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窝 玄贵
国家工商总局反MLM机构披露，截至2019年底，MLM有多达3176万人参与。庞大的数字背后，是许多家庭分离，家庭破裂。然而，在这几千万决心走自己路的庞大队伍中，有人突然悔悟，从MLM“大佬”变成了反MLM的救助者。在人生大逆转的背后，他们对幸福和家庭做出了不同的诠释...
河北省廊坊市靠近首都北京，地理位置优越。很多在北京工作的人都来这里买房定居。“也有很多人被亲戚朋友叫到这里来攀登‘人生巅峰’——从事传销行业。2020年7月的一天，在廊坊的一栋公寓楼里，中国最早成立的大型反MLM组织——“反MLM网”的几位受访者，对记者说出了这些话。
作为“反MLM网络”的核心部门“拯救部”的骨干，他们在业内被称为“MLM拯救者”，曾是一个MLM组织的“老板”。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人生逆转？他们在MLM江湖上看到了怎样的爱恨情仇？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他们又怎么会明白幸福和家庭的意义呢？
让不好的经历过去吧，因为未来更重要。
今年33岁的他是长沙人，毕业于武汉的一所名牌大学，在银川的一家MLM机构工作了五年。他来到“反MLM网络”才一年多。在致力于营救MLM人员的同时，他也在网上写下了自己过去在MLM的经历和现在的反MLM故事。
从事传销5年，从一名普通员工成为平台经理，但月薪只有500元。那是2017年初，还有2万多元外债。当他的女朋友背叛他时，他终于意识到他在过去的五年里做了一个大梦。当他醒来时，他回到了他上大学的城市武汉。专业完全荒废，没有工作经验。为了谋生，老阳选择了最辛苦、最累的工作——外卖。
“2017年12月29日，武汉下着小雨。许多商店前都有圣诞树，餐馆里也有圣诞歌。那天走了两万六千步，赚了不少。天特别冷，但是我买的棉衣还没到……”旧悲从中来，觉得这一年“太累太憋屈”。今天凌晨，他在自己频繁的动态微头条上首次向外界公布了自己的MLM经历。
“有时候我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即使看到‘MLM’这个词，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但我永远不会哭。”老样在文章中写道。第二天，他发现很多人给他发私信，而且大多是传销的受害者。“他们都觉得MLM是他们生活的污点。就算他们出来了，也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像贼一样躲起来，我无法开始新的生活。”永远向你的网上“知己”敞开心扉，和他们一起回忆在MLM的经历。
第一个向老阳求助的受害者是一名从厦门被骗到银川的大学生。“在他的描述中，我看到了自己。”老阳联系今日头条和银川警方，多方协调，将受害人从MLM组织手中解救出来。而这件事也促使老样走上了职业反传销的道路。2019年，他从武汉来到廊坊，加入了“反MLM网”，成为一名MLM救助者。
我总是自嘲，说我以前沉默内向。被MLM组织洗脑后，我的勇气和口才与日俱增。因为他是队里少有的名牌大学毕业生，经常被拉去给新来的大学生洗脑。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好的经历并没有那么糟糕。只要你愿意正视，有污点的人生也会变得有意义。
35岁的吴卓是江苏人。“我是被大学同学叫进来的。进去的第一天就知道是传销。但是我大学的专业是数学，我懂概率，所以我觉得我有机会赢。”在MLM组织呆了两年后，赌局未赢的吴卓趁机撤离。
与旧的不同，吴卓一出来就加入了“反MLM网”。“我有学士学位。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并不难，但后来我急需找到活着的意义。”要成为MLM的救命恩人，乌卓没敢告诉家人。父母只知道儿子的浪子回头，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养活自己就够了。
三百六十行之外的行
三年前，吴卓结婚，和妻子在重庆定居。“现在我在河北，她在重庆，逢年过节我会回家陪她。我健康快乐，我对她好，她就满足了。”吴卓说，直到去年宝宝出生，他才向父母和妻子坦白自己的真实工作。
没想到父母和妻子都很支持，认为吴卓做的事情很有意义，但又担心他的健康。吴卓因为经常出差，饮食睡眠不规律，所以特别瘦。但他每次营救受害者时，总是精神饱满。他最长的一次反洗脑记录高达14个小时。对方获救后，想去二宫。为了说服对方，吴卓从早上10点一直说到第二天凌晨2点，对方终于说服了他，他愿意回归家庭，结婚，生子，孝顺父母。
“这是一份有着巨大痛苦和可爱幸福的工作。”吴卓说。
“我们的线是超越360线的线。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江湖。”31岁的不二子是重庆人，在MLM做了10年的救援人员。又瘦又小，看起来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但在很多人眼里，他是圈内知名的大佬。曾经在传销的顶端，他说这份工作很辛苦，赚的也不多，但是让他觉得很踏实。“10年来，我一直在‘自我救赎’。”不二子的父母直到去年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注意安全。不二子的其他亲戚朋友一直以为他还在做传销。“我懒得解释。因为不重要，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话有逻辑的不二子像个“哲学家”。
不久前，不二子在广西北海解救了一名56岁的传销妇女。她是浙江人，家境殷实，当了奶奶。“她儿子委托我们，救援工作很顺利。但出来后，她说宁愿在广西扫街，也不愿回浙江。”
原来，老太太因为爱情，从浙江跑到广西，误打误撞去了MLM组织。都这个年纪了还谈恋爱？老太太承认夫妻感情不好，丈夫酒后打骂。孤寡老太太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在北海“做大事”的男性网友。对方很努力，两人很快发展成恋人。然后，老太太无奈之下去了北海，和男朋友一起租房子，投资几万元给他“开公司”。
在当地警方和打拐办的帮助下，不二子成功救出了老太太。家里人和她自己都不在乎投入的几万块钱，老太太却一直问不二子:“他到底爱不爱我？”不二子直言不讳，说对方爱她的钱，而且她有很多女朋友。老太太接受不了被骗，决心向对方讨教。不二子只好假装报警，她答应回家。不二子一路护送她回浙江，并当着她的面，让妻子写下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打骂她，多陪她聊聊天，多出去旅游。我老婆签了，老太太笑了。至此，救援工作结束。
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庭。
被骗进MLM组织的人，除了想发财，一般都是爱情不顺，婚姻不和或者亲子关系不好。所以，每当救援成功，救援者都会对家人说:“与其等着被骗，还不如好好待他。在一个夫妻关系和睦，孝顺父母的家庭，一般不会有人去做传销。”
许多人在离开MLM组织后想回去，反MLM志愿者不得不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即“反洗脑”。“反洗脑占了整个救援工作的半壁江山，因为MLM用的是洗脑，反MLM的关键是解决其意识形态问题。”吴卓说。
MLM组织的秘密是洗脑成功。想让受害者恢复正常认知，就得给他们洗脑。但家属一般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不懂传销，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说教。但对于经历过MLM的人来说，老阳、乌卓和不二子无疑具有独特的优势，因为他们都被骗过，也骗过别人。传销的经历让他们在反传销的过程中“自我呈现”，彼此之间也能很容易的沟通，所以他们更容易完成反洗脑的过程。
反MLM工作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救人，配合警方或争取让受害者脱离MLM组织；另一部分是反洗脑，帮助受害者重新建立正常认知，避免再次陷入传销，回归家庭和社会。
客户通常是MLM员工的家庭成员。他们来自世界各地，通过网络找到救援部门，说出自己的困惑和经历，交了一部分救援押金后，反MLM人员联系当地警方，打个电话，然后制定好行程。一年中，反MLM的人有将近一半的时间在外地，坐火车和飞机是常事。
帮助别人一次，就是让自己再一次陷入痛苦和屈辱的记忆。“怎么了？一定要和传销有关系吗？”乌卓的妻子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他想都没想就说:“你要知道，我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庭。”吴卓曾经放弃过这份工作，但结婚后，尤其是做了父亲后，又重新加入。“因为我想让很多误入MLM组织的人和我一样，转个身，过正常人的生活，像大多数人一样成家立业，因为这才是真正让人心安理得、引以为豪的幸福。”
除了水火不容的中老年人和涉世未深又想赚大钱的大学生，衣食无忧的未成年孩子也是MLM组织垂涎的对象。“那些整天沉迷于手机和游戏，父母疏于管教、百依百顺的孩子，特别容易上当。”不二子说，去年夏天，北京通州区一名15岁的男孩突然失踪。他父母给他打电话，他接，时不时发微信好友，但他不肯回家。
家长找不到孩子购买火车票或机票的记录。报警是没用的，所以他们不得不向不二子求助。不久，不二子在河北衡水找到了这个孩子。原来他是被一个玩游戏时认识的网友骗了。对方把他逼到了一个传销窝点。他走后，许多孩子和他一起玩游戏。这个孩子非常高兴。要不是他父母及时赶到，骗子们早就露出真面目，让他们想尽办法筹钱了。
如果家庭的堡垒很坚固，再厉害的骗子也绝不会成功。
“现在网络营销无孔不入，青少年也不放过。小孩子就这么被忽悠，给他们一颗糖，让他们卖血卖肾。”不二子说，但只要孩子被成功救出，他们一般都能很快恢复正常生活。这个时候，家人需要做的不是马上说服他，而是从现在开始密切关注他，多陪陪他，多和他交流，找到玩手机以外的兴趣。大多数加入MLM组织的未成年人是叛逆和无知的。“有一群人天天陪我玩，不用上学，多好啊。”不二子说，这是一个初中女生的话，她从河南老家被骗到广西的一个传销组织。她被骗的原因也让人哭笑不得:“因为有人给我买辣条，我们还住海景房呢！”
吴卓说，以前的MLM模式基本都是骗亲戚朋友的钱，筹钱的渠道也很单一，就是直接问人借钱。但是现在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来筹集资金。无业人员，甚至是未成年人，都可以通过网贷或者信用卡套现拿到钱。“骗完孩子后，骗子会切断他和家人的联系，他也不用向家人要钱了，因为有支付宝、花呗、网贷。”当MLM组织要求受害者筹钱时，不管他将来如何偿还，也不管他是否还能拿到钱。真的不还的时候，贷款人就不找他们了，直接去找孩子家里。
很多家属认为不给孩子钱，通知亲朋好友不参与。如果他们的孩子不能从流水线上下来，他们就不能留在MLM的组织里。老话说，孩子可以网上交友，开发脑袋。现在很多网上的朋友其实都是传销。“用感情骗人，一骗一。有的孩子网上交友，对方要钱后会开始怀疑。但是当你明确告诉他是传销的时候，他却坚持要看一看，亲自核实或者想办法挽回对方。这样的人是没救了，因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如何防止儿童误入MLM组织？三位MLM救助者的回答是:家长要多和孩子沟通，多和优质的公司在一起，对孩子的手机设置限制。避免老人被骗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智能手机收起来，换成功能单一的旧机。对于有家庭的人来说，夫妻关系融洽，彼此多沟通是避免误入MLM组织的法宝。
传销种类繁多，变异速度快。为了更好的防范传销，反传销志愿者不断收集、整理、宣传更多的信息。每隔一段时间，老样就会整理出一批MLM组织名录，发布在网上，让更多的人看到。
救受害人只是救助，没有办法把钱要回来。不二子说，“从这件事里找回一个人，让他离开MLM组织，这是这个家庭和我自己的胜利。”
他们喜欢这份工作吗？三个MLM救援者的回答非常有趣。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尽快失业，转行做其他工作。他们希望在国家的严厉打击下，MLM组织无处藏身，每个人都因为受到家人的珍惜和照顾而最有意义，知道如何脚踏实地地工作，和家人一起过好日常生活。
“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如果家庭这个最坚固的堡垒能一直强大，不断修复，就没有骗子能伤害你的家庭。”这句老话发人深省...
(老阳、吴卓、不二子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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