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劝退成人与少年的信念之战

《王者榮耀》训练室里，正在组队“开黑”训练的学员。图/沈煜《王者荣耀》训练室里，学员们正在组队“黑”练。图/沈宇

焦虑的父亲

在上海浦东一个偏僻的工业园区，一条马路隔着两栋楼，一栋是电竞培训教学基地，一栋是尚未正式投入使用的青少年网瘾预防心理治疗中心。

往右走，发现职业电竞选手；向左走，拯救沉迷网络游戏的少年。创始人连征多年来一直期待着这样一个地方，但现在它终于在自己手中成为了现实。

几年前，他是一个为儿子伤心的家长。当时高一的儿子沉迷游戏，想辍学去打职业电竞。他一直在努力寻找解决办法。

“我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让孩子走出去。”2021年3月中下旬，在一次自己组织的青少年网络成瘾预防心理治疗研讨会沙龙上，连征面对了很多有类似困难的家长。回忆起那些年，他几乎红了眼眶:

“我以前对游戏一窍不通，做生意也很认真。我儿子以前很优秀。初中的时候他至少是班里前三，但是到了高一之后，他突然完全变了。他天天拿着手机玩游戏，我们去玩的地方他都不想去。请了一个心理医生朋友，儿子一直把两个耳机塞在耳朵里，不交流。对此毫无办法，他最终停止了学习，躺在床上睡觉。邋遢，不修边幅，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房间一片狼藉。”

“12点不睡，两三点睡，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冬天了，快期末考试了，起不来。我们没办法。老婆往床上泼了一盆冷水，就这样。”

甚至当郑说这句话时，观众都倒吸一口冷气。一些家长也频频点头，表示感同身受。

接着，连正讲了自己去学校戒网瘾的经历。在湖南的学校，对方说你写个委托书，你儿子给我们，我们给他弄--

“说白了就是派车去把绳子绑好，几个人一绑好就拉走了，去学校了。那时候，谁出多少钱能让我儿子时光倒流都无所谓了吧？我不在乎失去一切，只要儿子能回到过去。”连正回忆道。

连政最终没有选择戒网瘾学校。他的人生和事业转折，从他决定带儿子去参观BA黑凤梨电竞俱乐部的那一刻开始了。

上竞文化创始人连政。图/沈煜连征最后也没有选择戒网瘾学校。他人生和事业的转折点，始于他决定带儿子去参观巴黑菠萝电子竞技俱乐部。上京文化创始人连正。图/沈宇

这位父亲打算让他的儿子意识到成为一名职业电子竞技选手并不容易。如果不是那块料，他早就放弃了。不过他也退了一步，放手了，说:“只要你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就支持你。”

这成了后来廉颇创办比赛的主旨。在赶往医院的过程中，连正发现，和他一样绝望的父母还有很多。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父母，迫切需要一个可靠的机构来收容自己走失的孩子，作为家庭矛盾的缓冲。

而那个父亲希望回到过去的男孩，叫连志成。20岁的连志成现在已经完全放弃比赛，在新加坡复读高中，准备申请国外大学。

在连征眼里，儿子就是电竞劝导的最好案例。但是在连志成版本的故事中，还隐藏着别的东西。孤独的孩子

“没有人会相信。我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喜欢玩游戏。”甚至真诚的表白。

2017年底，连志成高一。他第一次正式向父亲提出想退学去玩电竞。随后的三年里，他先是休学，后被连征送到山东某职业技术学校的电子竞技俱乐部。他在《王者荣耀》中获得了一项商业比赛的全国冠军，离成为KPL(王者荣耀职业联赛)的职业电竞选手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2019年4月，连志成夺冠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一直关系紧张的父亲发微信。父亲没有回答。很快，连志成在家族群里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我宁愿要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也不要这样的儿子。”

时间追溯到连志成的第三年。那时，他喜欢踢足球。小学五年级到三年级，是学校足球队队长。每天放学，他都一个人去操场练习，日复一日，直到一个他喜欢的女生出现。

那段时间，父亲在外出差，继母在美国生了妹妹，妹妹在国外读书。“很孤独。”他苦笑了一下。经常一个人在家的连志成开始谈恋爱了——在此之前，连志成考上上海前十的高中基本不成问题——仅仅一个学期，成绩就降到了中专水平。

在这一点上，连志成还没有沉迷游戏，也没有沉迷的机会。家里没有台式电脑，手机是他初三的时候才配的。一个学期后，女生甩了他——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女生同时谈了四个男朋友。但他还是护着女生，所以被同学孤立，和队友闹翻，退出校队。

“后来寒假的时候，我没有什么朋友，很孤独。然后，我下载了曾经看不起的王者荣耀。我下载的时候就想，玩游戏就应该交朋友。”

但这远没有让连志成下定决心退学去打职业电竞。失恋后，连志成在中考前半年努力学习，被足球录取为体育特长生，最终进入区里的一所重点高中。然而开学后，他发现自己放了整整一个暑假的假，成绩突然被同学拉开，初中的绯闻又开始流传。在高中足球队，他又被孤立了——训练时40分钟没人给他传球。他选择妥协，改打后卫。

“(换上后卫后)我让对方前锋没脾气。一次又一次抢他的球后，他气得从后面飞过来铲我的脚踝。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我非常生气。他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我，告诉我他想打架？我转身离开了。

“我从来没有和教练或者班主任谈过这个。开学一个月后，我作为足球特长生选择退出校队。其实那是我最后一次踢足球，很可惜。

“因为不爱学习，什么活动都没参加，在学校突然感觉和别人在两个世界。学校里每节课很少有人休息或者说话，都是在刷题。不想学习，融入不了，差距越来越大，感觉自己赶不上，没有学习的动力，导致恶性循环。

“当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多了，他会变得很焦虑，因为他会听到发自内心深处的声音在问自己:你以后怎么办？这是你的生活吗？

“当时我妹妹考上了墨尔本大学，世界排名第33。我之所以能记得，是因为我爸妈总是拿我妹妹来贬低我。因为成绩不好，不知道能在什么领域证明自己。

“看到电竞行业，就好像溺水的人看到了草。”电竞劝导机构？

但两年后，连志成彻底放弃了电竞这条路。大概在儿子放弃电竞的同时，2019年，连正在浦东某工业园租了一栋小楼，创办了尚景。与常见的电竞学校不同，尚景目前还没有开设学历教育，而是以三个月为一个训练周期，寒暑假开设短期体验班，除非有特殊情况，不鼓励续聘。在那个电竞实训楼里，近几年比较热门的游戏王者荣耀、英雄联盟、和平精英，都有单独的教练和教室。教室里有专门的电竞椅，墙上印满了知名电竞俱乐部的名字和logo。

我们采访那天是一个普通的周五，快到9点半，在早餐和晨练后，陆续有人走进《王者荣耀》教室。五个男孩结伴，其中一人边走边给另一个新来的男孩介绍：“就一直玩游戏，玩玩玩玩，玩一天都没事，玩24小时都没事！”

前《守望先锋》电竞职业选手四喜，曾作为EFuture Girls战队一员，以全胜战绩夺得CEC 2016中国电子竞技嘉年华守望先锋女子赛冠军。图/受访者提供我们采访的那天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五。差不多九点半了。吃过早饭和早操，人们走进了王者荣耀的教室。五个男生结伴而行，其中一个边走边向另一个新来的男生介绍:“就一直玩游戏，玩一天，玩24小时！”前《守望先锋》职业电竞选手四喜，曾作为EFuture女团成员以全胜战绩夺得CEC 2016中国电子竞技嘉年华《守望先锋》女团冠军。图/由受访者提供

早上，曾经是职业电竞选手的教练会给学员们上系统的课，从战术、策略到每个英雄的玩法、配合要领，或者播放游戏视频，同时解释:“格斗不能玩这个游戏。这个游戏靠的是脑子。记住，赢了之后你会怎么做？”

“开龙，入侵线，入野区，取龙，守塔，取头……”王者荣耀教室人数最多，十几个小朋友坐在自己的电竞椅上，围着教练讲解的大屏幕，七嘴八舌地回答。

下午是实战训练。学生分组玩，至少每个两点四点。有时，教练会安排一场与外线球队的训练赛。比赛结束后，他们会回来分析总结输赢经验。晚上是自由练习时间，一般这个时候学生自己打分定位。

在课堂上，孩子们的状态多种多样。有的人脱离环境，不玩游戏，靠在电竞椅上刷Tik Tok；也有目标明确，相对努力的孩子。他们会在角落里独自练一个英雄，不会和别人组队。陌生人进出教室，大多数孩子都不会抬头，也不会有人主动打招呼。总之，尽量避免眼神接触和交流。

《守望先锋》前职业选手四喜，曾在上海作为项目负责人参赛。当初她是抱着培养下一代电竞选手的想法来参赛的，结果却有些令人失望:大多数孩子根本没有打事业的决心和素质。

“他们的努力远远谈不上天赋。”四喜说，电竞培训场所的位置一般都比较偏僻。一是成本低，二是孩子专心练习，远离城市的诱惑。“一些孩子来抱怨，如果他们连一份外卖都拿不到，他们就想放弃。不会叫外卖的可以放弃。怎么可能是专业的？”

“外界对电竞职业选手有个误区，觉得我们以前都是‘网瘾少年、问题少女。不是的，但凡我见到的顶级职业选手，几乎都非常聪明，异常努力，意志力极强，而且性格也很好。在别的领域，他们也一样能做得很好。性格心态有重大缺陷的人，就算个人竞技能力很强，可以说也一定走不远。”四喜称。

上竞FPS射击类游戏教练朱津亭。图/本刊记者邱苑婷“外界对电竞职业选手有一种误解。我觉得我们以前是‘网瘾少年和问题少女’。没有，但是我遇到的顶级职业选手几乎都很聪明，很努力，意志力很强，性格也很好。在其他领域，他们也可以做得很好。有重大精神缺陷的人，即使有很强的个体竞争能力，也可以说走不远。”四Xi说。FPS射击游戏教练朱锦庭。图/本报记者邱

天赋，一只薛定谔的猫

“大概只有两三个有才华的人，已经很不错了。来找我的基本都是厌学的孩子。他们觉得自己很有能力打事业，但实际上...他们根本做不到。”蔻驰朱锦亭是一名职业FPS(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玩家。2017年开始做电竞培训，这两年一直在比赛。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接触了200多个孩子。

按照大部分电竞教练的说法，只需要一周左右，最多三个月，就能判断一个孩子有没有电竞天赋。但是所谓的天赋是什么意思呢？在回顾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后，思希给我们讲述了她认为职业电竞选手应该具备的素质:

最基本的有反应速度和眼球运动速度；然后是意识，即思考和预测决策质量和全局的能力；电竞项目通常涉及团队协作、分工合作，沟通能力也很重要；以及抵御挫折和压力的能力、情绪控制能力、心态的快速调整能力——职业电竞选手在赛场内外的压力之大，外人几乎无法想象。到最后，顶尖选手往往会在性格和心态上互相较劲。

但是，如果这些被归类为“天赋”的能力是变量，那么这种识别天赋的过程是否只是成人意志的投射呢？

尤其是在一种包含说服目的的训练中，天赋几乎是薛定谔的猫。

某种程度上，家长的态度会直接影响教练对孩子的反馈。朱锦亭的父母倾向于不同，但大多会告诉他，如果你觉得我们的孩子没有天赋，赶紧打消他的想法，劝他回学校读书。朱会给新来的孩子布置一些基础训练，比如压枪练习，用模拟器软件训练反应速度，然后定一个明显超出他们能力的目标，告诉他们，“这是职业选手的基本水平。如果你不能练习这个，你就不能打职业比赛。”

教练常用的另一招是安排水平不对等的训练赛，比如找专业队二队或者预备队，让学员望而却步。理想情况下，在训练中被碾压的学生，会在信心上受挫，意识到差距，比如一个差距，怀疑自己的选择。

但这并不总是正确的。对于挫折能力强的孩子来说，这样会激发他们的斗志，更勤奋地找出自己的弱点，有针对性地练习。有的孩子会安慰自己说，我现在打不过他们，因为玩的时间比他们短。再给我一两年时间。

这一两年足以让中国父母焦虑。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上海妈妈在接受采访时反复表示:“我知道现在电子竞技已经被列入国家正规体育项目。但如果电竞选手有年龄要求，高峰期不超过20岁。嗯，青少年是读书的黄金时期。耽误了就没法看书了。”

她儿子玩英雄联盟，去了重庆的电竞培训学校，在比赛中待了一个学期。上学期期末，排名没有达到教练推荐去职业俱乐部的要求。但是，比赛回来后，孩子们还是不想回学校。他们每天在家练习排名。

“我觉得他一直在玩，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四五个月了。九月开学。这条路的希望太渺茫了，我还是希望他回归正规的校园生活。”孩子妈妈说。

“你觉得你有天赋吗？”面试的时候我问过这个男生。男生说:“我觉得我的天赋挺一般的。努力工作？还不错。但我还是想玩(职业)。”

“教练当时跟你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认为我有希望，但仍有差距。如果我自己回去在家练习，我可以让他推…我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没有足够的时间玩。还有一点时间。开学前不打电话，可能就不玩了。”男孩说。

“真的吗？他告诉你的？”听完我转述的最后一句话，男孩妈妈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在家不和我们说话。唉，要是那样就好了。”各种家庭

在比赛中，几乎每个孩子的背后都有一出家庭大戏。

父母离异，辍学，泡吧，打游戏，融入社会。我父亲重组了他的家庭。为了不让孩子影响他的新生活，他也觉得儿子需要管教，于是干脆把他送到了张羽学院——这是15岁的洛洛(化名)来参赛前的故事。从2020年9月开始，Lolo已经在上海参赛半年多了。他父母没来过，只是每个月给他一点生活费，基本上是支付在这里托管儿子的费用。某种程度上，上京成了他的避难所。

来参赛是Lolo自己的选择。那时，他刚从张羽学院逃出来。之前他脾气暴躁，喜欢打架惹事，但在书院被打了也不敢发脾气——最惨的时候整个小臂都快黑黑的了，一个个的。他也没有朋友。书院里人人都互相告密，人人都怕危险。能逃过一劫是疫情的幸事:有同学在书院偷偷举报疫情期间的人群聚集。有关部门派人调查时，已被要求躲在天台、地下室等角落的学生冒着生命危险大喊大叫。每个人都被发现并重获自由。

罗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去了，他意识到他必须找点事做。他平时喜欢玩王者荣耀，把玩职业电竞的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很快就同意了，但要求他把项目改成英雄联盟——父亲不懂游戏，只知道《王者荣耀》里有洛洛社会的朋友。

罗排名表现不错，但和进入职业俱乐部的水平还是有点差距。虽然很努力，但他的心情并没有持续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他和队友很有默契，在一次训练比赛中出人意料地反败为胜，打败了比他们强很多的对手，自信心猛增，于是开始刻苦练习。每天从睡醒到闭上眼睛，除了打游戏，抓同一个英雄苦思冥想，一天打十几局；然而最近他不适应新版本的游戏，连续输掉比赛，陷入极度的沮丧、自我怀疑和抑郁。

罗告诉父亲，自己感觉精神状态不好，父亲只给了他一笔钱去看心理医生:“就是……缺少他们的关心。”心理医生的诊断是，洛洛有严重的焦虑症，可能是太没有安全感。

在一次争论后能得到父母支持的是少数幸运儿，比如《王者荣耀》的黑龙江17岁少年常陆。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学而不厌，在学校表现很好，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实验班。他是我们采访中为数不多的对自己有清晰认识和规划的孩子。

常陆想成为职业电竞选手的愿望，源于中考后看王者荣耀联赛时喜欢的QGhappy战队。“在台上打一场比赛，看的人那么多，打完还有人加油。非常出彩，令人向往。”常陆知道他是一个难得的竞技选手，观众越多，他越兴奋。在教练看来，常陆是这些孩子中最有希望加入职业俱乐部的。

高一之后的一两个月，常陆和她的父母赢得了从比赛中休息的机会。刚开始，父母很反对，但也管不住他不去上学，在家“躺死”。最后，在一次家庭会议后，一直宠着他的父亲做出决定，允许儿子休学半年到一年，但必须保留学籍，电竞路走不通随时可以回去。

家庭纠纷剧中也有特例，比如徐子涵和她的母亲。其他人是通过艰苦的家庭斗争而来的，但只有徐子涵，一个根本不沉迷于游戏的15岁女孩，她起初非常有才华，是被她的母亲送来的。

韩的母亲也反复向招生老师强调，“别人都在劝我退学。我真的想了想，觉得电竞行业前途光明，才送女儿来的。”“我女儿不是读书的料。你为什么强迫她走独木桥？电竞就像送孩子去学跳舞，去考艺考一样。也是一种方式。就算我以后做不了职业选手，只要产业足够大，我女儿总会有口饭吃的”...

梓涵坐着听着，笑出了梨涡。她是一个爱美爱打扮，嘴甜爱吹牛的女孩，性格也遗传了妈妈的外向。在王者荣耀的班级里，她并不是最优秀的选手，但她在一年的时间里进步很大，号称游戏天赋只有四五分。但说到天赋，马上被我妈打断:

“梓涵，我认为你是有天赋的，只是你不知道你有。拿舞蹈演员来说，有些人一抬腿跳好高，是他的天赋吗？他天赋是练出来的，不练哪来的天赋？”

15岁女孩徐梓涵在《王者荣耀》训练室，她和妈妈的关系是采访中少有的一抹亮色，是被开明的妈妈主动送过来的“梓涵，我觉得你很有天赋，但是你不知道你有。以舞女为例。有人抬腿跳得高是他的天赋吗？他的天赋是训练出来的，但它从何而来？”15岁的女孩徐子涵在《王者荣耀》的训练室里。她和母亲的关系是采访中难得的亮色，是她开明的母亲送的。

《王者荣耀》学员刘畅正在教室里请教高教练，教练认为这期学员里他是少有的几个有潜力选进职业战队青训的青少年之一。图/沈煜《王者荣耀》的学生正在教室里请教高。教练认为他是为数不多的有潜力入选职业队青训的少年。图/沈宇

渴望证明自己的少年。

如果有家长问连正他儿子有没有电竞天赋，他会摆摆手说:“有什么天赋？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打得很好。”

即使连志成被带去巴黑菠萝俱乐部参观，他对父亲的口惠而实不至还是半信半疑。他一直觉得父亲对电竞的态度并不积极——那时候他已经在王者荣耀的国服比赛中打进了前200名，还把自己的成绩告诉了父亲。他父亲说，这是游戏玩家为了让他上瘾而做的。

但无论如何，能近距离看到职业选手训练，是“离我的梦想更近了一步”。连志成当初给自己的计划是，先进全国前50，再去职业队试训。没过多久，父亲就把他送进了山东某职业技术学校的电竞专业。连志成看到学校电竞招生简章上“毕业保送大专文凭”的大字，似乎明白了什么。

即便如此，当一个人带着行李箱来到山东，连志成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夹杂着对未知的恐惧。这个学校的电竞专业分为社团和管理类。90%的学生只能进入管理类，200人中只有10人左右能首批进入社团。连志成凭借国服排名入选招生标准较高的社团。来到俱乐部的第一天，他就用一个自己并不擅长的英雄打败了拥有“国服第一木兰”称号的对手，教练看到了他的底子。不久之后，山东济南赛区城市赛开打，连志成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正式比赛。结果他“进了八强就倒了”。

“那天我输了比赛。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盯着地板。直到回到宿舍，我才接受我第一次比赛结束的事实。我把自己关在被子里哭了很久。第一次觉得自己选错了路，却无法回头……”

连志成更加努力，极其专注于训练。他讨厌自己进步缓慢。很多时候，训练到半夜12点，他一个人回宿舍，看着早上训练比赛的视频，辗转反侧，睡不着，问自己以后怎么办。

他给自己的回答是：披上外套，回到俱乐部，打一个通宵。打不动了，就躺在椅子上眯一会儿，等第二天早晨队友们把他叫醒，再接着训练一整天。

左图：当年14岁的连志诚夺冠后接受采访。右图：连志诚曾在某电竞俱乐部训练时记下的反思笔记。图/受访者提供他对自己的回答是:穿上外套，回俱乐部玩一晚上。动不了就在椅子上躺一会，第二天早上等队友叫醒他，然后继续训练一整天。左图:14岁的连志成夺冠后接受采访。右图:连志成在某电竞俱乐部训练时记录的反思笔记。图/由受访者提供

几乎24小时不间断的训练，影响了连志成在职业比赛中的反应速度和失误率。每次训练赛失利，他都会把自己所有的失误和弱点，教练在备忘录中指出的复试经验，以及常见英雄的所有技能组合伤害都写下来，然后设置成手机壁纸。在连续八场训练赛被对方野手“抢龙”后，他每天训练前都要进行一个小时的人机对抗练习抢龙。

在山东技校的近一年时间里，除了参加比赛和每两个月剪一次头发，连志成从未出过校门。他把自己关在宿舍和训练室，两点一线，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如何坚强。

努力是有回报的。连志成的球队后来横扫山东省所有球队，在一场商业比赛中杀入全国总决赛，最终击败上届大学生联赛冠军。

但在家族群里看到父亲的话后，连志成的脸色一沉:

“那一刻，我觉得眼前的奖杯似乎给我带来的快乐少了很多。我从未听他表扬过我。当时我就想，可能这个奖还不够吧。

“我们买了第二天回山东的票。那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k歌，坐在肯德基等天亮。慢慢的大家都睡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凌晨四五点钟，我盯着晨间比赛的场地，心想，这个舞台还是太小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世界看到连志成。”放弃电竞

连正去山东技校看儿子。他对游戏一无所知，但他一眼就能看出孩子们的生活环境是否干净。几年后，在预防青少年成瘾研讨会上，面对众多家长，他回忆起当时看到的技校宿舍场景:鸡笼一般，衣服和外卖垃圾扔了一地，根本下不去。

他马上出钱打扫卫生，装修了儿子和室友的宿舍，晚上请他们吃饭。这是他照顾孩子的方式，很多家长把孩子送到培训机构后都不在乎。

因为这次访问，连正对那种电竞培训学校并不满意。在他看来，一个人最基本的就是照顾好自己，自律。只培养能力不培养“人”，是教育的失职。后来他为此特意在比赛中设立了生活老师这个职位。目前兼任武术或拳击教练，每天早上带学生出去晨练。

2019年4月，他的儿子连志成在KPL新赛季开始前突然退役。虽然他正处于状态的巅峰，但他刚刚获得了商业比赛的全国冠军。父亲的态度确实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连志成追求事业的动力，但不是导火索。

当时山东技校俱乐部一队的5名队员中，连志成是新人，但表现不错。他甚至受到了RNG青训强队的邀请，而学校教练也尽力挽留他。他认为自己缺乏实践经验，选择留在熟悉的环境。

但之后教练经常辱骂连志成，把失败的锅扔给他，甚至踩他的底线，说“是你爸在对面打野吗？他是廉政吗？你就这么怕他？”

就连智诚也没说什么，只是退赛，表达自己的愤怒。“他见我不干了，走到我面前骂我，叫我去上管理课，还说这辈子再也不让我玩了。”出了实训室，走廊里烟雾弥漫，学员都是烟民。18岁的连志成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哭了起来。

连志成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他的朋友四喜，很了解他，认为他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可是，雪藏的高手多了去了，谁又少了他呢？

他天真地以为会等来教练的道歉。但被雪藏两周后，他才知道，在冲突发生后的当天晚上，教练已经打电话给他父母，把他说得一无是处，“水平糟糕，所有俱乐部都不会要他”——这也成了连政后来认定儿子没有游戏天赋的依据之一。他在管理班浑浑噩噩的两周里，日夜颠倒，暴瘦到48公斤。他向父母解释，但他们不愿听，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