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独白曾经，我是个施暴者

张慧娟

孩子是顾伟调整过程中的见证者儿童是谷玮调整过程的见证人。

《男人的独白》是一部以男性视角反思性别暴力的公益剧。它已经在全国几个地方巡回演出。谷玮是《男人的独白》中九位演员之一。他本色出演，讲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家暴故事。在几年的婚姻中，他经常攻击前妻，直到她认为他是一个“魔鬼”；家暴后，他和妻子一起跪下打自己耳光，以示“悔悟”，但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意思。他也在亲戚和110回家的时候低头认错了，但是他一点都没当回事。用他的话说就是“都没用”。

现在的他，虽然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束缚，但是他已经开始真诚的忏悔，开始重新认识自己，开始一点点的改正自己。就像那一次，他突然泪流满面，从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孩子的妈妈”。这一声哭，胜过他早些年无数次家暴后所有的“假”跪地道歉。

如今这个男人愿意敞开心扉，坦诚地剖析自己，就是希望更多的家暴男人有机会看到真实的自己，看到家暴背后的真相，为改变做出切实的努力。暴力已经成为一种交流和互动的方式。

他狠狠地踢了3个月大的老婆一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闭嘴！暴力成了他发泄和交流的方式。

谷玮第一次这么做是因为他的前妻小梅让他把自己的工资卡给自己。她说，她的新婚夫妇就是这样管理家庭财务的。但是谷玮心里不情愿。那时候他还有债要还，内心也不希望女人掌控家里的经济大权。那天，小美只谈了自己的想法。最后，谷玮狠狠地踢了她的腿，希望她闭嘴！那时候，小美已经怀孕3个月了，被重重踢了一脚后，她看了谷玮几秒钟，然后转身回了卧室。谷玮继续在客厅看电视。

谷玮不是第一次打女人了。他在中学打了一个女同学，甚至在和小美结婚前的近10年里频繁打她妈妈。

谷玮生活在一个父母经常吵架的家庭里。他父亲的语言贬低了他的母亲，这让谷玮觉得女性可以被虐待甚至殴打。谷玮小时候总是很淘气。那时，他的母亲经常用竹鞭或其他东西打他，这伤害了谷玮的自尊心。当时，谷玮没有力量去面对他的母亲，所以他郑重地给她母亲写了一封绝交信，但她母亲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随着时间的推移，谷玮和母亲之间的情感联系越来越少，他甚至开始排斥母亲。我的母亲从来不承认谷玮，她总是把谷玮的许多私事告诉她的亲戚，这使得谷玮没有任何“隐私”可言。谷玮失去了对母亲的信任，母子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后来，每次与母亲发生冲突，谷玮就开始变得暴力。

在用武力解决问题方面，谷玮的一些亲戚很有影响力。小时候，在一次家宴上，父亲和叔叔们喝得半醉，经常谈起他们的“丰功伟绩”，比如“某某又被我教训了一顿”；比如“我一个人打了好几个”。

现在回想起来，在小美家暴的那几年，谷玮都是用暴力来沟通解决问题，因为立竿见影。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才是主人。

他曾经想:如果她能少惹我，多听我的话，也许就能少挨一巴掌。但现在他想:她是一个人，怎么能剥夺她说话的权利？

第一次对妻子的暴力奏效了，妻子没有告诉家人，这让谷玮意识到暴力也可以解决夫妻关系。儿子出生后，生活琐事引起的摩擦增多，对小美动手的频率增加。用谷玮的话说，希望小梅“听话，听话”。“她一定也很痛苦。她一拳打在身上、头上、脸上，怎么可能不疼？”现在谷玮已经能设身处地感受小梅的痛苦了。

谷玮说，家庭暴力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吵架时，他先是忍不住提高音量，试图从声音上压制和恐吓对方，然后扔东西，也是希望“压制”对方，接着就是暴力。有时他打自己的脸，用拳头打墙壁。当然，强度不要太重。这看似“表白”，实则是在恐吓对方。

多次家暴后，小梅告诉了母亲，但婆婆并没有正面指责谷玮，而是选择了一种更温和的方式。当给谷玮做饭时，她温柔地提醒他:你必须改变手脚不干净的习惯。后来，我的岳父知道了谷玮的家庭暴力。当我那次去谷玮家时，我能看出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没有指着谷玮的鼻子骂他，而是给了谷玮足够的面子给他的父母，然后走下楼梯。

那天，岳父和女婿握手言和，达成了一个协议:谷玮以后不允许再这样了。但是握手协议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此后不久，谷玮的暴力行为又开始了。

2014年，谷玮发生了最严重的针对小美的暴力事件。那天，谷玮和小梅一起参加了一个亲戚的婚礼。两人因为琐事发生了摩擦，但碍于当时的场景，没有继续争执。那天晚上，已经睡着的小梅突然踢了谷玮一脚。这一突然的行动激怒了谷玮。他认为小美是因为白天吵架故意踢自己。她二话没说，举起拳头，狠狠地打了自己的头。小梅被谷玮打了，喉咙里咆哮着，那已经不是普通人的声音了。后来谷玮回忆起这件事，觉得小美“推”自己的脚，很可能只是睡梦中的一个无意识动作，但她却像恶魔一样残忍。

后来小美回娘家了。谷玮总以为过几天她会回来，但两个星期过去了，小梅没有回来。谷玮去了三次，道了三次歉。用他的话说，“没有一个是真诚的”。这一次，我岳父的态度非常坚决，支持我女儿的任何决定，并严厉批评了谷玮。那时候，谷玮总觉得自己没什么毛病。他想，他已经三番五次在家里道歉了。你还想要什么？

后来，小梅向谷玮提出离婚。起初，他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直到收到法院的离婚传票，他才意识到事情已经“失控”。失去控制让他感觉很糟糕。在谷玮的观念中，一个有事业和家庭的男人是“成功的”。离婚意味着他在家庭管理上的失败，这让他感到羞愧。丢了脸的谷玮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国内一个反对性别暴力的组织——白丝带，并开始向这个组织寻求帮助。他想知道他为什么打他的妻子和母亲，为什么他会暴力，他以后会不会一直这样？

谷玮印象深刻的是，当咨询师问他为什么打妻子时，他回答说:“我不想让她说话。”顾问的下一句话让谷玮终生难忘。她说:“作为一个人，她有发言权吗？”没错，小美是一个人。她怎么能剥夺自己的话语权呢？

“那时候我就是想控制她，我以为我是主人。其实很多时候，小美只是一个普通的表达，并不总是无理取闹或者强求。但在当时的我看来，她是在一次又一次地顶撞和冒犯。”现在的谷玮可以客观的看待很多问题，但在以前，他把自己施暴的原因归结到小美身上:“如果她能少惹我，多听我的话，她可能会少挨一巴掌。”他昨天试图对自己说再见。

一个人看到你过去讨厌的一切，披着未来的外衣回到你身边，可能很可怕。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咨询，谷玮慢慢理清了很多事情，让他明白了自己施暴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开始更客观的看待一些问题。谷玮想摆脱那种“魔鬼”状态。他不仅通过看书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慢慢走出去了。咨询师曾经告诉他，有机会要多出去走走，要有自己的爱好。谷玮不仅成为了“白丝带”的志愿者，还经常爬山和与朋友合影。

谷玮经常与其他志愿者一起宣传反性别暴力的理念，参加公益活动，并在当地一家电台谈论家庭暴力。他还会和户外俱乐部的朋友一起徒步十几公里，拍很多好看的照片。“走出去”开阔了谷玮的视野和胸怀。

谷玮还阻止了几起暴力事件。

2014年9月的一天，谷玮和他的同事出去做生意。当时他们坐在银行前的车里，看到一男一女从银行里出来。当他们走着的时候，那个男人冲着那个女人喊了些什么，发出很大的声音。他们走着走着，男的突然开始打女的。谷玮本能地跳下车，朝他们走去。“先生，不要打人。”

“别管了，这是我们的事！”对方愤怒地责骂谷玮，然后继续殴打他身边的女子。谷玮并不害怕，于是他拿出手机拨打了110。男子谷玮报了警，制止了暴力，走到自己的车边骂骂咧咧，还不忘扭头对女子说“你等着瞧”。女人站在那里哭泣，谷玮安慰了她几句，然后离开了。这是谷玮第一次站出来制止暴力。

2016年春天，谷玮和他的同事们正在食堂吃饭。一个离职的同事突然出现在食堂门口，直奔一个部门领导。就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同事突然双手牢牢卡住领导的脖子，按在墙上。很多人都惊呆了。谷玮知道，当这位同事离开时，他对领导的一些做法不满。很明显，他是来“报仇”的。就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谷玮走了上来。“你刚刚成为一个父亲，所以不要对一些事情过于冲动。你一定要考虑清楚……”谷玮站在一旁，耐心地劝着，直到他的同事终于松开了手。

现在，谷玮已经在修正和调整自己的道路上走了将近四年。只有他知道困难。犯罪者的改变是一个漫长而持续的过程，甚至是一个反复的过程。谷玮说，这个过程就像爬山。累的时候会想动摇，但也许放慢脚步，给自己一点时间，就能爬到新的高度。

孩子们大概是谷玮“艰难而反复”过程的见证者。

谷玮说，离婚后，孩子们更多地由父母照顾，但在他意识到孩子们的一些问题后，他决定更多地自己参与育儿。一天晚上，他去爷爷奶奶家，想带儿子去自己房间睡。结果他儿子不肯去。他的父亲告诉谷玮，“我的儿子害怕你，说你是一个魔鬼。”这句话触动了谷玮。他抱起儿子不管不顾地出了家门，儿子却不愿意跟他走。他觉得儿子不听他的话，一怒之下把他推倒在地。我儿子的嘴在流血，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看着儿子充满恐惧的眼神，谷玮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抱起儿子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把嘴上的血擦掉。那天，他向儿子道歉:“爸爸伤害了你，对不起。以前和我妈在一起的时候，我爸做错了。我父亲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儿子很快就睡着了，但他显然受到了惊吓。谷玮从侧面看到，他的儿子在睡觉时不停地颤抖了几次。

谷玮现在会情绪失控，音量会突然变大，但不会再打人了。而且，生气的频率也在降低。每次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都会及时调整，向儿子道歉。

离婚后，因为儿子的原因，谷玮有时会和小美在微信上交流。谷玮最大的变化是，他能认真倾听对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说了算”，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想控制一切，他总想让小美“闭嘴”。

在做志愿者的过程中，如果有女性问他是怎么改变的，他会给我们讲自己的心路历程，自己的故事和经历。然而，如果一个女人想让谷玮出面帮助他们说服她的丈夫，谷玮一般会拒绝，并劝他们去找专业人士。“我还是个病人，我还需要心理治疗。我还在自我纠正。”

虽然自我修正已经调整了很多，但对于谷玮来说，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曾经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如果他在5年内改正调整，他愿意和小美复婚。如果有来生，他不会再告诉自己: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

(文中谷玮前妻为化名)专家点评

谢

北京杜鹃心理咨询中心

谷玮的例子充分证实了心理学关于家庭暴力的理论假设:1 .一个人的早年生活经历会极大地影响他的成年生活。童年被虐待的孩子会有很大概率成为成年施虐者，童年的弱者会在成年后找一个比自己弱的对象来报复。2.早年的重要他人——情绪几乎集中在母婴关系上，成年后肯定会转移到亲密关系上，也就是共情。3.创伤经历越早，伤害越大。不仅仅是心智模型的损害，还有神经反应系统的损害，比如过度的应激反应，冲动控制障碍。

幸运的是，谷玮仍然有能力寻求专业心理学家的帮助。这是他和其他家暴者最大的区别，而一个家暴者能否改正和调整的关键往往就在于此。事实上，我们看到太多的男人像谷玮一样把他们的问题归咎于对方。如果都是对方的错，怎么会有改变呢？寻求帮助的行为本身就代表了面对自身问题和承担改变责任的意愿和能力。

由于国内的施虐者大多是早年形成，经年累月形成的，治疗和矫正的过程必然是漫长而痛苦的，需要像谷玮一样有心理准备和坚持。对于家庭成员来说，有必要认识到改变必须来自家庭虐待者的内部转变，外部的劝说、胁迫和惩罚往往收效甚微。但是，家暴者真正关心的人和事，比如离婚、孩子，有时候却可以作为撬动或激励家暴者寻求帮助/改变的杠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