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文学为什么“不好看”？

为什么经典文学「不好看」？因为它的任务根本不是取悦那个时代的读者，它的任务是走出原有的、习惯的、熟悉的文学表达方式，来到一个更广阔但陌生的新世界。说白了就是让读者从原来舒服的状态中走出来，给他们找点别扭，进入一个很可能不再舒服的新世界。

有人曾半开玩笑地说，文学经典是大家都知道却没人读的作品。这是个笑话，但也是事实。现实中，真正读过那些经典的人并不多。我们只列举几部经典作品: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托马斯·曼的《魔山》，卡夫卡的《城堡》，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他们都很有名吗？但让我们扪心自问，你是否完整地阅读了它们？可能很多人都买过，但真正从头到尾看完的又有几个呢？

至少我得坦白承认，我读过《百年孤独与城堡》。我已经买了几本其他的书，但是我还没有读过。即使我读过这两本书，也没读过什么好的。

可能有人会觉得这个时代很可悲，现在的文化环境很颓废。大家都静不下心来读经典，而是沉迷于各种文化快餐。你一定听过很多这样的论调。

不过最近看了一些资料说，其实不光我们中国人不看，方人也西部也不看。一个英语读书会的研究发现，40%的英国人承认他们把文学作品放在书架上纯粹是为了作秀，为了面子上好看；71%的英国人承认，他们吹嘘自己读过一些名著，是为了显得更有文化。所以至少这不是中国人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读经典？经常得到的答案是经典太难不好看。

还听过一句话:文学名著，读者不爱看，书店也不好卖。有哪些没有经过市场检验的东西也可以称之为经典？无非就是几个文化人装腔作势，神神秘秘的。这是皇帝的新衣。真正的经典应该是畅销书、通俗书、大家爱读的书。用另一个网络术语来说，流量大的书就是经典。

那么哪个观点有道理呢？让我们来解释一下这个事情。

先说英国作家福斯特。爱德华·福斯特·乔伊斯、劳伦斯和伍尔夫被认为是20世纪英国最伟大的小说家。福斯特的作品不多，包括6部长篇小说和2部短篇小说。两本小说《印度之旅》和《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已经被改编成电影。然而，虽然它被改编成了电影，但没有多少人真正读过原著。

那为什么福斯特还有那么高的文学地位？因为他问了一个全新的问题。

19世纪后期，英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工业化国家。这样的国家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社会结构和民众心态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这些变化并没有在作品中体现出来。用福斯特的话来说，因为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每个人的内心都开始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他的工作是寻找治疗这种疾病的药物。当然，抛开毒品管制不谈，他确实提出了一个以前没有人说过的问题。

在比福斯特年长的英国作家的作品中，比如狄更斯，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因为那个时代的社会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换句话说，福斯特通过提出新的问题，扩大了人们思考的范围和领域。即使他的作品不是畅销书，但他提出的问题改变了人们的思维世界。

再举一个德国的例子。几年前，德国贝塔斯曼出版社组织了几十位德国著名作家和评论家进行评选，选出了20世纪最重要的德国小说。20世纪最受欢迎，也是最重要的德国小说，叫做《没有人格的人》，作者是罗伯特·穆西尔。我相信大部分朋友都没听说过这个作家和这部小说。

那为什么这么重要？德国评论家说，这是一部真正的现代精神小说。小说从19世纪发展到20世纪，主要的变化是从情节小说向精神小说的转变。《没有人格的人》是这一转变中最重要的作品。

同时，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开创了“意识流”文学流派。所谓“意识流”小说，其特点是打破传统小说的表达方式，直接叙述意识流的过程来解构篇章、塑造人物。

这些经典作品不仅本身晦涩难懂，评论界也只是简单概括其特点，听起来很难理解。然而，虽然我们不太明白批评家们在说什么，但我们可以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些经典作品在文学创作上实现了某个方向的突破:或在语言表达上，或在叙事结构上，或在提出时代新课题上，等等。

其实那些更早的经典作品被列为经典，也是因为这些作品在当时的某些方面做出了自己的突破性贡献。英国的莎士比亚、俄罗斯的普希金、德国的歌德、意大利的薄伽丘是各自现代民族语言的开创者和丰富者。也就是说，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是因为它们拓展了人类原有的语言表达、叙事风格、问题背景和时代精神，使人类的文学世界比过去更广阔，所以才会被载入文学史。

明白这些作品为什么是经典，为什么被载入文学史。前面提到的问题“为什么文学名著通常不好看？”有一系列的答案。

第一个答案是，它的任务根本不是取悦那个时代的读者，而是走出原有的、习惯的、熟悉的文学表达方式，来到一个更广阔但陌生的新世界。说白了就是让读者从原来舒服的状态中走出来，给他们找点别扭，进入一个很可能不再舒服的新世界。

另一方面，那些特别美的文学会给读者提供新的内容、新的形象、新的情节，但它们的表达方式、思维结构、审美偏好、时代精神，一定是那些已经深入人心的老一套。所以，它们很美，但不会被写进文学史，成为经典。

第二个答案是，因为古典文学探索的是一个新的世界，尽管是一座山的创始人，开了一条路，但毕竟是这条路上的第一人，各方面不成熟也很正常。比如胡适的《尝试集》，中国白话诗的第一部集，从诗歌水平来说当然不好，但它是第一部，所以它是经典。以汽车为例。今天，任何一家汽车厂的低端汽车都会比Bical本茨制造的人类历史上第一辆汽车好很多倍。但如果要说对人类文明的贡献，你觉得哪一部是经典？

经典就注定不受市场欢迎吗？是的，这的确是事实。至少它的销量比不上最受欢迎的流行作品。《红楼梦》卖得再好，也不如很多网络文学赚钱。

这是不是对经典不公平？不会，社会衍生出两种机制，分别奖励两种作品。一种是利用市场机制，也就是全民公决的机制，对受欢迎的作品进行货币奖励。另一种是利用荣誉机制，即同行评价机制，在声望上对经典作品进行奖励。没什么不公平的。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说这个话题是为了打消一个想法。在很多人的想象中，一个美好而公正的世界应该是一个最强大的人可以吃掉一切，世界应该以他们的技能和技艺而安全，应该为后人所熟知，应该富如敌国。你经常听人说，英雄怎么会穷，好人怎么会苦。

但在现实世界中，你踏上了任何一条路，就意味着你不仅选择了这条路，还有成本和盈利的方式。没有什么可怨恨的。以文学为例，骂大众不读经典是一种堕落，或者骂经典没有用户是一种虚伪。无论是责骂还是倾向都拒绝承认现实世界中的基本规律:

不同的成就，不同的道路，不同的回报。

(摘自文慧出版社《罗辑思维:人文》，作者:罗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