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那红

一个

十月底，天气有点冷。清晨，雾气让地面结了一层白霜，浓浓的雾气打在脸上，凉凉的。地里的庄稼都已经整理好了，光秃秃的土地在完成了一年的使命后又累又困。花园里剩下的一些辣椒和茄子独自枯萎，宣告了它们生命的终结。农村的初冬就像一幅单调的水墨画，没有色彩。只有每个院子一楼的玉米是金黄的，诱人的，显眼的。

刚吃完早饭，一个五十多岁的瞎眼女人带着几个拿着鹤嘴锄和铁锹的大个子来到我家院子里。我认识一个邻村的女人。她年轻的时候和别人打架，把她弄瞎了。平时我们管她叫关阿姨。她在我家吃过几次饭。今天她有点混混的味道，几个大男人直奔玉米房，一个大男人用镐刨。“咣当”一声，整个玉米站都塌了，大人们忙得不亦乐乎。我们的姐妹跑出了房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我们看到我父亲站在旁边时，我们知道一定有原因。那些装着冰碴的金色玉米袋被他们扛到了马车上。他父亲眉头紧锁，没有说话。他的脸痛苦而无助。我们只是站在一旁无助地看着。不一会儿，玉米就吃完了，只剩下一栋被撕裂的空建筑悲伤地矗立在那里。那是我们一年的收成。是姐姐用嫩手忙秋的结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父亲赌博，欠了钱...

随着一声鞭响，黑毛马拉着一车玉米扬长而去。马蹄踩在已经结冰的土地上，声音又大又刺耳。铁蹄就像踩在我的心上，很痛。我回头看我姐，她眼里有浅浅的泪光。谋生的小希望没了，家里只有四口人。

那是1992年，大姐18岁，我14岁，妹妹11岁。

那是1992年。我姐姐18岁，我14岁，我妹妹11岁。

大姐青春的时候，一般都是花团锦簇，一张小圆脸像刚点的豆腐脑一样光洁，鼻子上翘，嘴巴很小。那时候，她走到哪里都会有眼睛跟着，镇上的照相馆就把她的照片挂在窗户上招揽生意。邻村有个小伙子喜欢她姐很久了，她对他也有些感觉。一天，年轻人的父亲来向他求婚。他说:“你家穷，可以多给你姐点彩礼钱。”大姐低下头不说话。过了很久，她说:“叔叔，我不能答应你我会出去打工赚钱养家。”这个年轻人抑郁了很久。多年以后，她见到姐姐，还是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

90年代，大批农民工告别家乡，扛起行李，怀着对城市的无限希望，加入打工的大潮。大姐成了其中一员。

那年冬天，我姐穿上家里唯一能御寒的军大衣，拿着几十块钱开始了她的流浪生涯(我也把我的三块钱给了我姐)。姐姐把脚留在了城里的一个小吃部落。她负责为客人服务，每天从早忙到晚。晚上把几个凳子放在一起做个床。她穿着从家里带来的最好的一双“雪棉”，每天穿梭在不同的客人之间。冬天的雪是客人带进屋的，地上泥泞不堪。那些丝绸鞋面通常很脏。我姐没换鞋，晚上刷鞋面，火炉边晾干，第二天穿上。有一天晚上，可能火太大了。我姐早上起来拿鞋的时候，发现鞋面上有两个大洞。我姐很心疼。这是她唯一的一双鞋。姐姐穿上有两个洞的鞋子，绕着房子跑。老板娘一看，觉得太丑了，就给大姐买了双新鞋。

大姐每个月只留一点生活费，剩下的钱全部寄回家。她成了全家人的希望。我和姐姐最期待的就是姐姐的归来。那时候，我们还是孩子。每次我姐姐回来，她都会给我们买一些美味的食物和一些新奇的东西。只有我姐回来了，我们才会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的感觉，被别人爱着，被爱着，我们才能穿上新衣服在其他孩子面前展示。那时候，我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是累了，还是难过了。我们以为大姐把钱带回来了，我们的生活比以前好了。我姐姐待过的地方应该像天堂一样。2

有一年春节，到了年底，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上了春联。从早上开始，鞭炮声此起彼伏，空弥漫着过年的气息。但是我们家比平时冷清多了，因为姐姐还没回来。我们已经期待好几天了。按照常理，今天是除夕，我姐应该回来了。我和妹妹一次又一次的出去看，耳朵竖起来听汽车的声音。上午过去了，下午也过去了。眼看着天快黑了，还是不见大姐的踪影，父亲慌了神。当我们看了无数遍还是没有希望的时候，他终于痛苦地说:“看来你姐今年是回不来了。她一定出事了。”说完，竟一头栽倒在炕上，“呜呜”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哭。他既固执又暴躁。他一生赌博，很少谈笑风生。他对我们苛刻冷漠。他一定很害怕也很难过。然后我和妹妹都哭了起来，以为那一刻天就要塌了。就在我们绝望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嘟嘟”的汽车声。我们赶紧跑了出去，大姐下了车。我和妹妹高兴地跳着舞。父亲赶紧从屋里拿出一套鞭炮，放了起来。我们终于可以愉快地庆祝新年了。奇怪的是，我姐姐只带了几样东西。以前，她满身都是包。这一天，她的眼睛有点红肿。但是，我们不能在意那个。只要姐姐回来，就是莫大的幸福。

多年后，我们三姐妹坐在一起聊天，聊起往事，才知道那年春节发生了什么...

那天，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我姐姐终于可以回家了。她带着早已准备好的年货匆匆赶往车站。车站里挤满了人，在外漂泊了一年的人都准备回家与亲人团聚。姐的心情是激动和兴奋的。她给两个姐姐买了一件新衣服，给父亲买了一双棉鞋。有一些好吃的，她存了1000块钱，这是她最开心的事。她想象着两个姐姐看到她回去时的喜悦，恨不得早点回家。出发前半个小时，旁边一个女人主动和她姐搭讪，得知他们是老乡，她姐就更亲近了。上车的时候，大姐想上厕所，就让这个妩媚的女人看包。等她回来的时候，大姐已经从女人的影子里消失了，包也不见了。大姐头白空站在那里好几分钟。说完，她冲进人群，一个一个地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包很大的女人……”大家都摇头。大姐的眼泪在那一刻涌了出来。她坐在车站的椅子上，等了又等。她在心里说:可能那个女的临时有事，很快就回来了。她一定会回来的……车走了，我姐从中午一直等到了下午，眼看天快黑了，她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回来了。我给家里带来的一切都没了，还有来之不易的1000块钱。还好我姐兜里留了100块钱，擦干眼泪上了末班车。她用这100元钱给家里买了一些东西，然后无限悲伤地回到了家里。这一切，她这么多年都没有提起过。

我听我姐悠悠的说，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看不出痛苦。但心里的痛却像滚滚浪头，一波又一波。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时候，我就止不住的哭。我有多同情她。如果有人给她买火柴，如果有人给她一双鞋，如果有人带她回家，或者甚至给她一只火鸡腿吃...我想象着姐姐一个人站在车站里，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该是多么的孤独和绝望。三

我姐走后，我和我姐就像两只迷路的燕子。然后，我们辍学在家。两个少年开始上山下山。知道这件事后，大姐伤心地哭了。她心疼两个姐姐，但当时也无能为力。

我的家乡盛产野生山珍。每年秋天都是采摘榛子和蘑菇的季节。榛子分布很广，每座山上都会有一颗。它的坚果被绿色的外衣包裹着，成熟的榛子羞红了脸。有些轻轻一剥，坚果就掉了出来。咬一口榛子仁，余香久久缠绕舌尖，带着点点甜味。那是大自然给人类的礼物。住在山里的人靠山吃饭。然而，村子里的人们几乎不愿意吃榛子，他们采摘榛子主要是为了卖钱。

这个季节，我和姐姐要去爬山。山里的孩子爬山是没有问题的。那一年，正好，我姐也请了几天假。我们三个人一起提着一个大筐，沿着山路往山上爬。姐姐在前面，我在姐姐后面，姐姐在最后。我穿着黄底黑点的涤纶衬衫和灰色裤子。九月的天气依然酷热难耐，我已经在半山腰汗流浃背了。黄色的确良衬衫被汗水湿透了，一片湿漉漉的紧紧贴在我背上，我的两个屁股蛋都湿透了。大姐从后面看着我，眼泪就下来了。她在心里说:我一定不能让妹妹受这种苦。我必须送我妹妹回学校。

学校开学一个月了，我姐找到了校领导。学校领导知道我家的情况，我也知道那一年我做的很好。本来300块钱只收了我100块学费。这让我们非常感激。后来姐姐把妹妹送回了学校，那时她还没读完小学。校长上下打量了一下姐姐，却笑着意味深长地说:“这次你不能拖欠学费了！”(我家穷，每次交学费都是最慢的。)我姐慢吞吞地说:“放心吧，校长！这次一分钱也不会差。”我姐姐和我有机会重新学习。安排好两个妹妹后，姐姐又踏上了异乡之路。

我知道我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我像一个饥饿的人在面包上一样学习。我姐留下的钱足够我支付各种费用，但是我舍不得花。为了方便学习，我留在了学校，但又舍不得花伙食费，就买了一袋饼干，早晚得靠它过日子。有一次，因为饥饿和严重营养不良，我差点晕倒。我决定去食堂吃，但还是没有点餐，只有米饭。我从家里带了些咸菜吃了。我姑姑知道我是特长生，就偷偷跟我说，我最后一个玩，有剩的就给我一份。其实我每天都要上一道菜，甚至比别人还多。所以，至今想起来都暖心。

当时宿舍9点熄灯，我就偷偷起床跑到厕所看书。因为只有厕所的灯会一直亮着。还好夏天冬天冷，冻得瑟瑟发抖，但是意志真的可以克服很多困难。我的成就突飞猛进。当所有人都用惊讶羡慕的眼光看着我的时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努力。大姐不知道我在学业上吃了多少苦，就像我不知道她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一样。她的愿望是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我的愿望是一定不能让她失望。

中考结束，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师范。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姐，她喜极而泣。她在电话里跟我说:“好好学习，在哪里读书，姐姐就在哪里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