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雪冰城的故事

崔娟

2022年1月10日，七台河职业学院短道速滑训练中心的孩子们在进行训练。2022年1月10日，七台河职业学院短道速滑训练中心的孩子们在训练。

摔倒了，爬起来，又摔倒了，抱着小狗扑倒在雪地里...在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上，一个1岁的滑雪萌娃出现在短片《未来冠军》中击中了观众的心。

看到这一幕，滑雪爱好者金海滨也给记者发了一个小视频，拍下了他当天在雪原遇到的两个4岁的孩子，穿着滑雪服，踩着双板，看起来像可爱的“冰墩”。“当越来越多的孩子出现在雪原上，‘三亿人上雪’这句话确实有了更多的真实感受。”金海滨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2022年1月12日，由国家体育总局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国家统计局社情民意调查中心委托开展的《带动3亿人参与冰雪运动》统计调查报告发布。数据显示，全国冰雪运动参与人数已达3.46亿，居民参与率达24.56%。中国提前兑现了申办冬奥会时做出的“带动3亿人参与冰雪运动”的承诺。

数字的背后，是亿万中国人的雪景故事。今年春节，《环球人物》记者以中国短道速滑之乡黑龙江七台河为样本，观察这座著名的冰雪小城有多少人的人生观甚至人生轨迹因冰雪运动而改变。他们的故事都与冰雪有关，华颂是漫长的，感动的，快乐的。

白色的冰面上印着“冬奥会冠军之家”的字样，孩子们在赛道上飞驰而过。室温控制在10摄氏度的溜冰场，往往有一种热气腾腾的气氛。“好，很好，一边做动作一边想重点，把辅助腿收紧，集中冰腿力量，双脚用力……”春节期间，杰森还在时不时更新短视频，都是她和孩子们的日常训练。

50岁的她，是七台河职业学院短道速滑训练中心的总教练。她是来自七台河的第一个短道速滑世界冠军。她获得了1991年冬季大运会3000米接力金牌和1993年短道速滑世界锦标赛3000米接力金牌，打破了世界纪录。

短道速滑训练中心位于一所职业院校，这使得它与普通的体校有很大的不同。直观来看，这是一支“参差不齐”的队伍:36个孩子中，有天赋异禀的未来职业运动员，也有杰森所描述的运动资质一般的“顽疾”，有普通的职校生，有四五岁的孩子，有十七八岁的少年。

杰森的理念是:“我们更关心成长，而不是成就。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走职业运动员的道路，但是不管他们以后在什么岗位上，学习短道速滑和相关知识，他们锤炼出来的能力和素质会长期影响他们。”

我们的采访是在春节前的早晚进行的。杰森的声音疲惫而热情。临近冬奥会，很多媒体找到了她。她爽朗，跟我开玩笑说，多亏她练了体育，不然真的受不了，有时候累得吃速效药才熬过来。

但再忙，和学生一起训练都是“大事”。邀请她去外地录节目，她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到了上课时间，她会中断采访，诚恳地向记者们道歉，然后扭头走向溜冰场。“按理说这是不礼貌的，但是姐姐你不知道，一节课有多重要。孩子们很可能仅仅因为一节课就跨过一个坎，哪怕只是一个摆臂动作。”Jason提到前几天有一节课，她和她的学生发现并解决了四个问题。那是当教练最开心的时刻。

来自黑龙江五常市的王开模是未来可以挑战冠军的好苗子。杰森特别肯定这一点。“比赛中，他滑到还剩六圈的时候还是最后一名。在场边的教练们都很焦虑。他可以沉住气思考，抓住机会超越和‘甩开’省青年队的人。他仍然可以在越线时打开缺口。他会在看比赛的时候感受到一股逆袭的热血。”

2022年1月10日，在七台河体育中心，张杰（中）指导孩子们进行热身训练。2022年1月10日，在七台河体育中心，杰森(中)指导孩子们热身。

在Jason提到的课上，王开模首先解决了弯道顶部刀下左脚重心向后倾斜的问题，然后改变了进出弯道的路线。“在机能和体能最好的时候，他可以做这些动作。一旦运动员能够理解，他们就不会再忘记了。”

也是在那个班级，吴昊阳的单圈时间超过了9.9秒。此前，这个男孩因为父母离异而失学。杰森每次知道都会给他一个拥抱。她回忆说:“那天成绩一出来，我就问他为什么突然进步了。他说，因为你爱我，所以我喜欢你，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

还有一个17岁的男孩叫大支。在杰森眼里，他才是真正的阿甘，害羞又勤劳，而且“可爱得不可思议”。2020年来队的时候，他已经超过了报名的年龄限制，但他就是想效仿。“从前他滑一个动作都找不到感觉，那节课就滑对了。我可以大力表扬他。我必须给我的孩子信心。没有信心，我的孩子将来会枯萎。”

作为教练，杰森需要完成给上级队输送好苗子的任务。这座人口不到70万的东北小城，先后涌现出杨洋、王蒙、刘、范可欣等10位冬奥会冠军和世界冠军。成绩和金牌，2019年培训中心成立之初，这个担子就压在了她的肩上，也压在了每一位七台河教练的肩上。

现在，冠军的传统和精神继续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10岁的李思源看过很多冠军选手的视频。她最崇拜范可欣，“像旋风一样”。在去年的一次培训班上，她还认识了刘。“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邱虹的姐姐告诉我，同一起跑线上只有一个冠军。即使和兄弟姐妹站在一起，也不能让他们说什么。”

成为教练后，杰森对已故老师、七台河短道速滑创始人孟庆宇有了更多的了解。他理解了自己拖着自制的简易浇冰车，在室外溜冰场转圈浇水的坚持。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学生夺冠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在场边默默流泪。

杰森深知“七台河是一座不能输的城市”。但同时，她走的是平衡木，这是孟老师当年探索不出的一条路——竞技体育离不开金牌。但是当体育的概念越来越深入人心的时候，体育的发展也越来越快。短道速滑除了金牌，还能给孩子带来什么？他们的人生能有更多的可能性吗？

“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有可能是世界冠军、冬奥会冠军，有一直默默坚持的职业运动员，有在学校当教练的一级、二级运动员，有喜欢短道速滑的专业技术工人...所有的孩子走到一起，才是体育精神的真正内涵。”杰森说:“金牌只是一条路。我们可以把短道速滑变得更宽。即使没有成为运动员，短道速滑带给他们的快乐、泪水、磨炼...会让他们站在社会上，在各自的岗位上实现自己的价值。”

左图：1991年，短道速滑世锦赛上的张杰。右图：2022年1月11日，张杰（右）在七台河体育中心训练前和特奥队员交流。左图:杰森在1991年世界短道速滑锦标赛上。右图:2022年1月11日，杰森(右)在七台河体育中心训练前与特奥队员交流。

2021年冬天，金海滨在雪场滑雪。2021年冬天，金海滨在雪原滑雪。

除了领导七台河职业学院短道速滑训练中心，Jason还从2014年开始担任七台河市特殊教育学校特奥短道速滑队的公益教练。

目前，特奥团队中有19名儿童，他们中的一些人患有唐氏综合征，一些人患有自闭症或多动症，一些人患有精神障碍或听力障碍。与健康的孩子不同，短道速滑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一种康复训练和心理治愈。

为了增强这些孩子对一个动作的认知，杰森需要无数次的讲解和示范，陆地训练课周期变得格外漫长。一些孩子摆动他们的手臂，其他人单腿跳跃，一些猫走路和玩耍...刚开始的时候，一节训练课下来，杰森感觉比在国家队训练的时候还要累。

到了第一节冰上培训班，孩子们面对溜冰鞋就不知所措了。有的在冰面上爬行，有的步履蹒跚，很久就学会了只穿溜冰鞋的动作。但时间久了，渐渐地，一些孩子开始体会到滑翔的乐趣。2017年，在第十一届世界冬季特奥会上，来自七台河的高萌、唐春雷、聂双月获得4金2银，成绩斐然。

更重要的是，在球场之外，孩子们有了回归社会生活的路径。目前，两名特奥成员已被七台河职业学院录取，另有两人正在工作。唐春雷就是其中之一:“我跟教练妈妈学了七年滑冰。上了大学，经常回来看教练妈妈。我会在大学里好好滑冰，成为一名教练。”另一位是戴，现在从事快递工作:“有时间我会回来滑冰。特别感谢教练妈妈。”

在和特奥队孩子们相处的过程中，张杰有很多温暖的回忆。每次见到杰森，大宝和小黑姑娘都会凑过来问她:“蔻驰，你今天的眼影和口红是什么颜色的？”“孩子的世界是纯洁的。”杰森说，“当妆容淡的时候，他们会认为你没有活力，他们会告诉我，‘我喜欢你涂得浓一点，不是粉红色，而是红色，这样我会开心。’“很长一段时间，杰森在参加特奥培训班的时候，经常化着浓妆，不在乎外界的眼光和评价，只为了让孩子们开心。

还有一次，下课后，大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杰森身边，看到他蹲下来帮她解开鞋带，她吓了一跳。“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杰森说。有人问她，教这些孩子练短道速滑是不是很累很辛苦？“我说没有，我全忘了。你累了吗？不难吗？会很难吗？但是真的很值。我从孩子身上获得的爱，远比我付出的多。”

谈及对冰雪运动的热爱，金海滨表现得放松、平和、快乐，整个人很有感染力。58岁的他常常觉得自己很幸运。他的工作是七台河的银行职员，与体育无关。但因为运动，他有了第二次生命，成为了孩子们认可的轮滑教练，在冰场和雪场收获了珍贵的友谊和乐观。他越来越觉得“冰雪是上帝送给东北的礼物”。

和很多东北人一样，黄金海岸接触滑冰是学生时代上的体育课，一滑就喜欢上了。他记得初中的时候学校北门有一条大河。冬天结冰后，老师带学生去河上滑冰。顶部有一块板，两边有绳子的溜冰鞋。踩上去，把溜冰鞋绑在棉鞋上，就是一双溜冰鞋。

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金海滨在高中时也喜欢琢磨技术，有过片刻的“悟”。“冬天，东北的地面上一个接一个都是冰疙瘩。有一天，我走路的时候，左脚踩到了一个冰袋。为了保持平衡，我本能地抬起右脚，放在左脚的另一侧，仿佛双脚交叉。就这样，一不小心，一下子就学会了曲线。”金海滨笑着说。

参加工作后，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室外溜冰场条件有限，黄金海岸只能偶尔滑冰。从2007年开始，他和儿子一起练习轮滑。因为他们在滑冰方面有基础，学的很快，也和年轻人一样，爱上了这项“又酷又帅”的运动。后来还参加了中国轮滑协会的培训，拿到了教练证。

2014年，金海滨听说七台河短道速滑训练馆为群众开设了室内溜冰场，很快就成了那里的常客。“条件真的变好了。冰特别平。如果踩在冰道上，能感觉到一点震动。”

近几年的11月底，金海滨的朋友和市滑冰协会都会自发组织户外倒冰。冰场倒的越来越多，滑的人也越来越多。“尤其是节假日，从早到晚，家长带着孩子来滑，络绎不绝。中老年人经常来这里。基本上他们小时候就放开了雪橇。他们在体育课上有滑冰情结。大家都怀念那种生活，还愿意滑冰。”

在溜冰场上，金海滨结交了新朋友，组成了五人小组。他们经常约好一起滑冰、滑冰。近两年，他们一起迷上了滑雪，享受着这项运动带来的纯粹快乐。

刚开始滑雪的时候，五人组闹了很多笑话。“我们对滑雪一无所知。没有滑雪服和头盔，我们敢去中级雪道。工作人员看着我们问，你们行吗？我们觉得很有信心，所以我们下去了。没想到，风一吹，羽绒服帽子一下子翻起来了，我们把帽子滑落，耳朵鼻子眼睛都难受。周围的人都觉得我们特别傻。现在我们看当时的照片，都会忍不住笑。”金海滨又说又笑。

因为常年锻炼，金海滨脚踝和腿的力量都“够用”。学双板花了一个下午，学单板花了四天，可以在高级雪道上滑冰。从初学者到熟练者，他真的很喜欢滑雪。“雪原离城市很远，大部分在山里，蓝天白云，满山都是雪。闪电般速度的感觉非常棒，仿佛我融入了大自然。尤其是去吉林雪原，因为空潮湿，树上挂满了霜，出现了‘挂树’。在这样的环境下滑雪，就像置身于童话世界。很刺激，很美好，生活中的烦恼一下子就没了。”

他也注意到了近年来滑雪环境的变化。“从黑龙江、吉林到北京、张家口，再到新疆，雪场越建越多，越建越好。”国家体育总局数据显示，到2021年初，全国室内外滑雪场达到803个，覆盖29个省市，较2015年增长41%。

每次去雪原，金海滨总会看到很多前来体验滑雪的南方朋友。他经常去亚布力雪原，即使在工作日，也会有两三千人。就算有疫情，在沈阳卖雪具的朋友也可以把库存卖一个空。金海滨感叹:“如果不说‘冰雪也是金山银山’，Xi总书记说得太对了！”

这两天，金海滨和他的朋友们又去雪原滑雪了。在雪原，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滑雪服在雪道上飞驰。他拍了一张照片，在朋友圈写下自己的感受:“今天，雪场爆满，全国各地的雪场也爆满。滑雪的前景相当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