏程目睹了这一幕。他把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写进了中篇小说《在和平的日子里》，这是他的代表作，1958年出版，1959年再版。之后，人民文学出版社和陕西人民出版社争相出版第三版。

杜鹏程的筑路工人，他们的妻子和孩子，肖成玉和肖宝成，都被写进了散文《夜游灵官峡》。这部2000多字的激情之作被收入初中语文课本，拨动了千千万万小读者的心弦，成为一首不朽的工人颂歌！

作者简介:何忠玉，Xi铁路局集团公司Xi安机务段退休干部，2004年出版散文集《秦岭方言的忠实》，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