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在家里装监控

安装前，每次给爸爸打电话，他总是说“放下，放下”，怕我花钱。现在装了监控，他也不催我了。他每次说话都很慢，一点都不着急。不仅能看到父母的一举一动，还能和他们聊天，弥补了不能一直和他们相处的遗憾。

陈晓东的母亲去世后，他的父亲成了一个窝里的老人，呆在山东沂蒙山深处的一个村子里。“我爸一个人在家的孤独，以前只有靠想象，从来没有直观地看到过他的孤独。”陈晓东觉得，监控装上后，父亲的孤独感仿佛溢出屏幕，淹没了他。

赵仁的父母在辽东的一个小山村待了二十多年。今年清明假期，他在家里安装了监控摄像头。“父母老了，又那么远。他们多留一个形象，就会多留一点念想，‘百年之后’还能时不时看一眼。”赵仁说。

现在越来越多的在外打工的年轻人给家乡安装了监控设备，可以随时查看老人的状况，和老人交流感情。

“我无法想象我父亲的孤独”

以下为陈晓东自述:

去年8月，我决定在家里安装一个监视器，这样我就可以随时查看家里的情况，看看爸爸在干什么。

在沂蒙山最深处，山东省潍坊市临朐县九山镇的一个小山村。三年前我出生在这里。高三开学，妈妈车祸去世。从那年开始，父亲就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打理家里的七亩地。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双胞胎哥哥。现在，他们都结婚了。我姐离我爸最近，只有2.5公里。二姐和二哥定居潍坊，我成了“最远的孩子”，在成都做记者。

从工作开始，我每年回老家的时间不到半个月，每天和父亲的联系完全靠手机。但是父亲到现在还没有完全了解手机的基本功能，不接电话、不回电话、关机的情况时有发生。联系不上他的时候，有时候也要回家看看。

装了监控后，有时候在监控范围内找不到他，我会打开手机上空的对讲功能，喊一声。爸爸一在家，就会马上跑到镜头前和我说话。我能看见他，但他看不见我。但是，父亲觉得很碍事。用他的话说，就跟打电话一样，还省了话费。

父亲不善言辞，也不善于表达情绪。他从不在孩子面前倾诉自己的孤独和思念，也很少主动给家里打电话。

好在装了监控后，他有了自己表达情绪的方式。1号，我接到他的电话，让我打开监控画面。实时画面中，他捧着一锅熟肉，兴奋地给我看。一个星期五的早晨，父亲正在树下挑选栗子，突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栗子，高高举起，在监视下给我看。

在所有的画面中，最让我难受的一个场景是，父亲搬了一个矮板凳，坐在他家门前，茫然地看着院外的小路，小狗就躺在不远处。虽然视频是无声的，但在我看来，它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我无法想象父亲的孤独。

今年8月底，在我的再三劝说下，父亲终于放下农活，来到成都和我一起生活。说实话，我已经看够了监控里的父亲，但还是想多看看监控外的他。

“这一幕真的触动了我的心”

以下为赵仁自述:

今年清明假期，我给老家设了监控。我的家乡在辽宁丹东凤城市鸡冠山镇的一个小山村。现在村里只有二三十户，大部分都是老人。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去村里工作了。

我19岁去了哈尔滨，然后我哥和我弟也来了。我今年47岁，父亲80岁，母亲74岁。这两位老人在他们的家乡呆了很长时间。一般一年回去一次，春节在家待3天。

父母头疼脑热，对我们从来不提。4月初，老家邻居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我妈病了，在床上起不来。我急得回了电话。我妈说她头晕，眼睛模糊了好几天。于是，我决定在家乡当班长。有了监控，我可以知道他们的身体状况。

7月22日，我在院子里的摄像头中央发现了一团灰雾。告诉我妈后，她当天就拿着梯子去擦了。她来回擦了好几遍，表情很严肃。

9月4日下午，我给父亲打了电话。后来查当天的监控回放，看到爸爸在炕上跟我讲电话，妈妈踩着柜子擦挂在墙上的摄像头。画面中，她正咧着嘴，开心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擦。本来她以为我在监控里没有直接打电话，而是打了。是因为我又看不清监控了吗？

有一天，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我妈听到屋里的铃声，说我儿子打电话来了。话音刚落，我爸转身跑了回来。因为轻微的脑梗，他平时走路都不太利索，迈不了一大步，是碎步。没想到，一听到儿子的电话，他差点“飘起来”，赶紧去接。

事后看回放的时候，在父亲转身的那一瞬间，我感到非常内疚，害怕父亲摔倒。这一幕真的触动了我的心。

监控前我爸一直说“算了，算了”，怕我花钱。现在装了监控，他也不催我了。他每次说话都很慢，一点都不着急。我不仅能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还能和他们聊天，弥补了我们不能朝夕相处的遗憾，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就像生活在一起一样。(应采访对象要求，陈晓东、赵仁为化名)

(《新京报》吴琳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