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户，半生缘

我一直觉得父母之间的婚姻对双方来说都是悲剧。

这是他们个人的悲剧，也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那一年流行“半壁江山”。“半个家庭”里的女性，其实就是留守妇女。这种婚姻看起来是互补的，其实里面是某种不平等的关系。由于双方在知识和经济上不对等，婚后往往很难平等相处，甚至连共同语言都很难找到。为什么会有真正的灵魂伴侣？

父亲曾经坦诚地告诉我，他和母亲的婚姻是“半个家”。出于对爷爷奶奶的孝心，他在外打工，照顾不了老人，就把小家安在了农村。这样看来，他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原生家庭，回来也能和老人走得更近。这个初衷只是考虑男方家庭的需要，并没有考虑女方的幸福。其实是大男子主义让女人为男方家庭做出贡献和牺牲。

比我爸那个年代的“半个家庭”还多，大多是这样的。我见过的“半户”家庭，大多把家安在父母附近，这样媳妇就可以待在家里，男方回来过节。

新组建的家庭，其实只有母亲在奔波，所以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劳累。

家里没有男人，农村那些工作里里外外全靠她。山上的活，家里的活，不分轻重，劈柴，种地，喂猪，都得我妈一个人扛。

我结婚的时候，我妈才18岁，符合当时的法定结婚年龄。在今天的城市，你可以想象一个18岁的女孩该过着怎样的花式生活。而我的母亲，从此背负着一个家庭的重担，走上了被碾压的道路。

姑姑回忆说，我妈回娘家的时候，说起她在婆家的生活，就忍不住哭了。她抱怨，抱怨累。

你可以想象，一个18岁的女孩，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家庭。她一结婚，男方就去外地工作了。她不得不一个人挑所有的担子，这一定很辛苦。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晚上总是找我舅舅的女儿陪她。

后来她有了孩子，我和妹妹相继来到这个世界，她的负担更重了。在水库的工地上，别人下班了，她还要跑几里路回来给我喂奶，然后赶到工地去挑土石。我妈很努力，身体终于承受不了长期的厮杀。那年冬天她摔倒了，再也没有真正站起来过。她总是生病，逐渐失去工作能力。那一年，我妈还不到24岁。

我们常常想，如果我妈那一次没有那么努力，没有生病，这个家可能就如她所愿了。父亲在外打工，有收入。她在家种菜养猪，做家务，生活应该比一般农民好。但她母亲生病后，她和这个家庭的生活比普通农民艰难得多。

人生从来没有假设过，我也常常认为，妈妈做事急躁、强势、又“咬得狠”，累病是迟早的事。从她的生活态度可以看出，她病后仍然需要尽可能多的力量，从来不想喘口气。诚然，她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命运。

我妈得病的时候，还不到24岁。我得病的时候，26岁。两个人都是在我人生的开始就崩溃了，然后虚弱了很久。遗传了妈妈的急躁和完美主义，做事也是兢兢业业。生病后稍微恢复了一点，依然本能的在体力上不遗余力，毫无保留，再次消耗身体一个空。这种性格让我们没有了慢下来的概念，总是分秒必争，除了工作，不想把时间花在休息和玩耍上。我重复了我妈的命运，我也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是迟早的事，是没有机会承担的。当然，这是后话。

“半个家庭”里的女人也有令人羡慕的一面，那就是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吃国家粮”的男人。但她也会承受男人带来的优越感和大男子主义。

我妈跟我们抱怨，我爸下班回来就在家里跷二郎腿，吃吃喝喝，拿了把伞又出门了。

我估计那时候我爸还有点上班族的感觉。这种忽视也为自己埋下了隐患。毕竟在他妈妈精疲力尽之后，家里所有的担子都是他爸爸挑的。

母亲生病后，父亲明白了这个道理，知道一个家庭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谁也不能拖谁的后腿。父亲不再认同母亲的辛苦，却总是劝母亲放轻松。因为如果一个母亲累得生病了，她花在医疗上的钱会比她劳动所得的钱还多。

但是我妈天性坚强，从来没有反省过自己是拼了命才造成这样的后果。她从未放松对家庭建设的要求。即使卧床不起，她也恨不得下床，事事争第一。

但是我妈注定是做不到的。不管是田地还是菜园，我们都没有别人长得好。基本上我妈每年都要住院，后期一年要住院几次。父亲要上班，要照顾母亲，还要考虑家里的田地，只好请亲戚帮忙干农活。

我妈40多岁就走了，我爸中年丧偶，后来也没再婚。他们两个直到老了才在一起。这段婚姻只能说是半条命。

我见过的“半家庭”家庭要困难得多。

这样的时代悲剧，在周围的其他例子中也可以看到。女方在家辛苦，和男方不平等。她只能嫁鸡随狗，认命。她没有太多的话语权，也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男方也不开心，因为和女方有明显的差异和差距。这样的婚姻只能说是伙伴关系，连婚姻伴侣都不能算，因为角色不对等。

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妈经常羡慕隔壁那对夫妻，因为男方是村里小学的老师，离家近，下课可以回家帮忙。女人在家不会太孤单，去村里小学叫男方回来也方便。我妈一直希望我长大后能像他一样，在乡村小学当老师，家里娶个农村媳妇，内外兼顾。多好啊。

当时她已经病得不能动了。作为一个农村妇女，她只能看到这么多的幸福。一个男人有稳定的收入，在附近打理家里的田地，已经足够好了，很满足了。

越穷越容易有满足感，想要快乐也越简单。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对人生都不抱太大希望。百姓能吃饱穿暖，田地种好了，开销能满足了，就是安定的日子。

虽然在这个家庭中父母的经济地位是不对等的，而且母亲长期生病，不能做父亲的帮手，但是在感情天平上，父母是平等的角色。母亲生病后，父亲从未放弃过母亲，从未觉得母亲成了负担或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俗话说，病床前久无孝子。因为病情持续时间长，再接吻的人就会失去照顾的耐心。然而，从患病到死亡，母亲已经陪伴了18年。我父亲从未失去对她的关心，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他总是尽他最大的努力来治疗我的母亲。这种情感上的忠诚，即使在我母亲去世后也是如此。我父亲把他母亲的照片放在床头柜上，他没有再找一个妻子。母亲和父亲也深感忧虑。每年父亲回家都会一起吃腊肉。当我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们不吃烤肉。爸爸在山里干活的时候，妈妈不管多饿，都要等到爸爸回来吃饭。虽然两个人都因为脾气急躁，难免会吵架，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动过手，感情也从来没有吵过架。

父母的婚姻是中国传统的旧式婚姻。婚前未曾谋面，遵从媒人之约，大人之令。婚后历经风风雨雨，却始终不能在困难中放弃，建立起血浓于水的朴素感情，一起承担岁月的沧桑，成为彼此最亲近的人。

我无法评判父母的婚姻或生活，我只是如实记录他们的心路历程。

已经发生的只能面对，没有回头的时间。

我们从不后悔出生在这个家庭。虽然我们经历了很多磨难，但是父母给予的大爱和那些磨难中的真情，可以温暖我们一生。

他们的坚韧和力量，他们在那些困难中的相互帮助，是我们宝贵的财富，让我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离不弃。

(摘自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我妈比我小》作者:徐汉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