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恨他了，但也不爱他

向前

从我记事到13岁，每次过年前后，父母都会吵架。我爸手里挥舞着什么东西，打我妈的头。我们三个孩子开始哭了起来。作为大哥，我大胆的上去抱住他的腿，希望妈妈能跑掉。

当然，无一例外，我每次都被父亲踢到屋子里的某个地方，痛得喘不过气来。

我们担心他会杀了我们的母亲。

14岁那年，春节，一堆债主来我家，说我爸欠他们很多钱。而本该回家过年的父亲却不见踪影。债主们很凶，坐在我的大厅里，指着家里的每一件家具，说那是他们的钱。如果我父亲不还钱，他就会把那些东西拿走。甚至有人指着我说:“这个妹子不错，也能值几百块。”我恨自己不能冲上去打人。我妈抱着我，把我们三个人藏了起来——真的怕那些人会对我们怎么样。

天快黑了，债主们都回家吃年夜饭了。我们在担心父亲的同时也很害怕。9岁的妹妹倚在我怀里，身体一直在颤抖。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推门声，伴随着父亲的声音:“是我！”

然后，是一年多起床的债主，父亲总是等夜深人静才偷回来。17岁那年，债主真的把家里的东西都拿走了，连准备好的年夜饭都被他们吃光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元旦期间，我的母亲、兄弟姐妹和我挨饿。天黑了，父亲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没人应门。他愤怒地踢开了门。那天晚上门一直是倾斜的。

正月初一，我妈下地窖，掏出一袋红薯。我们吃了一整天的红薯，我15岁的弟弟默默的修着门。正月初二，我们又去奶奶家吃饭了。

我们当时害怕的是，我们四个人要一起面对的未来太不可预测了。因为那个叫父亲的人，我想知道他还会欠多少债？

但最让我伤心的是从我记事起，他对我妈的态度。他总是不喜欢她，在任何场合，他都会直截了当地说她愚蠢。然而，我的母亲显然是勤劳、聪明和勇敢的。她用简单的食材给我们做好吃的，用叔叔们的旧衣服给我们换衣服，探索各种民间偏方让我们保持健康。债主来的时候她把我们藏了起来。她半夜背着病重的哥哥摸黑走到县医院，一个人在橘园里养橘子。这么好的女人，心里只有一个字:傻！

我努力工作，几年内帮他还清了所有债务。但是过年全家人聚在一起，他还是指着她说自己傻。那个词，像一把尖刀，绞住了我的心。有一年，他说他妈傻，我站起来怒斥他。他气的打了我一巴掌，我气的毫不犹豫的回了他一拳。这一年，我40岁，是一家公司的副总；他今年61岁，在我的扶持下活得像个老人。

他这一巴掌的势头很猛，但是在落下的过程中，他的力量被抽走了大半，落在我的脸上后极其轻。我奇怪地感觉到他的本能和父爱在那手掌中的较量；而我的拳头又急又猛，没有一点情分。他痛苦地咧嘴一笑，扭曲着脸，假装抽烟，走开了。

我所有的愤怒都在那一拳中得到了回报，我突然对他没有了怨恨。之前谈他的时候，我会激动，会生气，但是之后，谈他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没有波澜了。

但仅此而已:每个月给他钱，却懒得打电话，也懒得了解他，又打牌？又生病了？抽烟太猛？我一点也不在乎。我知道，我不再恨他，但我也不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