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深远而奥妙

余刚

2020年10月，我来到浙南一个叫廖宇的小村庄，一眼就看到了久违的大海。瞬间想起了40多年前路过家乡乐清湾时的场景。是的，乐清湾离《小小回忆》作者蔡天心的故乡黄岩不远。其实他的祖籍平田乡就在乐清附近。也许我们的祖先说同样的方言。这时，我看着潮水慢慢渗入海滩较高的部分，仿佛它正在入侵未触及的区域，像交叉的小路。虽然时间不受我们控制，但同样不受控制的记忆却一直伴随着我们。

《小回忆》是诗人兼数学家蔡天心的回忆录，描述了童年和青春期。它于2010年首次出版，近年来经过修订和再版。这是一部个人成长史，也是一部地方民俗夹杂家族史的历史。它以作者早期的生活轨迹为分支，进而引出其家族曲折隐秘的历史。中间的何去何从、迁徙与磨难，似乎永无止境，与历史的波动同频。这种不经意间写下的苦难，才是这本书最吸引人的地方。它反映了一个特殊时代的生活，内容详实，意味深长，无疑是散文创作的新收获。

在《小回忆》之后续写的《我的大学》（商务印书馆2018年）里，作者写道：“如何描绘我们的人生经历？这是值得每个人思考的问题。”之所以这么说，一是有感于现在普遍缺乏反省精神，二是源于小说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至理名言：“生命的真谛不在于你活得有多精彩，而是你能否记住并描述它。”作者推崇这个理念，也推崇随笔这一体裁，认为它更适合表现现代生活。当然，作者更在意人类的自我反省精神。在他看来，回忆录或自傳是自我审视的一种文体。在人类的长河里，必要的、大大小小的、事关民族命运的反省远远不够，错误和悲剧一再重复发生。记住和描绘人生，记录和反省，这是他在壮年时就开始回忆录写作的动力。

在《我的大学》(商务印书馆，2018)这本小回忆之后写的书里，作者写道:“如何描述我们的人生经历？这是一个值得大家思考的问题。”究其原因，一是普遍缺乏自省，二是源于小说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名言:“生活的真正意义不在于你活得有多精彩，而在于你能不能记住并描述它。”作者提倡这种思想和散文的体裁，认为它更适合表达现代生活。当然，作者更关注的是人类自我反思的精神。在他看来，回忆录或自传是一种自我审视的文体。在人类的长河中，关乎民族命运的大大小小的必要反省远远不够，错误和悲剧一次又一次发生。记得描写生活，记录和反思，这是他在壮年时写回忆录的动力。

一个

阿姨，四姨，小弟弟，奶奶...

通过对普通个体的刻画，点点滴滴的记忆渗透到历史的隐秘角落，连接起历史的进程，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在这看似迷雾重重的场景中，人物命运跌宕起伏，人性的光辉不时闪耀，感人的故事此起彼伏。这让我想起了奈保尔对他的家乡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记述。在小说集《米格尔街》里，那些像风中芦苇一样的边缘人物，不知何故是如此的鲜活，令人难忘。这是一种少言寡语，没有技巧，基于人性的写作。但是，对小回忆简单而原始的描述，似乎也达到了同样的效果。不同的是，一个是小说，一个是现实生活记忆。

也许书中最感人的是作者对父母的回忆。在书的扉页上，作者深情地写道，这本书“献给我的母亲和我们在农村度过的漫长时光”，可以理解为这本书的一个基调。蔡天心的母亲晚年住在杭州。我在世纪之交见过她几次。她人很好，话也不多。但在书中，母亲的形象是如此的鲜活，“嗓门大”，与领导的谈话不卑不亢，工作认真(剪蜡纸到视网膜脱落)，人缘好(晚年与几十个人保持沟通)，当然还有为孩子付出的各种辛苦。一位慈祥母亲的形象跃然纸上。不仅如此，母亲的力量是对作者心灵最好的保护。书中写道，丹青和文敏两个同龄人，因为相似的家庭和生活经历，在中年时突然精神崩溃。笔者认为是抑郁症的延迟爆发。

然而，作者的父亲给我留下了更深的印象。他的地下党员和“右派”身份，在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和北京大学艰难曲折的求学、学习和生活，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工作，都令人叹为观止(作者甚至论述了为什么一个普通家庭有两个高材生，分别是他的父亲和他的二叔)。在书中，作者有一句直白的话:父亲从脑力劳动者变成了体力劳动者。这看似轻描淡写，但仔细想想又是多么残酷！我也注意到作者在书的最后一章描述了他的父亲帮助作者和当时十五岁的其他同学准备高考，这无疑反映了他内心的期待。这些段落非常吸引人。

书中对家庭成员(以及台州历史人物)的描写也很生动(感觉台州人的个性很鲜明)。他们之间的疏远或亲密关系以及各自的人生轨迹，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对南方家庭或家族的近距离观察。我读过《中国农村生活》(明恩普著，中华书局，2006年)。在这本书里，中国的农村生活平淡，同姓、同家之间有交往、有走动，是典型的熟人社会、伦理社会。同时，由于居住集中，也鲜有秘密可言。《小小回忆》提供了另一种模式，我自己的生活经历也是如此。我既是亲戚又是邻居，不管是不是同一个屋檐下。几代下来，有些亲戚渐渐疏远了，但我还是很友好，愿意互相帮助。但即使是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熟人社会，仍然有很多令人惊叹和震惊的事情发生，这也是这本书的魅力所在。

本书开头，作者用了较大的篇幅描写母亲带着他、姨妈带着表弟，从不同地方去探望外婆的情景。这是作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外婆。而当外婆看到他们时，很迷茫地说“要这两个小孩有何用”。这话出乎常理，为何要这么说，想要表达什么，外婆当时的心情，永远是谜了。有一段描写新中国成立初期，曾在国民党军队服役的小舅回到浙东沿海尚未解放的渔山列岛（本来是想回故乡的），作者外婆雇了一条小舢板赶去。母子俩都知道之后将天各一方，永无相见，这一夜无疑是人世间最沉重的一夜。这个故事十分压抑，让人莫名惆怅。几十年之后，作者去台北讲学，见到这位写过《操舵学》的船长小舅。小舅不禁感叹：“天上掉下个小外甥！”真很有沧桑意味。作者叙述的是家事，实则反映了时代巨变。

在本书的开头，作者用了很大的篇幅描述了母亲带着他，月经带着表妹从异地去看望外婆的情景。这是作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奶奶。奶奶看到他们，很疑惑，说:“这两个孩子有什么用？”。这超出了常识。为什么这么说？你想表达什么？奶奶当时的心情永远是个谜。有一个故事讲的是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在国民党军队服役的弟弟回到浙江东岸解放后的玉山群岛(本来想回老家)。作者的祖母租了一艘小舢板去那里。母子俩都知道，他们将分开生活，再也见不到对方。这一夜无疑是世界上最沉重的一夜。这个故事很压抑，让人感到莫名的失望。几十年后，笔者去台北讲学，遇到了写过《操舵》的船长小哥哥。小叔叔不禁感叹:“一个小外甥从天而降！”很沧桑。作者叙述的是家事，其实反映的是时代的巨变。

作者出身教师家庭，自然关心教师的生活和成果。从小学一年级的老师到初中一年级的老师，记忆中有很多老师，他一一寻找或者回忆。比如他的启蒙老师，一个人要教五个年级。然而，当笔者多年后找到这位老师时，却发现这位老师与当地的农民并无二致。如果不是他介绍，他也不会想到。这让他非常感叹，百感交集。再比如，他大学第一个暑假回县城的时候，在他上过的另一所小学看到一个胖胖的女老师(那所小学他唯一记得的老师就是因为这个老师从来不笑，或者说笑不出来)，他也没有上去打招呼。蔡天心写道，当他可以心平气和地介绍自己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埋在心里的感情，都在沉默中。

二

《小小回忆》很大程度上是以孩子的视角看世界。奇怪的是，那时候衣食住行都比较简单，物质生活很差，但是孩子们的生活还是比较幸福的。这是他们的天性使然，因为每天都有新的事物等着他们去了解和发现。更何况，还是个孩子的蔡天心，一直随着母亲的职场不断迁徙。童年的视角也很神奇。比如作者在描述一所乡村学校的时候，说当时学校在他眼里就是高楼。邻区温州，在他看来就是大都市。作者写道，在温州五马街上看到人来人往，非常激动。就好像十年后去上海南京路，二十年后去纽约第五大道。

更多的记忆来自江南的乡村角落。本书的一大贡献是还原了当时的乡村和古董似的各类生产和生活用品。村庄、渡口、粮食的分配、露天电影、广场、集市、河流、水井，这些当时的乡村生活，今天都难以见到。有的已经消失，有的已经大不相同，作者其实为我们保留了一份那个年代浙东南生活场景。在王林施村，作者说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真正和村民们生活在一起。而他所见到的生产工具和游戏等，有一些还是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里提到的。例如，活塞风箱、风筝、船尾舵、龙骨车、提花等。李氏没有提到的铜炉、滚铁环、捕捉青蛙和小红蟹、挤灰堆，也是以前常见的，有些现在已经被人作为怀旧的物品在收集。

更多的记忆来自江南的农村角落。这本书的一大贡献就是还原了当时农村的各种仿古生产和日常生活用品。村庄、渡船、食物分发、露天电影、广场、集市、河流和水井，这些当时的农村生活，在今天已经很难看到了。有些已经消失，有些则大不相同。事实上，作者为我们保留了一份当时浙东南的生活场景。在王村，作者说，这是他从记事起就和村民们生活在一起的真实生活。他看到的一些生产工具和游戏，李约瑟在《中国科技史》中提到过。比如活塞风箱、风筝、尾舵、龙骨车、提花机等。李没有提到的铜炉、滚铁环、捉青蛙和小红蟹、挤灰堆，也是过去常有的事。其中一些现在已经作为怀旧物品被收藏了。

说到活塞波纹管，作者详细介绍了它的工作原理，包括鸡毛的捆绑方法和阀门的作用。对于石磨，他逐渐介绍了制作年糕的过程。事实上，贯穿全书，作者始终讲述的是乡村、城镇或县城的地理位置、地理位置和河流走向，其间透露出的自然就是他童年的生活轨迹。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作者对井的描述。水井在南方很常见，但笔者的经历却很独特。他说，“在我的记忆中，水井不仅仅是一面镜子，还有一个功能，就是我的谈话对象。我经常躺在井边做鬼脸，有时甚至会歇斯底里地尖叫。”这个描述很生动。有一年冬天，他早上去小学的路上，不小心掉进了一口刺骨的井里。

然而，农村有它的政治和文化生活。虽然看电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那时候的电影也就那么几部，比如《卖花女》。而且，这些被童年烙下的教诲贯穿了一个人的一生。三

《小回忆》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大量的引用和联想。这可能与作者的学术地位和他的聪明才智有关。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在书中追溯祖先的活动，充满了向往和激情。当你写一个地方的时候，你总能感觉到你对当地的情况很熟悉。你总是要介绍当地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有些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有些可以追溯到宋代，这就延长了时间和空。或者他会用更大的篇幅讲一些重要的历史事件，帮助读者理解。之所以在这里提到宋代，是因为书中记述了朱与作者的祖先蔡邕的交往和友谊，以及他在台州的活动。对于朱这个人物，人们一般会问，理学在历史上起了什么作用？对国民性的塑造是促进、完善还是灾难？也许都不是。

这本书还热情洋溢地写了一些外国元首在20世纪70年代初对中国的访问，其中之一就是他们对杭州的访问。作为一个南方人，尤其是土生土长的浙江人，这一点我一定记忆犹新。那时候也是石破天惊的事情。真的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需要180度的思想大转弯。但当时作为一个不满九岁的孩子，笔者只是好奇，听了很多农村的传闻。这种穿插的写法唤起了我们的记忆，为历史事件提供了证据。不仅如此，作者还用手绘地图描绘了一些东西方国家元首访华的路线，对他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我也对作者对南天岛的叙述感兴趣。书上说，南天岛是明朝对外封闭的地区之一，甚至岛上有上千艘郑和下西洋的船只被烧毁。这给历史学家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也说明了当时南天岛的形势严峻。由于该岛在海上交通或贸易中的特殊地位，长期以来并未开放。即使其他岛屿和沿海地区已经开放了海禁，但仍然享受不到这种待遇，所以成为了荒岛。直到清末，南天岛才被浙江巡抚的诏书解禁。作者的父系和母系长辈，作为勇敢的先行者，通过辛勤耕耘，开垦了大量肥沃的土地，成为岛上的一个大家庭，就像改革开放初期那些勇敢冒险进入深圳的人们一样。正是在南天岛(现隶属宁波象山)，他的父亲和母亲结婚，两家合并在一起。

南天岛的历史变迁、朱访泰、外国领导人访华、家庭和母子迁徙等。都散见于书页，作者也没有刻意描写。但我们应该认识到，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历史，为我们理解台州等沿海地区为什么会成为近代台州，以及今天活跃的浙江，做了新的注解。作者所写的例子和细节，印证了他最喜欢的作家奈保尔“往事深刻而神秘”的说法。当你读的时候，你会发现家庭，爱情，家事，国事都在里面。它们是如此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让人无法挣脱，至少从那个时代。一代中年人，一代老年人，都无法超越时代留给我们的那种生活，所以我深深理解古人的空空虚和忧郁。

这本书写作的另一个特点是对诗歌的注释。作为诗人，蔡天心的第一本诗集《梦想活在世上》出版于1993年，表达了理想主义的信念。现在有四本诗集，外面出版的诗集也比较多。《小小回忆》多处引用作者自己的诗句，像钥匙开锁一样做了背景介绍。他的第一首诗《路灯下的女孩》的诞生，很有意思。讲的是一个女生在等男朋友，误以为是别人。这让我想起了美国文学史专家、美学家哈罗德·布鲁姆的诗歌误读理论，也就是说，人其实是在“误读”。《回忆的翅膀》是写在大洋彼岸的一首诗。应该说比较晦涩，有点难懂。作者揭开了这个谜，并告诉我们他想念他的父亲。

《处女》那一集奇怪的是“开着带篷的拖拉机走了的村姑”。全诗如下:

我走在乡间小路上。

一辆拖拉机从后面经过。

我从容回首的那一刻

突然迎上村姑的目光。

在迅速消逝的轰鸣声中

长方形的天篷突然变大了。

它挤压路边的麦田

我无限扩展的地平线的一角

她头上的围巾像旗帜一样飘扬。

她的大脚。

从霍安·米罗的画笔下成长。

直到我够得着它。

当时看的时候不太清楚，很奇怪为什么会出现拖拉机的形象。现在谜底解开了，作者的解释如痴如醉:“一直以来，我都在努力回忆那年寒假和亚萍在一起时的表现。我想写一首纪念诗，但是失败了……终于有一天，一辆拖拉机开进了我的诗歌王国，那个叫亚萍的姑娘也变成了村姑。”作者进一步解释说:“更想不到的是，这首诗后来在法语世界受到青睐。”的确，童年生活也是诗歌的源头，可以说是回味无穷，诗歌也是记忆的美味。

蔡天心的想法还未完。在《小小回忆》第一版加了几万字后，他再也关不住记忆的大门，写了内容更丰富、背景更广阔、更深刻的《我的大学》。这本书恰好是《小回忆》的延续，是另一个成长的故事，反映了时代的变迁。接下来，我也很期待他手绘的旅行地图和漫游世界的故事。

在2020年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