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对农民工夫妻拍婚纱照，钢筋水泥里的浪漫与温情

贾芳芳

提起农民工，你会想到什么？坚实的肌肉，沧桑的容颜，僵硬的手指……但是，尽管有这些标签，我们真的了解他们吗？一位归国女摄影师用自己的方式开始了这段发现之旅，用影像记录农民工的人生故事。

第一张结婚照

一幅巨大的纯色油画，简单而纯粹；一群人忙忙碌碌，忙忙碌碌，井然有序。有人调光，看，角度和位置精确到厘米；有人在放音乐，在听。是甜蜜蜜，浪漫满屋，沙漠骆驼，仿佛瞬间穿越了三个时代。有人在化妆。看，淡淡的底妆刷走了一丝倦意，卷起来的发尾勾住了隐藏的魅力...

“好好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黄色装饰空连衣裙的女子在亲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画面定格。她叫陈建民，他叫雷建军，已经结婚27年了。这是他们的第一张结婚照。看着照片，她欢呼雀跃，他还意犹未尽:“亲一下，感觉在我发现之前就闪了。”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突然，一声巨响。探出头才发现外面尘土飞扬，机器嗡嗡作响。原来这是工地上搭建的工作室。摄影师罗贤准备在这里为70对农民工夫妇拍摄婚纱照。

罗贤是一名艺术摄影师，在国外生活多年。她于2017年回国创业。她一直在寻找与中国现实有关系的题材，期待履行一个摄影师用影像记录时代的责任。

2018年6月，罗贤请人装修画室。老师们直言不讳地指出了设计方案的“缺点”:隔断要达到顶部，大忌把墙涂成黑色。看到他们有话要说，罗贤觉得特别可爱。而且他们还有很多传统美德:勤劳朴实，从不偷工减料；关爱家庭，我经常说起老婆孩子，说他们总能笑着开花，吹走一屋子的疲惫。

一次聊天中，罗师傅得知影楼可以拍照，非常高兴:“真好！当时我和老婆刚找人拍婚纱照。如果我有机会再拍一张照片，她肯定会很开心。”说起婚纱照，其他几位师傅也加入进来。原来因为各种原因，很多都没有拍过婚纱照。画室里没有这个生意，罗贤就去别的地方打听价格，告诉他们。结果就没人再提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罗贤知道他们觉得太贵了。“罗师傅，要不我找几件婚纱礼服，免费给你和你老婆拍一件？”他听后高兴得跳了起来，而罗贤却陷入了沉思。她之前看过很多关于农民工的报道，他们在她印象中只是符号。但现在，她看到了更真实、更立体的他们。

他们的情感需求和同龄人一样强烈。他们依恋家庭，关心妻子和孩子。他们是有温暖故事的活生生的人，她想告诉他们。农民工作为城市化进程中不可或缺的群体，不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与中国现实发生关系的主体吗？

罗贤当即决定启动一个项目:为外来夫妻拍摄婚纱照。但是工作室没有婚纱礼服，刚创业，没有资金。正好有朋友认识中建三局的人，愿意赞助，因为工地上的工人都渴望参加这样的活动。

双方一拍即合，很快就招到了70对农民工夫妇。

褪去尘埃，愿赢得一颗心。

罗贤发现很多情侣都没拍过婚纱照，甚至手机拍的照片都没有。因为他们从来没有面对过镜头，他们的紧张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有的人整夜睡不着，凌晨3点起床；有些人很僵硬，不知道手放在哪里。正因如此，罗贤把工作室设在他们熟悉的工地上，拍摄前和每一对情侣聊天，既能缓解紧张，又能判断他们的性格和互动模式，从而进行个性化拍摄。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很紧张，但一说到家庭和孩子，无论是20多岁的小夫妻，还是60多岁的老夫妻，都变得特别放松和柔和。渐渐地，罗贤找到了门道，总结出了很多必要的问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还记得你结婚的时候吗？”“你为对方做过最感动的事是什么？”等等。她发现，没有了灰尘和汗水，他们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有了爱情的芬芳，有了婚姻的滋养。

六十岁的夫妻，大多是靠做媒和相亲认识的。听起来并不浪漫，但他们也有一见钟情的甜蜜和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气。

回忆起十几年前的相亲，彭阳和熊志华说:“一见钟情。”她觉得他很帅，很喜欢他；他觉得她很美，很感动。然后，我们在一起了。那时候熊志华经常工作到很晚，但是不管多晚，彭阳都会骑着摩托车去接她。他骑着摩托车，她坐在后座，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温暖地走过冰冷的城市。

还有一对夫妻，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充满了勇气。婚礼前夕，新建的婚房倒塌，男方父亲腿部被压碎，面临巨额医疗费用。许多人劝毕不要嫁给。如果她做了，她会跳进火坑。但她什么也没说，婚礼当天依旧。罗贤问她:“为什么一切都没了，你还要嫁给他？”她说:“没什么原因，就是想结婚。”新婚之夜，这对夫妇痛哭流涕。第二天，毕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是做饭和洗衣服的时候了。“房子塌了，再修。自己努力，就会好起来。”鉴定一个人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大概就是这样。结婚24年来，颜一直觉得对不起妻子，只能尽力善待她。“我跟儿子说，不管你怎么对我，以后都要对妈妈好。”

那时候婚纱照不是结婚必须的，他们唯一的照片可能就是结婚当天的照片。当被问及婚纱照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时，他说:“它总能让我想起她的善良。”她说:“这是我们结婚的证明。”他们说:“它象征着一个家庭的温暖和幸福。”年轻的时候没有机会拍婚纱照，老了就觉得不好意思拍了。如果没有这个机会，他们这辈子都可能拍不到婚纱照。

大部分二三十岁的情侣都是自由恋爱结婚的。他们像韩剧一样浪漫，就像金邦平和罗一样。有一年，中秋同学聚会，有人站起来，只剩下他们两个。吃饭时，靖邦平悄悄坐在罗身边，骄傲地说:“我有女朋友了。”罗特别八卦，问:“谁呀？漂亮吗？给我看看照片。”景萍扬起眉毛，拿着手机给她看:“给，这个！”罗一下子变傻了:这不就是自己吗？她的心怦怦直跳，她深吸一口气，严肃地问:“真的吗？”京平认真回答，“真的！你愿意吗？”没有想太多，她点头同意了。没有太多的理性思考，只是遵从自己内心的情感表达。这就是爱。

也有超越许多艰难险阻的感情，就像袁宏贵和杨一样。本来是很投机的网友。他们得知杨看好小儿麻痹症，外出打工养活自己。袁洪贵被感动了。然而，他的一再追求被杨拒绝了，谁怕拖累他。袁宏贵穷追不舍，坚持要见他。那天，杨带了一个女性朋友来赴约，给她介绍袁宏贵，说:“这是我朋友，单身，人很好。”他说:“不，我暗恋你。”“你介意我长这样吗？”“我不介意！”“就算你不介意，你家人也不会同意的。”“有我在这里就够了。”那一刻，她泪流满面。

饭后，杨带着袁宏贵回家。“他没有任何缺陷，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绝对是骗子。”面对父母的反对，她坚持:“我不要他结婚。”婚后，袁宏贵无论去哪里工作，都带着杨。白天他在工地干活，她在家洗衣做饭。下班后，不管多累，他都会带她出去散步。如果他买不起轮椅，他会每天带着她。问“他为你做过最开心的事是什么？”杨震说:“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如今，拍婚纱照是结婚的必要仪式，但对于工地上的年轻情侣来说，仍然是一种奢侈。老婆向往:“一生只有一次，我想知道我穿婚纱是什么样子。”丈夫觉得亏欠妻子很多，于是来到戴月身边，戴着星星，只为圆她的梦。她说，“我想拍一张非常浪漫的照片，拥抱我的丈夫。”他说:“我要拍她一生中最美的照片。”

风雨无阻，白头不离。

因为这次拍的是农民工夫妻，很多都是在同一个工地打工的夫妻。最常见的组合是一方是塔吊司机，负责运东西；对方是塔吊指挥，负责在司机看不到的地方指挥，保证运输畅通。

和高就是这样的一对。而且，是高带出来的塔吊司令。当张桂华第一次担任指挥时，他非常紧张，担心学不会。高很有耐心，一边开塔吊一边教她，告诉她不要着急。出问题的时候，他没有责怪她，而是一直鼓励她。工作后，她会成为一名厨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张桂华没花多长时间就学会了，现在他可以独立了。

这个工作最需要的是双方的默契，稍有不慎就会出错。在这一点上，他对妻子姜有着绝对的信任，因为夫妻之间的信任是别人无法企及的。“她是我的眼睛。”江不仅是何的好搭档，也是他生活中的一颗耀眼的明星。由于他常年在外打工，何和前妻在儿子5岁时离异。聚少离多也是很多农民工面临的情感危机。从此，他不敢轻易踏入婚姻的殿堂，直到他遇到了江。他们在同一个建筑工地工作。他是塔吊司机，她是塔吊指挥。他们配合默契，私下有很多共同话题。而且，和他的儿子姜相处得很好。结婚后，夫妻俩一直是工地上的伙伴，风雨同舟。何剑龙对这段婚姻最大的期待是:“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够了，不用非富即贵。”

工地夫妻档一般分两个年龄段。一对是五六十岁的中年夫妇。年轻时，丈夫在外打工赚钱养家，妻子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孩子。等孩子相对独立了，老婆就出来工作了。一方面是贴补家用，一方面是弥补年轻时聚少离多，互相照顾。结婚近30年后，毛一直在家照顾老人和孩子。现在，孩子都长大了，她就和丈夫杜绪义一起去了工地，帮他洗衣服，做饭，打零工。她说:“孩子有自己的事情，我已经不在乎了。现在，只要我和妻子过得好，就够了。”

还有一对二三十岁的年轻夫妇。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没有孩子，而另一些人有很小的孩子，由老人照顾。张桂华在他的孩子只有五六个月大的时候就离开了家。虽然每天可以和孩子视频，但终究不能陪在他身边，经常会想孩子，哭。然而，她别无选择。因为经济压力大，多一个人工作，就多一份收入。“想想自己的孩子，那些苦和累都能熬过去。”一般孩子到了上学年龄，夫妻中会有一方回老家，这个人基本就是老婆。高说，等孩子上了幼儿园，他会让妻子回去帮他们补习功课。农民工特别重视子女的教育。他们坚信，只有努力学习，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当被问到“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对对方说什么？”，妻子说了最多的感谢:“我觉得他很努力，感谢他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对他发脾气，想跟他说对不起。”丈夫说得最多的就是感谢:“她这辈子陪我吃了很多苦，风雨都过去了，我特别感谢她。”“能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谢谢你，老婆。”一位妻子听到丈夫这样说，不禁泪流满面。她说，“他说到我的心里去了。以前，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其实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缺少一个机会。当有这样的机会时，他们非常愿意表达出来。也许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谢谢”让他们感受到了被认可和肯定，看到了彼此最真诚的心。

10天拍下70对农民工夫妇。照片并不华丽。淡妆之下，深深的皱纹清晰可见，结实的肌肉没有那么匀称，眼神里有兴奋和紧张。他们真实，强大，可爱。罗贤是在听故事而不是拍婚纱照。故事中有对爱情、婚姻、幸福的深切渴望，更有为实现这种渴望而不懈的奋斗，值得每个人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