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倾城，静静相爱

刘继荣

妈妈心里有很多恐惧，我们心里有很多爱。

妈妈说话时总是让人发笑。今天早上，她在电话里说，她的头不时地响，好像有几只蜜蜂住在那里，两只蝴蝶会组成一个热闹的春天。我忍不住笑了，老婆却大惊小怪，劝我妈去医院检查。我笑着说:“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我妈生病。她的声音像洪钟，走路像老虎。人们说她能活到120岁。”

开玩笑，为了起疑，我催我妈去看医生。第二天，她转述了医嘱:是孤独引起的焦虑，没什么大不了的。去热闹的地方，自然就好了。我拍手大笑。来我们家吧。我夫妻整天插科打诨，笑得肠子都要搓出来。对我妈来说一定是良药。

爱情一点也不。

母亲拒绝了这种药。她说:“咦，人老了，就喜欢一个人住。广场、公园、早市都是极好的热闹场所。一天可以逛很多次，笑很多次。”听着，客气又疏远，完全把我当外人。我跟老婆诉苦，她居然夸婆婆思想独立，个人生活也很好。真的印象深刻，她哽咽着跟蛤蟆学。

你看，人家婆媳观念都新潮，老土怕惹事；小透明，努力保持个人界限。说白了，只有我一个人守旧落伍，还在讲究孝顺忠义。老婆看出我的不悦，就过来爱抚我的后背，顺从我，用手指按着我皱起的眉头。我被逗得哈哈大笑，怒火从脚底溜了出去。忽然，明月高照，云复返。

我老婆开玩笑说:“上次我爸妈来住，感冒了，你这个半个儿子的女婿，工作很努力，从没疏忽过什么。现在，是报恩的时候了。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媳妇，当然会欢迎婆婆来安慰她的心，解除她的寂寞。”我很感激这个好女人，但我也很难过。我妈看似随和，说“要乖，要好，要好”，似乎不介意磨圆磨扁，但一旦说不，那就是铁齿铜齿，没办法改。

我心烦的时候，老婆也不会袖手旁观，看热闹。这位女英雄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她。不要拐弯抹角，不要着急，直接问“妈妈，我们最近加班太多了，都快吃腻外卖了。你能帮我们做几天饭吗？”我清楚的听到我妈的声音，她说:“是！”

整个晚上，我一直追着我的妻子问:“嘿，你是诸葛孔明的转世吗？你的羽毛扇呢？你用空城市计划的时候，弹的是什么曲子……”她笑着笑着，整个房间都像是在打铃，好像打翻了一个装满幸福的罐子，洒了一地。

为母亲订票后，我们松了一口气:一个小小的成就。等等，这房子怎么会乱得像杂货店一样？所有的角落都必须彻底清洁。我们在收拾杂物的时候，想起夏天公公婆婆来的时候，我和老婆周末通宵打游戏。婆婆担心我们的身体，急得哭了。公公把我们拖出来，要在公园里走一万步才能让我们回家。

妻子焦急地问:“下周，我们的游戏里将有一场重要的比赛。我们可以看吗？”我决定摸摸她的头发，说:“不行”，大家在同一个屋檐下，衣角相碰，呼吸可辨，就得互相体谅，互相体谅。妻子攥紧拳头说:“没事。我们可以看重播。”她很迷人很迷人，真的很可爱。

爱不委屈。

妈妈来了。我和老婆下班回来，远远的就看到家里有灯光。我们一进门，就听到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好像又回到了12岁。家里的电视在播新闻，油锅咝咝作响，窗台上水仙花飘香。

我们洗了手，把桌子摆了一圈又一圈。我兴高采烈的拿起一盘菜嚼了起来，如被电击。看到我这么狼狈，老婆都不敢走。母亲以为我在恶作剧，自己尝了所有的菜，咳嗽了一声，说:“鲫鱼汤红如鹤，酸辣土豆丝味如砒霜，青椒炒肉咸得我舌头发抖。反正咽不下去。你还想吃吗？”我和老婆笑得前仰后合，撞桌子撞凳子，头都晃了。

我觉得有点难过，我妈真的老了:有的菜明明放了两次盐，汤里的调料一点都不搭配，杂粮太硬。最后我们去店里吃水煮鱼，全家人鼻尖冒汗，笑容满面，气喘吁吁。

妈妈做的饭有时好有时差，但是完全没有规律。她总是看起来很累，胃口不好，但她拒绝去医院。她内心有很多恐惧:怕生病，怕痛苦，怕拖累孩子，所以她甘愿捂着耳朵偷着铃铛，用幼稚的行动对抗这个世界的无常。我们心中有很多爱，总希望所爱的人长命百岁，这样我们的心才有所寄，我们的爱才有所归。

诸葛见我劝不动母亲，又上阵了。她清闲的跟妈妈说，最近公司有福利，员工家长体检。她的公婆和父母都去了，被老板夸为好女婿好媳妇。真是令人羡慕。而且现在网络发达，什么都方便，不用东奔西跑，直接在手机平台查询结果就可以了。谈完，我妈动了心，去医院做完检查。

晚上，一个远房亲戚打来电话，说女儿最近结婚了。我妈乐坏了，马上订票，准备回去吃婚宴。我很惊讶。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亲戚。我八百年才走一次。我妈这么着急，真让人吃惊。

我求我老婆帮我阻止我妈。这次，她拒绝了。她说，“你没注意到吗？妈妈在这里不太开心。每次做不好菜，她都很难过，拼命自嘲。我们出去吃饭或者叫外卖的时候，她又多了一层愧疚……”我的眼眶突然红了:真的，我妈是敏感脆弱的，她有她的自尊和骄傲。太委屈了，就会和爱情背道而驰。

爱不是分离。

早上，送妈妈去车站，这个城市下起了大雪。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打着旋，势不可挡。车站很远，路很滑，堵车很可怕。结果我没错过火车。我们举起手，看着妈妈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老婆低头看手机，说体检结果出来了。突然，她冲着我喊:“快点，快点，我们拦住妈妈，别叫她走。”

她握着我的手，把手机举到工作人员面前，用颤抖的声音恳求道:“请让我们进去。我婆婆确诊了癌症。她不能走，所以她必须留下来接受治疗。她无法独自面对如此可怕的事情。”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我的眼睛模糊不清，周围的一切都恍恍惚惚。工作人员举手让他们走。我跟着老婆，跑过行李箱和背包，穿过狂风和想要淹没整个城市的大雪，来到了妈妈身边。

拿着一个小包，妈妈下了车，和我们一起回家。在温暖的房间里，妻子恢复了镇定，轻描淡写地对母亲说:“甲状腺癌，世界上最轻的癌症，几乎被踢出癌症世界。我们肯定能治好它。”我妻子说:“妈妈是个聪明人。不要试图欺骗她。让她蒙在鼓里提心吊胆地猜测，是最大的折磨。”

手术很顺利，我们轮流请假照顾妈妈。我们出院的时候，医生安抚说:“好好吃药，你可以活到120岁。”回到家，母亲变得沉默寡言，加上药物的作用，她有些抑郁。我们收集了许多轶事与她分享。他们两个，相互呼应，在演技上几乎可以和当红的小品演员比肩。

过年了，老婆在煮肉，我带妈妈去做头发。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头发还好。我染的时候旁边一个老太太很健谈，说我妈头发差，又细又软，老人都快哭了。她说她没染，现在回家了。在我和理发师不知所措的时候，我老婆来了，她强有力的安抚我妈说:“老话说的好，贵人不二剪。”他干脆蹲在妈妈膝盖上，让她摸摸她的头:“你看，我一整天都是大毛。我想留个爱因斯坦发型，但我不会讲相对论。想给说唱歌手梳辫子，唱不出来。上次理发，硬硬的毛屑溅到理发师的眼睛里，小伙子疼得差点失明，像中了暗器。像你这样清爽真好。”

周围的人都很开心，妈妈也在破涕为笑，不想再离开了。我笑着笑着，突然有点哽咽。这个冬天特别冷。当命运的暴风雪突然袭来，我们也慌了，哭了，却始终没有放开彼此的手。我们学会了勇敢，学会了放声大笑，学会了默默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