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暂坐

魏一

贾平凹说，不管在什么阶段，都要讲生命状态。图/王轶庶，由荣耀 Magic3 至臻版拍摄贾平凹说，不管在什么阶段，都要谈人生的状态。图/王伟，从荣耀Magic3到版本拍摄

热爱祖国的人

到处都是佛像和门神。书房门口的门神画像上写着:“主人正在写书，请勿打扰。”贾平凹坐在很多心地善良的人和一些怒目而视的金刚眼里。在他的观念里，善恶两极驱动世界转动，有佛的地方就有魔法，佛也需要一个守护神。在石像丛林中，在众多与“凹”谐音的“蛙”的物件中，看着抽烟说话的贾平凹，我想到了“狮子”。

在《山本》的后记中，贾平凹写道:“终于改写了山本，我还要去秦岭安慰自己。途中经过峪口前的一根横梁，那里有一座小庙。门外蹲着一些石狮，都是砂岩，风化严重，有的已经变成了碎石和沙子，有的几乎分不清，但还是石狮。”

《山本》是贾平凹2017年写的一部小说。是关于秦岭，他长大的地方。2019年写了《暂坐》，写了《西京》。熟悉的“西京”，继《废都》(1993)之后，再次成为他在小说中潜心写作的地方。将近30年即将结束。

“我只是慢慢醒悟到了一些关于文学的东西，但我的精力已经耗尽了。”已出版17部小说的贾平凹感叹，“以前我写东西都是热情美好的，现在说的是生活中的经历。我不能写，直到我看透一些东西。”贾平凹，1952年出生，今年七十岁。

如果人生有四季，四季就有四季的样子。在贾平凹眼里，写作已经进入冬天。“晚年写作”来源于时间和文学的概念。子曰，七十而为之，不逾矩。他说，这是无所畏惧的时候，这是“纯洁的孩子”的回归。结

“一个孩子”有心结。“这是一个必须解开的终身结。”

一个心结，从贾平凹入世开始。十几岁刚步入社会，因为父亲被打上“历史反革命”的标签，贾平凹在政治和经济上都被推到了谷底。年轻人感情的冷暖，世态炎凉，是历久弥新的阴影，也是事后抗压的底气。“有了这样的经历，后面的一切都不算什么。”疫情期间，他写了小说《蛙》，试图解开这个心结。

另一个心结是“废资”饱受诟病。贾平凹用了一个比喻，就像一棵树苗，在那里茁壮成长。突然有人过来捏了你一下。没多久，过了很久，旁边又开始长了，特别有杀伤力。“如果《废都》当年没有被批判，我当时也一直按照我的风格走，我不知道我走到哪里了。人长得不错，但是人家已经不需要你了，这就带来了很大的阴影。”为了解开这个心结，他在疫情期间写了一部小说《黄豆》。

手头有两本两年写的未出版的小说手稿，给人一种复杂的感觉。首先是“二本”和“长本”。“为什么能写这么多书？”贾平凹说，因为疫情，呆在家里的时间太多了。贾平凹社会事务繁忙，能写出这么多小说已经够神奇了。如果我们给他更多的时间，结果将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至少把这一段写下来。再不做，那些东西就没了，上一代也快没了。”

那一代人贾平凹面对“选择哪条路”的问题时，得到的答案是:路不是自己选择的，路是逼出来的。贾平凹年轻时在秦岭下的农村长大。因为父亲的问题，他没能成为一个军人，一个技术工人，一个修路工人，一个私教，一个生了孩子让他代理几天的私教...贾平凹当时觉得自己就像赶着一群羊，想往这个沟岔口走，被卡住了，想往那个沟岔口走，被卡住了，所有的路都被卡住了，却不得不勉强自己。“上大学，搞创作，这条路其实是逼出来的。”

在他看来，人活在世上，不怕苦，有各种各样的活路。温泉和火山中也有生命。但是，在人群中，还有嫉妒、排挤、陷害……这些东西更可怕。“人类是一种伟大的动物，”他说，“但有时也很糟糕。”

《废都》之前，贾平凹因为作品《二月杏》、《吉窝娃里的人》而饱受诟病。《废都》是登峰造极之作，之后他觉得和《极花》的批判一点都不像。

“如何面对批评？”我问贾平凹。

“我跟那些人分不清。吵架没有好嘴。反正我就写我的。”贾平凹说:“这恐怕是我写得多的原因之一。我觉得不服气，想用作品证明自己。”云层

除了数量，如何证明自己？多年前，有人评价贾平凹虽然是公认的最具传统人文意识的作家，但他的作品有着深刻的现代意识和现实主义的面貌，但他没有停留在事实和经验的层面，而是构建了一个宽泛的意蕴空来表达他的写作思想。贾平凹很高兴这是他写作的正确方向。

“现在每一个从事创作的人，如果不吸收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就会没有出路，总不能一直写民间故事吧。只有写那些东西，肯定是没有出路的。首先，我得做点什么。乍一看是中国人做的，但功能和外国人的一样。外国人怎么用，我怎么用？”贾平凹40岁时说过“云上有阳光”。你小时候是怎么理解天空的？有太阳，月亮，星星，风，雨，冰雹和霜冻。这是天空。成年后，我乘飞机到达了云端。乍一看，全是阳光。天空之下，每一朵云对应一个国家或地区。你可以在这片云下用自己的方式写作，但你要想到云上是什么。整个世界都一样，充满阳光。“创作就是这样。世界的潮流就像一条河流。水流过你的土地。你吸收水分，好好种植庄稼。河流是世界性的，河床是全国性的。”

贾平凹说自己30岁就有这样的觉悟。当时他把戏曲比作戏剧，把中医比作西医，把水墨画比作油画。他想知道他在哪里。有什么区别？

城乡之间也有相同和不同的变化。城乡漂的差异感也开始缩小。这会影响贾平凹对城乡的思考。“在这个时代，变化也很快。回顾改革开放，最早是从农村开始，然后来到城市，慢慢变化到现在。”贾平凹有一个“改革”的比喻。“改革”就像一个人睡觉。为了睡个特别好的觉，一个人不停地翻来覆去。只有把每个胳膊和腿都放好，才能睡得舒服。

“现在，城乡之间出现了新的危机。城市越来越大，农村人快没了。农村虽然解决了留守人员的贫困问题，解决了农村道路、医疗、村容村貌等问题，但缺乏人气。最早的农民工回城市挣钱，下一代却留不住城市，留不住农村。留在城里的农村孩子压力也很大，挣点钱，吃点外卖。和我们那个时代相比，差别也大了。不结婚不生孩子，就平躺，也只能这样了。现在没有真正的农民了。很多人不会种庄稼，也不知道二十四节气。”

贾平凹小说里的人，不在乎自己要住在哪里。在《极花》中，胡蝶说“晚上能困就睡哪儿”，而在《坐一会儿》中，有不结婚的，也有离婚后不结婚的女人。贾平凹在《极花》和《坐一会儿》的后记中，用了两句诗——“愿与鸟语，不断作花木。”“在这个人情淡漠、社会残酷的激烈竞争中，每个人都像一只鸟。你尖叫，我尖叫，彼此之间是有交换的。”

创作者都希望这本书能和上一本不一样，有所突破，但事实上，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贾平凹说，再好的蔬果营养品宣传，真正让你活下去的还是米和面。“原来，这是一个馒头。大家看谁说这馒头好。大家做事都没注意，说话都注意了。我觉得这文风不好，都是巧字。文学一旦注意到这一点，就会衰落。”

贾平凹强调的是“知”。写什么就看你的“见识”了。“你在这个社会的生活状态中找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叫原创，是文学中最重要的东西。”每日

《废都》之后，贾平凹的作品基本都是日常生活题材。他觉得中国文学在走向世界的时候，起不到莎士比亚、托尔斯泰、马尔克斯这样的作用。外国人看你的作品，主要是通过你的作品看到中国的现状，看到中国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

在中国文学中，《红楼梦》是关于日常生活的。贾平凹喜欢红楼梦。在他看来，他写的看似是生活的小细节，但背景宏大。大家怎么来的，背景就是他怎么来的。比如你身后有一片海。你写水的时候，写不出小溪，至少要写一条河；你的背景是一个池塘，只能写一盆水，主要看你的知识体系是什么样的。如果你来自不同的来源，你的表现就会不同。背景一定要厚实，前台表现会更充分。

为什么要读文学作品？“文学是一门生命科学。向你学习如何更好地生活，更丰富、更透彻地了解社会，这样你才能读懂文学。”贾平凹说:“文学的作用是多方面的，文学的写作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你想写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把事情写得透彻，我想这就是让你骄傲的地方，也是让你活着的地方。”

对文学作品来说，原创要突破，就像撑杆跳，一厘米一厘米地突破，常用的就那几千个汉字，突破确实很难，但这一步和那一步的想法不一样了，就高兴了。“《暂坐》是这种写法，接下来你再看《酱豆》和《青蛙》，绝对是两码事，像两个人写的一样。”贾平凹吸着烟，越说越兴奋，“变化才有乐趣，老是重复，谁也不愿意弄这个事情。”

对于文学作品来说，独创性是要突破的，就像撑杆跳一样，一厘米一厘米的突破，常用的汉字只有几千个。真的很难突破，但是这一步的想法和那一步不一样，所以我很开心。“坐一会儿”是这样写的。接下来可以看《酱豆》和《蛙》，绝对是两码事，像是两个人写的。“贾平凹抽着烟，越说越激动。”改变是有趣的，而且总是不断重复。没有人愿意这样做。"

如果创造撑杆跳，如何看待「成功」或「失败」？“你在乎别人的评价吗？”

“我也在乎。”贾平凹很老实。“你辛辛苦苦写了一本书，几乎一句一句地思考，反复修改。但是现在真正努力学习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家都追求故事，不去关注你这个词怎么用，或者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太了解。而且，他一明白，就犯错误，让你生气。”

说起背后的象征，“坐一会儿”会让人想起《红楼梦》，里面有十几个女人，像金陵十二钗。贾平凹和许多中国作家一样，受《红楼梦》的影响。他写的时候自然会想到。

当然，坐一会儿的女人看起来不一样。贾平凹用了“自由”“精神独立”这样的词，这在以前的小说里是看不到的。

“现在城里的女人都上学去了，她们经常谈论人格、尊严和自由。其实那些东西进入社会潮流就变了。所以，有时候，她一直在追求他们，但同时，她也一直在束缚自己。最后为什么都跑了？其实你要自由，但不能自由。你得独立，你根本不可能独立。”《暂坐》描写一个女人为了追求精神上的东西而选择了佛教，但活佛始终没有来。

贾平凹关于女性的写作经常引起争议。比如前几年的《绝顶花》和早些年的《废都》，也被认为是不尊重女性。“事实上，我尊重女性。写女人做爱是对女人的不尊重？《废都》获得法国费尔米纳文学奖。法国的法官都是女性。为什么他们不认为这是对女性的侮辱？”

《废都》18年后再版，当时对这部作品的激烈态度不再。大家开始接受文学界现有的现实。许多反对他的人开始改变观点。“他们走过去之后，回头看，发现这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废都》之后，回想当年写的东西，社会早就那样了。”狮子

有佛有魔。贾平凹认为这就是社会。社会的构成也是人性的构成。人性有两个方面，即非黑即白。贾平凹说，不管在什么阶段，都要谈人生的状态。年轻的，中年的，老年的，都要有阳光，有风雨在里面，日子就是这样。“人生的每个阶段都要成全。”他经常讲故事。如何理解人生？佛教有轮回之说。上辈子是树，下辈子是猪，下辈子是人。树木需要生长多久就可以生长多久。作为一只猪，你能多重就多重。做人，要尽可能多的挑担子。这就叫人生的圆满。一个不完美的生命在轮回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小。“你曾经是一头大象，一头狮子，一只老虎，最后却变成了一只苍蝇，一只蚊子。”

“无论是少年，中年，还是老年，每个阶段都需要保持良好的生活状态。我觉得年轻的时候，要冲动，要激情，要叛逆，要向前。这很正常，我可以允许他犯任何错误。这是一个生命的过程。老了怎么养？至少无限期向前跑。因为每个人都不知道身后会遇到什么，你只能往前跑。”贾平凹说。

我又想起了秦岭下的那些石狮。“狮子是在描述自己吗？”

贾平凹说，他看《动物世界》的时候发现，只有小动物是成群结队的，大动物是孤独的。“所有的苍蝇和蚊子都在狮子面前飞来飞去，狮子总是在草丛里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