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能得满分么

罗格

2012年参加江西高考，作文满分。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年夏天查分时的情景。一大早就开始拨打查分热线。估计查分数的人太多了。起初，电话占线。到9点半，我找到了我的分数:总分618，其中语文140，英语142，数学127。

总分和我平时成绩差不多，不出意外。但是语文140分让我很惊讶。我的语文真的很好，但这是我从未有过的高分。考完第二天，参考答案发来，我很清楚自己失分在哪里。40分意味着作文只扣了一两分。

我心跳加速，手指颤抖，按下数字键继续搜索小分。电话那头的女机器人声音平淡地说:“作文，50分。”我是高考作文满分的获得者之一。

我的老师和家人比我还激动。我一挂电话，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就相继打来电话。“我教了这么多年书，从没见过语文140分，作文满分的。”这是语文老师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后来经常重复给别人听的一句话。

这些年来，我很少主动提起这件事。起初，我只告诉我的密友，但后来我守口如瓶，因为我从不骄傲。相反，甚至有些羞愧。上坟游戏

我不认为高考作文满分是“天赋”的标志。至少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分数是怎么来的——用规则来取悦阅卷老师。

以前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独特的人，想法很潮。

我的写作总是以自我表现为中心。喜欢诗歌的时候，虽然字破了，但却痴迷于字读时“丁丁咚咚咚”的节奏；当你喜欢纪实文学的时候，成年人去深度模仿，真的很幼稚。

从初中开始，语文老师就不怎么喜欢我了。虽然他们偶尔会夸我读书多，文笔成熟，但从作文分数来看，忽高忽低，不稳定。

这种情况的改变是从我第一次高考失利开始的。从我决定复读的那一刻起，我只有一个目标:得分。

分数写在规则里。我曾经固执地认为，学习的乐趣在于获得新的知识，应该更注重过程而不是结果，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没有人会给你的过程打分。对我来说，高考成了一场打分的游戏，一切都要围绕着打分。

作文是重要指标之一。我再怎么努力，数学也只能考130多分。题目难的话可能只能得110分。所以我一定要“扬长避短”，作文可能会成为我的秘密武器。

我尝试过很多风格和写作方法，也反复研究过很多高考满分的作文。最后我发现议论文是最容易得分的——也就是大家嘲笑的“八股文”。议论文分数可以稳定在42到45分，但是很难突破。有些评分点也很明确，比如引用的例子要丰富，罕见的成语、生僻字要适当加，但不能太多，否则反而会扣分。

真正让我有明确分数表的是中国人民大学附中的一位名师。那时候网络课流行，我妈给我买了一套。

从阅卷老师的角度来看，这位老师把作文的评分标准划分的比较清楚。他说，审稿人从写作风格(词汇、语感、修辞)、结构(文章整体结构清晰，如总分、总分或倒叙、感叹等)四个维度看一篇作文。)、逻辑(例子是否能支持观点)、深度(能体现积累、阅读面和思考深度，比如例子的独特性)。这四个维度不需要达到。只要能把其中一个做到极致，其他维度都没有明显的缺陷。表现一般的话，基本可以拿高分，甚至满分。

这个“套路”的分析让我豁然开朗，也成为我评分实验的指导。

我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我可以在每个维度做得很好，但总体来说，我很平庸，很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权衡之下，我决定把深度这个维度发展到极致，其次是写作，取决于命题调整。

2012年江西高考作文题目是:有人说，不要总想着自己没有的，要想着自己拥有的；还有人说，不要总想着自己有什么，想想自己没有什么。如何看待上述说法？请选择自己的角度，自己做题目，写一篇文章。套路自古以来就深得人心。

我写了什么？

在得知作文满分后，我几次试图回忆文章内容，但总是失败。但我清楚地记得我击中了哪些得分点:第一段的第一句话指出了文章的中心，“一个人应该知足，寻求内心的平静”，接着是一连串的排比句，夹杂着引用的古诗和名言，接下来的几段是平行递进的关系，每一段都是举例论证。争论一个比一个深入，从平淡的日常道理到最后一个。

作为一个“套路党”，只要是市面上真正完美的构图，我都拆过无数次了。印象最深的是2011年福建的满分作文《爱生一个被创造的婴儿》。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很惊艳。我觉得这个标题太独特了，我永远也忘不了。本文以法国作家纪德的一句金句开头，整体语言流畅，材料丰富。1000字的文章引用了14句名言或事例，包括袁隆平、爱因斯坦、梵高、贝多芬、中学生有点陌生的桑塔格、当时最红的乔布斯。在我眼里，这篇文章充满了人物举例、名人名言、平行递进等得分点。

如今，27岁的我再次读到这篇作文，脑海里留下的只有疑问:作文题目是不是有言语障碍？为什么非要来来回回的说？

还看了2020年网络热议的散文《住在树上》。说实话，很多单词我都不知道怎么发音。但有趣的是，我知道这些词的意思。笨重，笔直，振动，不抱幻想...有文言，也有外来词。总之在我眼里还是套路。

这是例行公事，因为我以前做过。我的摘抄本里全是这样的生僻字，很多我都忘了怎么读了——因为我根本不会用在口语里。但是我会写会用，并且牢记一个原则:一篇文章中这样的词绝对不要超过10个。

这和标记机制有关系。阅卷老师不止一个。虽然最终决定权在阅卷组长，但要考虑到“大众口味”——只有阅卷老师给满分，或者两个阅卷老师给的分数相差太大，阅卷组长才会出来。最安全的情况，阅卷老师愿意给你高分，阅卷组长顺水推舟给分。

偶尔几个生僻字能给阅卷老师擦出火花的感觉，但是用多了。第一，阅卷老师看不懂，也没时间检查。最后他可能只会给出一个安全的平均分，从而避免复议的麻烦。第二，阅卷老师可能认为他们超出了高中生的阅读水平，怀疑文章抄袭。

《住在树上》作者引用的卡尔维诺、马克斯·韦伯、陈念西、切斯瓦夫·米沃什对中学生来说并不常见。这也是我之前努力过的地方。不是说常见的人物不能引用，比如苏轼。你可以找出他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者难得一见的诗词，也可以加分。反之，虽然不丢分，但也不能脱颖而出。

当然，我强调套路，并不是否定完美作文背后考生的付出和积累。

其实我给很多人讲过“四维”写作法，但是大家好像都很困惑。在大众认知中，中文其实不值得花时间，因为投入大，收益小。不像英语和数学，做的题足够多，就会得高分。语文需要不断的阅读、记忆和学习。比如你背了很多字的例子，却不知道怎么用，甚至用错了，逻辑错误，就会适得其反。知道了套路，却失去了快乐。

分数能给人带来兴奋。看到语文成绩更高更稳，我的焦虑减轻了很多。

但另一方面，我陷入了一种扭曲的状态。到了备考期结束，我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正常的阅读和享受阅读了。我看书圈金句，找例句，学句型，抄修辞，最后得到头空空。只记得材料的片段，不记得这本书到底写了什么。

这种扭曲甚至持续到大学。我至今还保持着“料集”的读书风格，大学同学称赞我“视野开阔，才华横溢”，“不愧为国学状元”。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还在重复着老套路。我骗过了阅卷老师和同学，却骗不了自己。

我享受了阅读的乐趣。我还记得，在没有疯狂练习套路的第11个假期，我拿出来看了三四遍《百年孤独》，坐在一张窄窄的木床上大声朗读。文字优美，干净，神圣，我感受到一种超越时间的力量空。当我恢复理智时，我泪流满面。

早先，在床下，在书桌下，在书架下，我如饥似渴地翻着书页，四处游荡。我有一个很好的男性朋友。初中的时候我们是同桌，但是很少说话。我们的交流方式是交换书籍，把自己的感受和书籍摘录写在小纸条上。当时我们班也有一本笔记本，在文学爱好者中流动。每个人都在上面写了自己的文章和故事，其他人也可以在上面写他们的评论和建议。

在我10年的写作学习中，我最喜欢的老师是宜春市文联的一位作家。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我参加了他的作文课。他带我们去春游，让我们躺在地上感受泥土和野花野草的芬芳。

他的写作训练也很好玩，像是基于文字的表演课。上课时，他临时给了几个场景，比如“赌徒知道自己中了彩票”、“歹徒从警察手中逃脱”等，让我们当场写一两个片段。

他也喜欢我。我公开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在他主编的杂志上，稿费10元。那是一篇论文。具体内容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在我担心小学生作文没人管的时候，他说:“孩子的天真不代表幼稚。”

小学毕业后，我没有再去上他的作文课。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在公交车上遇到他。他很惊讶，说要继续找我要稿，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我没打那个电话。然而，我继续为自己写作——小说、诗歌、日记...创作过程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快乐。

我卡在套路里，困在茧里，慢慢找到了读书的乐趣，却再也找不到创作的乐趣。

我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一定程度上冲淡了套路留下的矫情。我开始讨厌故作姿态的引用，自以为是的话语和空空洞的表达。我选择回到起点，用最平实简单的文字表达。

其实我对高考作文的评判标准没有异议。确实能激发学生课后阅读，哪怕是素材收集，也比一个字都不读强。我也不反对学习套路。谁不想拿高分？我担心的是，在这套标准下，学生真的能学会写作，享受写作吗？

(秦小贤摘自微信微信官方账号的“Vista成长实验室”，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