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广场

道尔登

“书法”一词的本义是书写的规则和技巧，如占卜、诗歌、欺骗和《孙子兵法》。

我今天要说的这个老人，是一个“民办老人”，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和世界打过仗。我妻子和她的孩子住在城里。他留在县城，守着几栋老房子，一个小院和两棵核桃树。他曾经写过小字，但到了六十岁，眼睛就弱了，难免会感叹勤奋。今天早上，他溜达到我们县城的一个广场上，看到一个他认识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大家伙，在地上画画。他认为那个人在杀昆虫。当他走近时，他在地上写字。有几个人在看，不停地欢呼。

本县地方书法的开创者，徐老的一个小学同学，爱写大字，地方官商牌匾有一半都是他写的。至于老徐，没有人要求他写小字。当他看到老徐时，他把他拉过来，鼓励他加入。老徐是一个害羞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字，感到很尴尬，所以他一再说自己的字写得不好而拒绝。晚上，他在灯下写了几行，扔了笔，叹了口气，心想我的字也许不算出彩，但比他的好。他做到了。为什么我不能？心思动了动，毕竟胆小，又收了回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几个月后，那个广场上写地下书的人多达三四个。老徐的儿子知道后，鼓励他，给他买了一个特别大的，也不贵，五十元两个。终于有一天，老徐在三四点钟醒来，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个小时，然后起来躺下，躺下，又折腾了一个小时。最后，他咬咬牙，找了一大笔钱，找了一个装满水的塑料桶，悄悄地走了出去。这个时候，街上只有几个环卫工人。他老人家扛着个水桶，拖着个拖把似的家伙，看着也没啥两样。当他来到广场时，他把一个大海绵头浸在水里，指向地面。他觉得胳膊里的筋太短了，写不出来。老徐一定神了，再试一次，把一大笔钱放在地上，拼命拖着，又举起了笔。那不是横的吗！老徐擦了擦汗，又写了一横，然后是两横。这个字就是“四”字。老徐不是有意写的，但写完之后，他觉得很开心。

老徐第一次在硬地上写大字。如果他写得好，不如他以前写在纸上的小字好看。但数字之后，他写得越来越自如，有的手舞足蹈，恨不得喊几声，让全县都能听见。他一连写了半桶水，听到身后有人在笑。回头一看，是他的老同学。老徐没有感到尴尬，这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和老同学说话，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贝。

从那以后，只要不下雨，老徐每天都会来广场写作。他在院子里用水泥铺了一小块平地，第一天总要把第二天早上要写的字练好几遍。起初，他不想去广场写作。他最怕有人看。后来怕没人看。附近有不相干的人，不是散步就是和孩子玩，他也觉得所有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在以前，这可能会让他感到尴尬，但现在这只会让他感到温暖。他一辈子都生活在一个角落里，一直胆小怕事。现在他有了一些大胆的意图。他用椽子似的笔写一首唐诗，后退两步让旁观者看清楚。还是夸奖了几句，老徐不为所动，目不斜视，但余光有。他的字写得越来越好，最得意的是笔画中的点。过去，写小字总是很微妙的。用晋人的话说，不是瓜瓣就是鼠屎。现在，在大石头地上，他用力一戳，原来是一把大刷子。

所以他特别喜欢写点多的字，比如“我思天地，无涯，无涯，孤独孤泪落”。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来写。不过左边热闹了不少，我一抬头，我们县的广场舞就跳到我这边来了。这些跳舞的人，寡不敌众，不仅跳舞，还放很响的音乐，弄得老徐头昏脑胀，经常到了笔那里，砰的一声，手就发抖了。

晚饭后，老徐散步，遇到一位前女同事，穿着丝绸，似乎要去听歌剧。她和老徐一起去了，边走边聊，说她要去跳舞，老徐听到后脸都黑了。这位女同事知道是怎么回事。咯咯地笑完之后，她把他拖到了另一个广场——这个县最大的广场。女同事说，我也不劝你跳。请先看看。老徐看了一会儿，一边看一边冷笑，觉得可笑又不体面；一边冷笑，一边看，看到广场上的花，就连在他印象中一向规矩的女同事，此时也伸开双臂，抬起双腿，自由跳跃，让他觉得奇怪。那天晚上，老徐比平时晚睡了半个小时。他没有思考，而是反思自己的人生，感叹自己的性格，决定自己的命运。有些事情他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从这一天开始，老徐像往常一样早上去小广场写汉字，晚上去大广场看舞蹈，这样持续了一年多。大广场上有三个舞会。老徐轮流观看，他看得多了，也记住了一些舞步。这一天，老徐突然走下台阶，站在队伍的一角，跳了起来。他的家人事后听说后，都觉得很奇怪，想知道事情的原委。然而，没有完整的故事，没有特别的原因。老徐觉得好像有人推了他一把，所以他去跳舞了。

老徐看上去轻松愉快，直到他亲自试了试，才知道事情的难度。他老爸连自行车都骑不好。他有两只胳膊和两条腿，也就是四根棍子。他上场的第一天，就听到周围的笑声，但老徐越是被嘲笑，越是感到欣慰，仿佛这是一个挑战，他是一个英雄。

据说写作和跳舞有共同之处。汉人说:“欲为书，必入其形，若坐而行，若飞而动。”跳舞不也是一样吗？当老徐学习跳舞时，他用他在写作中获得的经验来理解它。不幸的是，他的头脑必须理解它，但他的手和脚却有其他的看法。无论他怎么努力练习，当他举起手臂时，他不像长松树旁的深谷，而像一只探索松果的老熊；转身，不像泽娇的扭动，倒像是姜木的崩溃；至于蜜蜂的腰，鹤的膝，你这里有病，也没办法。他的团队里几乎没有人。每个人都应该欢迎他，但看了他的舞步后，他们不得不感叹。好在所谓的团队，这是来来去去，他愿意跳，谁也管不了他。

老徐也知道自己在队里太显眼了，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但他很执着。有时候他走在街上，偶尔有人冲他笑，他也不以为耻。家住省城的老太太总怀疑和异性有关系。老徐的嘴不承认。有时候她自己想想也觉得和这件事有关系。比如跳舞前后，大家都和女人聊天，只有他和贾宝玉一样，经常被戏弄，这让他觉得人生前所未有。然而这些都是若即若离的。老徐更注重的是，自从跳了广场舞，他的幻想变得生动起来，仿佛一只手就能够到，这是前所未有的。

他偶尔会去小广场写作，一个月就几次。以前的同伴很自然的嘲笑他，他只是羞涩的笑了笑，没有还嘴。然而，他的书法似乎有所进步，尤其是小字。有一天，他跳完舞回来，看到那张纸躺在那里，就卷起袖子写了几行字。第二天早上看到的时候，我惊呆了。他一直是个守法的人，但这次他写的是一个分支。他并不觉得这样不好，但他对自己说:“你可以瞎跳，但不能瞎写。”巴毕揉了揉纸，扔了。唉，老徐毕竟是老徐。

(柯凡摘自《财新周刊》2021年第20期臧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