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比他更让着我了

01

妈妈开始迷信了。

自从退休后，每年的正月十五，她都要坐车去远方的寺庙朝拜。我和姐姐工作家庭都很忙，什么都不问，只要她开心就好。

没想到，这一天妈妈坐的去寺庙的小巴翻车了。

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我的整个心都突然绷紧了。

所幸母亲没有受伤，同车一名老人当场死亡。

当晚，我从公司匆匆赶回老家卫生院。我妈刚做完检查，躺在床上，脸上和胳膊肘有些淤青。

最后我忍不住生气了:“我上周不是刚去过吗？再怎么走。”

我妈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见状，我软了下来，握住她的手，“妈妈，你有什么愿望吗？你可以告诉我们，告诉我们总比说再见好。”

我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转向窗外说:“我梦见了你的父亲，我去许愿来了。”

我愣住了，父亲的形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母亲辛辛苦苦来到寺庙，原本只是为了梦见我父亲，当她梦见我父亲时，她很高兴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我的指责变成了安慰。02

我爸爸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去世了。到目前为止，已经15年了。

在最初的几年里，我们不敢提及我的父亲。一提到妈妈，我就像个孩子一样流下了眼泪。直到几年前，她才渐渐提起我爸，给我们讲她和我爸之间的故事。

一遍又一遍，我和妹妹都能背出来。

我想这意味着她终于可以放下了。毕竟我妈也不算太老。我爷爷奶奶劝她改嫁，甚至我年迈的奶奶也积极帮她找对象，但她始终无动于衷。

我完全能理解。

因为我爸妈关系太好了。03

我妈是知青下乡时认识我爸的。

我妈妈很漂亮，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我的相册里总有一张照片。她穿着花衬衫，站在一棵紫薇树下。她长长的卷发被风微微扬起，却在哭泣。

这是我妈去农村插队的前一天我奶奶拍的。那年她才16岁，即将离开父母，去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国度。

比起别人的飞扬激越，她更害怕。

好在我妈下乡第一天就遇到了我爸，他很热情的帮她把行李拿到生产队的房间。

我爸比我妈大两岁，没读过什么书。我妈跟着我爸，白天参加生产队的工作，上山割草，地里插秧，像模特一样干活。

其他人都很快融入了这个集体，我妈进不去，因为她的青春太有激情了，她想改变农村。

起初，许多知青无法适应农村的生活环境。

在生产队外面，有一个用玉米秆围起来的厕所。有一天，我妈在里面上厕所的时候，一阵大风吹来，玉米秆墙碎了。

打谷场外，此刻全是人。我妈没来得及躲，直接傻眼了。还好，不远处的我爸飞了过来，用眼神的负荷把玉米秆墙掀了起来。

打谷场上的人，无论男女，都哄堂大笑。

我妈羞得哭了，躲在厕所里等到天黑，而我爸，只是扶着玉米秆墙，一直站到天黑。打谷场上的人都走了以后，他说:“出来。”

我妈颤颤巍巍的走出来，面对着月光，脸上挂着泪。

我爸怕她尴尬，不敢和她说话。他只是远远地跟着她，看着她回宿舍。

父亲转身要走的时候，母亲突然叫住了他，黑暗中，她低垂着头，轻声说，谢谢。

从那天开始，父亲在母亲眼里就不一样了。

我爸爸总是照顾我妈妈。04

多亏了父亲的照顾，母亲像孩子一样找到了依靠，渐渐安定下来。

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喜欢上我爸了。

我爸是个性格张扬的乡下男孩，皮肤黝黑，手脚修长，瘦如竹竿。生产队没活干的时候，他偷偷带着我妈满山跑吃杜鹃花。

我妈第一次知道杜鹃花还是可以吃的。

有一次，他们下山的时候，我妈踩到了牛粪，她哭得惊天动地。

我爸带她去河边洗脚。

春天，野花遍地。我妈喜欢花，我爸就每天摘一束野花，用毛线扎成一束，放在我妈的窗前。

让一群有教养的女生羡慕不已。

女生对爱情的执念是惊人的，藏不住的，我爸也是。不管有多少人在场，他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袖手旁观我妈。很快有人开始说他们的闲话。我妈性格软，即使不害怕，还是粘着我爸。

当时生产队里有很多人互相喜欢，但大多数都不敢说出来，因为一旦结了婚，就很难回城里了。

也有少数年轻人忍不住偷偷谈恋爱。

所以像我妈我爸这样勇敢的人都是很让人羡慕的。

上山下乡的第二年，我妈给城里的外婆写信，说要嫁给我爸，还一起发了我爸的照片。

我爷爷回信:“你要敢结婚，就断绝关系！”

我妈看完信哭了一下午，但还是决定嫁给我爸。

说是结婚，其实连婚礼都没举行。我奶奶给我爸妈弄了两套新衣服，去公社登记结婚。经理不敢盖章，问:“知青有可能嫁给农民吗？”

我妈拉着我爸的手说:“我自愿的。”

回来的路上，我爸问:“回不了城里怎么办？”

我妈说:“那你就养我一辈子吧。”

我爸呆了一会儿，感动的流下了眼泪。他发誓一辈子对我妈好。

后来，全国各地的知青开始陆续回城。消息传到这里后，他们晚上哭了，那些暗恋的恋人不得不分开。

我妈是公社里唯一没回城的知青。05

几年后，我妈生了我妹妹，五年后，她生了我。到了80年代末，因为姐姐要读书，我们家搬到了城里，户口也是。

我父母的感情十年如一日。

从小到大从没见他们吵过架。我妈脾气很软，但是她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嫁给了我爸。

爷爷奶奶和外公一直很担心我爸的农村户口身份。我父亲拼命向他们展示我母亲有多幸福。久而久之，爷爷奶奶也被父亲感动了。

我以为他们会白头偕老，幸福一生。

不，我爸爸出事了。

那是他们结婚30周年纪念日。

我爸出了车祸，在120赶到之前就去世了。我妈在厂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晕倒了。

我们从外地赶回家里，她对我和妹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爸爸，走了...06.

我的父亲去世了，我的母亲似乎已经半死不活。整个人又老又瘦。她仍然很漂亮，但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什么都不在乎了。

不久后，我和老公离婚了，向我妈求教。

我以为她会劝我，没想到她说:“想走就走。反正他不如你爸。”

“有几个男人能比得上我爸？”我无奈的说。

我想到了什么，问她:“你没想过和我爸离婚？”

我母亲一边平静地编织一边摇头，“没有，一次也没有。”

“为什么？”我问。

她说:“你父亲允许我，没有人比他更允许我。”

她说着说着，眼睛突然红了，我马上转移话题。

父亲去世10年后，母亲遇到一个从国外回来的老人，教一群老太太国标舞。我妈也被隔壁阿姨拉着。

没想到，老人看中了我妈，对她特别优待。老人和我妈的绯闻开始在学长舞团传开，我妈当场甩了脸，再也不肯学习了。

这两年，我妈总是说:“好奇怪，我再也见不到你爸了。”

我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她会许愿。她曾经是知识分子，经历过“文革”。她根本不相信迷信。其实我为了梦见我爸，许了个愿，实现了，差点被杀。

看着病床上的母亲，我只觉得鼻子发酸。其实父亲去世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但母亲还不能习惯。

晚上，我带妈妈回家。

晚饭后，妈妈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我想和她聊聊我爸，就问她梦到我爸什么了，想兑现承诺。

听到这里，我妈叹了口气，说她梦见我爸投胎再婚了，婚礼就在我们住的生产队打谷场上举行。她还生动地描述了婚礼现场和参加婚礼的人。

我妈生气地说，然后盯着墙上我爸的遗像，做了一个长长的停留。

然后，我不知道该告诉我爸还是我。她说:“真的不靠谱。你不是说等我吗？”

我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控制不住。

不知道天上的爸爸能不能听到妈妈的话。

如果可以，你会等她。

来世，我们不想轰轰烈烈，只想他们白头偕老。

不值得去爱上。

(文章来源:微信微信官方账号“陈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