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是最轻的音乐点评

宓妃

月光也许是最轻的一种音乐，轻如霜花，轻如流水。音乐在山中波动，摇摆着白色和周围。也许最重的那种，闪耀着铁一般的黑，沉在心里的音乐，多年后也会布满锈迹。我在一个冬窗前听过这种音乐，但不是月光，是碎雪。窗外是一只枯死的香蕉，我坐在一个人旁边。我们谁也没有点亮房间里的灯。我看着这个男人，我一直看着这个男人。这个人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看着看着，我把这个人收进心里，让他活下去。我毫不怀疑留下来活着的人会永生。永恒的人会在月下出现，踱步低语。碎雪沙沙作响，时轻时重，像是不可磨灭的时间钟声。

又有多少人听过月光的声音？皎洁的月亮照耀着所有的山丘和窗户。月色皎洁。沟里，瓦楞上，摇曳的苦竹林，渐渐消失的砂石路，月色一层一层，寂静无声。

茶凉九回，月色浓九层。我把一张纸折起来，用刀切成两半，然后对折，再剪……一共剪了几页？记不清楚了。纸变成了无数的方形纸片。在每一张小纸片上，都有一两个字。每个字都没有具体的点，只是字。这些字，在茶热的时候，在一张白纸上排成一排，上面有温度和指纹。现在，它们浸泡在冰凉的茶汁里，像碳墨，像一张看不见的脸。月光落在我的脸上，很快凝固了。

将茶汁和浸泡过的茶叶倒入蓝雪花盆中。蓝色的雪花已经枯萎，叶子上开满了花盆。春天，蓝色的雪花会发芽，再次撒落叶子，四月，一朵又一朵的鲜花盛开。纸会烂在泥里，字会出现在花瓣上，月光会结在芯里。我会每天早上倒适量的水在上面，然后放在另一个半开的窗台上。

月光越宽，就越壮观。我还没有打开桌上的诗集。屋檐下的风铃一直在响，发出银铃般的声音。挂在门廊上的衣服一直在风中摇摆。我微微闭上眼睛，但明显感觉到眼皮剧烈颤动。我抖了抖衣服，没有抖掉一粒月光。我哼了一首即兴的曲子，跑调了。那是一首儿时的爬山曲子。

树叶开始发亮。露水凝结，滴落，翻滚。在明天阳光普照之前，露水会回到地球或者蒸发成空气体。秋天是早逝的东西。摸了摸头发衣服，有秋露。我穿上另一件衣服。在大山里，在异乡，单薄的衬衫已经不适合一个中年人。露珠渐白，衣刚素净，月色渐冷，秋风似不在，雁声刚浓，茶薄凉。我该起床了。月亮已经在西方落下，很快就会消失，就像一条鲤鱼潜入水中。我站在空空的院子里抬头。瓦蓝色的天空渐渐变成灰蓝色，云朵在海水中泛白，像一团团丝丝缕缕。我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月光，冷冷的，像一个破败的车站。

(孟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刘宏图著《山中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