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站起来的长颈鹿

叶倾城

空空气中，是时间停滞的气息。

朱莉有时觉得时间可能停止了。

比如，几乎每天晚上，朱朱都会从架子上抽一张电影碟片，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往旧碟片机里塞，也不会仔细看。不管是什么，不管是杀戮还是人山人海，她只是在沙发上发愣。

她除了买菜很少出门，家里门窗紧闭，窗帘垂下。她想到了就开灯，没想到就待在黑暗里。房间里充满了旧东西、旧书、旧光盘和旧电器塑料外壳的味道...这大概就是停滞的味道吧。

“他妈的”，有人把门打开了，受惊的朱朱弹了一下，但是没有弹起来。她很久没运动了，没有腹肌力量。

“刷”，男人进来了，一手拉开窗帘，雪亮的阳光涌进来。朱莉不能真的躺下。她叫道:“嫂子。”

妹子没注意，赶紧把桌面收拾干净，把碗碟都拿到水槽边，擦灰扫地。说完，她坐在床沿上说:“我给你找了个给孩子做家教的工作。我同事邻居的孩子暑假想练口语。”

朱莉说:“我不会教孩子。我没上过大学。”

小姑说:“你从三岁开始就在全英文幼儿园，然后每年去欧美一个国际小学，一个国际中学。你妈妈和你……”

朱朱大叫一声:“阿姨！”

朱莉的世界有一种无人能及的魅力。

一顿大餐:“你爸还说……”

朱莉喝了一声，“我没有爸爸。”

突然，她看到她姐姐在哭。她说，“你打算怎么办，朱莉？已经好几年了。你每天都这样躺着，不能上学，不能上课。你想让你嫂子像你妈一样走吗？上次去体检，甲状腺结节又大了。一个妹妹怎么样，朱莉？”

Juju低下头，低声说:“那孩子多大了？”姐姐，我妈妈有很多男朋友。

就像回到了现实世界，朱莉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到处都是东西。她在坐下之前必须脱掉沙发上的衣服。她脚边有一些包装盒。

朱阿姨:“叫石老师。”

朱莉尴尬地咕哝了一声。石老师很帅，白净的脸，棱角分明，秀气。然后，一个肉球撞到了朱朱的怀里。她吓了一跳，只听见有人喊:“姐姐。”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粉脸。她掉了几颗牙。女孩热情地说:“姐姐，你会游泳吗？”

朱朱几乎下意识地说，“是的……”

顿时，女孩和石老师拍手叫好。石老师说，“朱下午和丫丫一起去游泳？如果你没有泳衣，我现在就给你买。”

不是英语家教吗？你是怎么成为游泳伙伴的？朱莉同意糊里糊涂地下来。

女孩的名字叫丫丫。平时下午，朱朱带着丫丫去小区的游泳池上一节培训班。所谓陪学，就是珠珠和丫丫在水里。每次游来游去，丫丫都会在泳池边晃来晃去，不停地跟朱朱说:“姐姐，你游得真好……姐姐，你好白……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朱朱的心没了:“你知道什么是男朋友吗？”朱莉娅说:“我知道。我妈有很多男朋友。”朱莉很惊讶。

雅继续说:“我妈妈以前带我游泳，但是她出国一段时间后，就不会游泳了。”出国也会妨碍人的运动技能？没听说过。朱朱对石老师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反正就是这样。珠珠每天早上都去石的家。如果丫丫有培训班，就送她去，陪她去。如果丫丫下课想玩，她也会陪。没课的时候，她就带着丫丫看英文绘本，看英文动画片。

到了交钱的时候，石老师说:“我给你微信还是支付宝？”

朱莉说:“我两样都没有。”

石老师笑了笑，“我听你嫂子说你过着古典的生活。以前是，但现在不是古典时代。不麻烦的话，我帮你注册个微信。”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说，“我...以前有微信。但是我妈妈...不见了。没有妈妈更新的朋友圈，我不想看。每一次震动，都不是她的……”

石老师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选择了措辞:“但是我妈妈会希望你好好活着。她知道有很多重要的人和事在和你接触。来，多少微信号，我加你。”

石老师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朱朱听她的话。

一年一万块钱可以用三十年。

一开始，朱朱并没有发现石老师是干什么的。反正家里总是快递泛滥。石老师总是在拍照，把盆栽植物和绿色内衣搭配起来，把可爱的小熊放在一个巨大的咖啡杯里。快递员一天来了很多次。到了某个时间，石老师关上门，消失在房间里。

丫丫说:“我妈在直播。”

四个字不自觉地在朱朱脑海里浮动:撒娇。

当然，门后的石老师会换上一件低领诱人的真丝睡裙，和镜头外的许多男人谈笑风生。他们会在她身上大把花钱，她会咯咯地笑...

世界上越是像石老师这样离经叛道的女人，越是容不下像朱朱妈妈这样洁身自好的女人。

此时，朱朱想拍桌子说她不干了。下一刻，丫丫冲过来说:“姐姐，我们去荡秋千吧。”她无法放弃丫丫，也许是因为她妈妈曾经放弃过自己。

有一天，石先生说出去谈点事，没时间回来吃饭，就给他们叫了外卖。朱朱去小区门口拿外卖，意外看到石老师和一个男人站在另一边不远处。石老师穿着简单的黑色裙子，很瘦，短发像个小男孩，但整个人却容光焕发。她浅浅地笑着，娇滴滴地说着话，但在男人想把她揽入怀中的那一刻，她摇了摇头，退缩了。当她转过身来，她看到了朱莉，惊讶地喊道:“朱莉，太巧了。”

他们一起拿着外卖盒子回家，朱莉也藏不住什么:“那是你男朋友吗？”

石老师笑着说:“采购员。”

“他有妻子吗？”朱莉脱口而出。

石老师诧异地停下脚步:“不是，他是单身。Juju...你为什么这么想我？”

一时间，朱朱莫名羞愧，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是简单的说:“丫丫说你有很多男朋友。为什么不找个人嫁了？为什么不修一个？”

石老师被她气的哈哈大笑:“你们00后年轻人还真保守。被一个人追求就不能被别人追求？如果把简历发到大厂，大厂就不能收别人的简历了？还有，我为什么要结婚？我就不能享受被追求的感觉吗？"

朱莉不相信:“那他们想要什么？”

石老师说:“高兴。我们都喜欢这种成人情感游戏，像滑冰和攀岩。与其让自己淹没在平淡的生活中，何不和一个聪明人一起吃喝玩乐。”

朱莉无言以对，她突然说:“我的母亲……要是她像你一样思考就好了。”

石老师温和地说:“我听你阿姨讲了一点。你妈怎么了？”

朱莉:“自杀。因为我爸有小三。”

石老师轻轻的“啊”了一声。

朱朱干脆打破了锅:“我妈就是那种...怎么说呢，一个文艺女青年。父亲出轨后，她受不了了。她自杀过几次，最后一次，她成功了。她...留给我一抽屉的钱，一叠叠的一万块，还有一张纸条让我每年用一万块，三十年。30年后，她会失去控制。”

朱朱的眼泪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太天真了。一万块钱不够活一年。现在食物很贵，水果也很贵。我爸爸...不，那个人有一段时间没付我钱了。物业敲门的时候我才知道，每年都要交很多钱。物业，暖气，宽带，水和电...都是钱。她......她刚离开。我去了学校。本来他们说让我出国。一切都结束了。”

咣当一声，朱莉手里的外卖盒纸袋破了，饭盒掉了下来，温热的食物溅了出来。朱莉蹲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受不了了。石老师也和她一起蹲了下来，轻轻的，一只手搂住了她。

朱莉继续说道，“而且一点用都没有。她死后，我父亲在外面娶了一个女人。我表姐去年失恋了，我二姨打电话给我表姐，叫她不要模仿我妈，玩自杀，吓唬男人自杀。妈妈不是玩自杀来吓唬男人的！”

在小区院子的过道里，朱莉忍不住哭了。石老师只是拍拍她的背:“我知道，我知道。”朱莉对自己说，不，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我不能把我的女儿一个人留在世上

门一开，几个人同时开口:“朱朱。”朱莉整张脸耷拉下来:“你怎么来了？”转身要走，丫丫已经扑到门外:“菊竹姐。”

朱珠带着丫丫进了房间，转身关上门，把爷爷奶奶关在外面。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朱出来了，客厅里只有石老师坐着。

石老师说:“珠珠，你爷爷奶奶来了……”

朱莉吼道:“我不想知道！”

石老师说:“朱朱，你不能这样。你有前途……”

朱莉说:“少管闲事，你不懂。”

石老师突然不吭声了，久久地看着朱朱。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想知道一个秘密吗？”Juju有点懵。

石老师把她带进她平时住的房间，关上门。然后，石老师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像天鹅一样，她把双手举过头顶，脱下睡衣。朱莉还目瞪口呆，但她看到了让她更加目瞪口呆的东西:石老师的胸……不一样了。

朱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本该有乳房的地方，却只有两条疤痕。听到朱朱内心的疑惑，石老师说:“乳腺癌先做了手术，复发后又做了一次手术。我想装人工乳房，但是胸壁太薄装不上。”

朱莉不知道该说什么。石老师说:“我老公有小三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我丈夫什么时候有了小三吗？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向我提出离婚的吗？自杀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我没上过屋顶吗？为什么我最后下了楼梯？因为我有丫丫。我不同情你母亲。你妈妈得了癌症吗？你妈妈也有你。我不能把丫丫一个人留在世界上。她为什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

“你是...”朱说，朱更勇敢。

石老师说:“我不勇敢。为什么我需要有人带丫丫去游泳？因为我没有勇气穿泳衣。是的，我有很多男朋友，但是我和他们并不亲近，因为我不敢让他们看到我破碎的身体。朱莉，我知道你说的一切，你姑姑说的和你奶奶说的。把你妈妈留在银行的所有现金都存起来。她喜欢的电影碟片可以留着，不喜欢的也可以卖掉或者寄给我。但最重要的是，你妈妈死了，你爸爸没心没肺，而你，你要好好活着。”

石老师以舞蹈演员般的姿态慢慢穿上睡衣。她突然笑了，流下了眼泪:“朱莉，我是个舞蹈演员。你能相信吗？”

朱莉默默地说，“信。”

“我也经常怀疑自己有没有重返舞台的可能。”

朱珠下意识地安慰道，“一定会有的。”

“那你呢？你会回学校吗？”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朱莉一时无法做出承诺。但至少她知道自己还活着，也许有一天石小姐会重返舞台，珠珠会是她的观众；也许有一天，当朱莉回到学校，石老师会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让朱莉考虑一下，再考虑一下。

尝试一点，摆脱我妈给她设计的命运。

朱朱奶奶已经找了一个培训学校，补充了高中的常识，学习了几个月，再决定是高考还是只出国学英语。

学校离师老师家不远。石老师让她下课过来吃饭，说叫他们外卖。石老师不太会做饭，朱朱早就知道了。

第一天上课，朱莉很晚才回去。她小心翼翼地敲门，丫丫开了门。看到她就咯咯直笑，因为菊竹剪了个像石老师和丫丫一样的超级短发。

这时候，朱朱已经知道石老师化疗后头发又长了。但石老师说的是:我把头发剪短了，把悲伤剪短了，重新开始。

这是一首朱珠妈妈喜欢的老歌——梁咏琪的《短发》。老歌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唱。

以前朱珠的发型都是她妈妈设计的。没有，没有发型，没有马尾辫，没有留海。她前额上的头发都梳理好了。这几年没剪了，但是长得很长了。但这一次，朱莉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尝试一下，摆脱妈妈为她设计好的命运。

都说大草原上的长颈鹿没有天敌，但只有一种情况可以杀死它们，那就是它们厌倦了大草原上的一切风景，愿意平躺让狮子猎食它们的喉咙。只要长颈鹿再站起来，就无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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