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一个社会里,每个人都按照固定的价值秩序生活,每个人都在影子秩序里努力做最重要的事情,在有孩子失学之前没有人去帮助黑熊,这将是一个多么令人沮丧的社会。
我做的事重要吗?
有一次,我和几个救助黑熊的朋友聊天。他们谈论着经常听到的问题: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去营救黑熊?为什么不去帮助失学儿童——人更重要还是熊更重要?听到这个问题,朋友们有点疑惑——是啊,为什么?孩子辍学不是比黑熊受罪更重要吗?中产阶级帮黑熊是不是有点矫情?其实不止一次听人评论动物保护者和四边形保护者。
我不是特别确定救助失学儿童比救助黑熊更重要,但我觉得一言难尽。即使帮助失学儿童更重要,但似乎有些事情比失学儿童更重要。孟加拉国的孩子快饿死了,索马里的孩子在军阀混战中被流弹打死了,孟加拉国和索马里太远了,我们可能帮不上忙,但我们能帮的事情很多——艾滋病村的孩子不仅失学,还有生命危险。无家可归者缺衣少食,被拐儿童沿街乞讨,被虐待。如果你能问帮助黑熊的人为什么不帮助失学儿童,你能问帮助失学儿童的人为什么不帮助艾滋病患者吗?
当然,如果连那些帮助失学儿童的人都应该受到质疑,那么世界上又有谁不应该受到质疑呢?索马里的孩子在受苦,艾滋病患者在受苦,在垂死挣扎,但有的人还在书房里写红楼梦论文,有的人在反复训练把百米成绩提高0.01秒,有的人甚至在刘霞谈恋爱,在饭店里嘻嘻哈哈喝几杯,才度过一天。环保,动物救助,学校儿童救助,这些活动,我都有一点点参与,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写论文,带孩子,时不时和朋友去餐厅喝酒。
问题还在:为什么音乐厅里的听众不去帮助失学儿童?我在餐厅喝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艾滋病患者是痛苦的,是垂死的?我写论文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世界上还有比写论文更重要的事情?
我们是偶然来到这里的生物。
其中一个聊天的朋友不知道黑熊胆汁这个行当。一天,她去见两个朋友,他们要去一个黑熊养殖场,试图说服老板不要以提取熊胆为生。她跟在后面,第一次看到了黑熊的悲惨处境。每只黑熊都很无助,有的在插导管的操作中感染了伤口,有的痛苦万分,有的奄奄一息。这位朋友第一次看到这一幕时,被深深震撼了。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黑熊,但从那天起,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帮助黑熊的行动中。
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让这位朋友进入了动物保护,而不是对世界上很多事业的整体比较。回顾我们走过的路,哪件事不是有些偶然?你大学进了化学专业,因为你中学第一次知识竞赛化学卷满分;后来她学宋词,是因为教语文的中学老师长得帅,特别喜欢讲李清照。我们是偶然来到这里的生物。作为偶然来到这里的生物,我们爱上了这个,做了那个。
80年来,“选择”一直是一个时髦的词。当然,选择几乎总是双向的。即使在我的选择中,也有我的不选择。帮助黑熊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强迫我去。然而,为什么我没有选择帮助艾滋病患者?当然不是因为艾滋病患者没有黑熊重要。我们不站在事物和自己的外面。我们一方面计算自己的条件,另一方面计算候选事物的优劣,然后做出理性的决定。也许我可以描述一下我买股票的时候的情况,我在婚介所是如何的挑三拣四,但是有血有肉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我们可以把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对立面,然后按重要性排序。在这种形式下,帮助艾滋病患者可能比帮助濒危动物更重要,帮助濒危动物比在餐馆喝酒更重要。这种“价值排名”的游戏,应该请哪个理论家来做?好吧,打破绘画世界的理论家为我们安排了秩序。是不是应该按照这个顺序先做最重要的事情,再做下一个重要的事情?大家都是先来帮助艾滋病人,再考虑黑熊?让我们都解决无房户的问题,然后在全世界穷人都有地方住的时候建一个歌剧院?如果在一个社会中,每个人都按照一套固定的价值观生活,每个人都努力成为影子秩序中最重要的东西,在没有孩子失学之前没有人帮助黑熊,那会是一个多么令人沮丧的社会?!
只能呼吁不谴责。
保护黑熊重要还是帮助失学儿童重要?保护房子重要还是歌剧院重要?当然,这些问题都会成为问题。在某些情况下,它们总是会成为问题。所以,答案注定不会是:有孩子失学才放过黑熊,有住户才建歌剧院。反正不要以为不建剧院,世界上的穷人就有房子住了。
所以,只有对我重要的才重要?这里没有客观标准吗?不,恰恰相反,只对我重要的,根本不重要;当然,解救黑熊对我不重要,对黑熊重要,解救失学儿童对我不重要,对失学儿童重要。我只是说,不管它有多重要,它一定与我有关,不仅与我的能力有关——而且与我的命运有关。不远的人。
我们常常会觉得别人做的事情更有意义,但很多时候,因为种种原因,我并不打算也无法放下自己做的事情去参与你的事业,只是因为你做的事情更有意义。
画家不是每次站在画布前都会问自己:我做的事情有多重要?可以说,他一直在思考如何画得好。我们所有的品质和愿望都从事物本身获得了意义。当然,在某些情况下,他可能会停下来问自己:我真的应该继续这样做吗?难道我不应该离开录音棚,成为一名流浪歌手吗?随缘不代表不能改变习惯,不能追求事物,不能离婚,不能出家。但是,这一点应该是显而易见的——此时,你并不是站在各种选择之外计算利弊。绘画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家庭是你生活的一部分,选择在你自己。不,选择这个词太轻了——你得从自己身上挣脱。你直面了自己的生活。其实,问一个一辈子喝酒研究红楼梦,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或者和自己的人生对抗过的人,有什么意义呢?即使你在做一些通常被认为是有益的事情,比如帮助黑熊,你也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里有没有中产阶级的矫情?但在这里,只有你能质疑自己。
当我们做一件事,尤其是从事一项有益的事业时,必然会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我认识很多从事或参与各种公益事业和正义事业的朋友。他们以各种方式号召和激励人们参与他们的事业,但他们不问谁谴责谁。为了激励更多的人参与到扶贫中来,他们提供了关于贫困人口各种情况的惊人数据,拍摄了贫困地区的悲惨场景,宣传了贫困人口的无私努力,讲述了贫富差距巨大的危害,但并不谴责。
我们谴责有钱没心没肺,幼儿落水不救助,但不谴责不积极参与扶贫活动,不救助艾滋病患者的人。当一个年幼的孩子掉进你身边的水里,那不是发生在你之外的事情,而是你不能不全心全意去感受的事情,是你已经确定的“命运”。当事情发生时,我们不做选择。我们最基本的“选择”就是培养什么样的人。
(摘自上海文艺出版社《价值的理由》,作者:陈家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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