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回归故里你会发现

冯·

离开的时间越长，你就越容易成为邻居眼中的“陌生人”。在某个时刻，你会像加缪的《局外人》一样，被疏远，被疏远，不知所措。

几乎没有人猜到我的家乡在哪里。他们一直把我当成南方人或者湖北人，因为我在武汉读了7年书。娇小柔弱不符合人们对西北的想象。小时候父母单位过年发的“带面”和“半扇羊”，都成了我诉说和炫耀的资本。它们是我对家乡最直接的记忆。

后来发现记忆不可靠。比如南弄堂(香)，我爸妈一直叫南弄堂(杭)，语文考试让我答错题，我爸振振有词:明明是杭，什么时候变成香了？我对这条巷子的记忆是，小学里面，斜对面有一家“农家店”。留学回来过年，我哆嗦着坐在小店的长板凳上，吃着一碗凉面。然后就是原本很宽的巷子越来越窄，越来越乱，人车混杂。进去了就很难出来，让人反感。

我弟弟的记忆完全不同。他对他家门前的这条小巷充满了感情。虽然我已经搬走很多年了，但我不得不时不时地骑自行车。后来开车回巷子里转了一圈，说那里多热闹多受欢迎，哪家门口有羊肉泡馍，哪家酸辣汤好吃。我在记忆里搜了一圈，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其实每个人的家乡都不一样。即使是兄弟，老乡，对家乡的印象也会不一样，有时甚至相反。离开的时间越长，你就越容易成为邻居眼中的“陌生人”。在某个时刻，你会像加缪的《局外人》一样，被疏远，被疏远，不知所措。

贾平凹在《商州志》中说:“商州志是我写的...外界知道了商州，商州人民也知道了自己，心里无限欣慰。但同时也遗憾《楚鲁》过于粗糙，有些地名过于真实，文笔不正容易被读者对号入座。有些文字太过笨拙，其目的无论如何都是为了奇怪，容易被某些人误解……”

除了同一个词，不同的人读出来的意思不同，商州人对故乡的认知大概也和作家不同。这种因不同而引起的争议导致作家再次“记录”自己的家乡——这并不都是一样的。故乡是贾平凹无尽的思念，是“冬天的山，褪了红绿，清了细”；是“一只小鸡刚从鸡舍里拿出一个刚出生的热鸡蛋，眯起一只眼睛在阳光下发光”；那是一只棕色的狐狸“一边走，一边用尾巴扫着身后的脚印，静静地落在雪堆上”；是“河对岸的一家人。门开了，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个女儿出来了，然后一头驴下来了”...

这些无尽的情怀真的是故乡吗？也许不是，但它一定是作家记忆的家园，即使很远，也会时不时被回忆起来。

记得有一年，站在家里的阳台上，城市里还没有那么多高楼，天空晴朗空蓝蓝的阳光照耀下，我能看到远处秦岭的蓝山。那座起伏的山后面是什么？好像世界突然变得很大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走出过关中平原。

去山的另一边，这个念头让我渴望逃离。只有我一个人。有多少人是自觉或被迫远离家乡的？有的人离开后，满心忧虑；别人逃了之后，不想回去。真正能和家乡成为陌生人的人很少。甚至那些曾经与故乡断绝关系的人，比如法国社会学家迪迪埃·埃里蓬，最后也回到了故乡，用一本书《回到故乡》与故乡和解。“或者更确切地说，与自己和解，与自己以前一直拒绝、抗拒、否认的那部分自己和解。”

我能理解那种逃避，它切断了与故乡的联系——它代表了过去，家庭背景，成长环境，我不喜欢的一切——带着一种断然的否认和羞于承认，重塑了一种自我认同。但逃避并不意味着过去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我不是通过另一种方式，接受我拒绝自我认同的惩罚吗？这个身份一直活在我的身体里，是我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试图逃避的东西继续成为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迪迪尔反思。

当然，迪迪埃的逃亡是各种复杂纠结在一起的，不仅仅是摆脱家庭，还有社会压迫、阶级对抗、性别认同(他是同性恋)，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形象地转化为“故乡”的概念。

故乡，不仅仅是你出生的那个地方，还是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家庭（族），你的阶层。父亲去世后，迪迪埃回到家乡兰斯。葬礼的第二天，他和母亲翻看旧照片。“这是谁？”他问母亲。“这是你父亲，你不认识他啦？可能是你太久没见他的缘故。”母亲这样解释，可迪迪埃意识到，父亲在去世前几个月，甚至前几年，就已不再是自己憎恨的那个父亲了。而人们之所以执着于对他人的憎恨，原因之一，是因为憎恨一旦消失，痛苦就会袭来。对于迪迪埃而言，“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一种进行反省的迫切欲望，我不可抑制地想要回溯时光，试图理解为什么对我来说，与父亲之间的交流如此艰难，以至于我几乎不认识他。”

家乡不仅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家庭(宗族)，你的阶级。父亲去世后，迪迪埃回到了家乡兰斯。葬礼的第二天，他和母亲翻看老照片。“这是谁？”问他妈妈。“这是你父亲，你不认识他？可能是因为你太久没见他了。”母亲解释了这一点，但迪迪尔意识到，他的父亲已经不再是他死前几个月甚至几年所憎恨的那个父亲了。人之所以执着于对他人的仇恨，原因之一就是仇恨一旦消失，痛苦就会到来。对迪迪尔来说，“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迫切的反思欲望。我不禁想回到过去，试着去理解为什么我和父亲的交流如此困难，以至于我几乎不了解他。”

迪迪埃想要逃避的，是社会强加给他父亲的那种他所排斥和厌恶的东西，他曾经生活过的阶级，他所站立的世界——他的故乡。家乡给了我们一个坐标，来确定我们的自我认同。你可能不喜欢它，想尽办法抹去它，但它从头到尾都是你未来的起点，不管你喜不喜欢。你的身体会一直留下印记。

其实你不可能回到记忆中最初的故乡，就像你永远无法真正逃离它一样。有些时候，你会想都没想就突然想到。在人群中，我能敏感地分辨出哪怕一丝夹杂着个别地方口音的普通话，顿时有种亲切感:哦，他是我的地方党。于是我的家乡突然映入我的眼帘。

“也许是在某个黄昏，我突然一转身，看见夕阳向着我的家乡落下。”刚刚30多岁的刘亮程辞去了农村农机管理员的工作，独自在乌市工作，看着太阳从城市空落下，降落在家乡。他想起了那个他遗忘多年的小村庄，让他度过了童年，少年，青春。“我仿佛从沉睡中醒来，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么强大，那么充实，那么鲜活，就储存在我的身边。那是我曾经的故乡，我从记忆中回来了。”

于是，我写了将近十年，才有了《一个人的村庄》这本书的出版和反复阅读。

在《重返故乡》中，迪迪埃引用了一位作家的话:拒绝回归，就是拒绝自己，拒绝生活本身。刘亮程说:“我们都有土地上的故乡和精神上的故乡。当那个能找到名字和回去的路的地理上的故乡没有了，一个不会改变的故乡已经铸在了我们的心里。而那个故乡，就是我和世界的相互归属。”

（来源：中国青年报）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