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资讯文学 江油关:迪斯科,废墟与重建

江油关:迪斯科,废墟与重建

江油关,或者南坝—我还是习惯叫南坝,是我回避不了的地方。回避不了,不是植入了我身体或精神某种元素,而是每次出山都得经过。第一次到南坝是师范毕业分配到南坝中学。在叮当泉下车,问售票员多少行李费,售票员说:“快下车,学娃子,不收钱!”那时,我差…

江油关,或者叫南坝——我还是习惯叫它南坝,那是一个我无法回避的地方。我不能避免它。不是植入我身体或者精神的东西,而是我每次出山都要经历的。

第一次去南坝,师范毕业,分配到南坝中学。在丁当春天下车,问售票员行李要多少钱。售票员说:“赶紧下车,学学宝宝,不要收费!”那时,我还有一个月就满19岁了。过去三年在江油读书,一年来回四次,对荞麦凉粉、油饼、烤玉米、丁当春天只有一点印象。在泉边上矗立着汉代统帅马谡之妻李故里的纪念碑。报到那天,我还没来得及定宿舍,就被一个高二的同学逼着住进了他们男生宿舍,在总务主任安排住宿之前。“从哪里来的?”上铺的同学问我老乡。“不是转学,是分配去当老师!”我老乡说。

来到春南坝,我还是一张白纸。南坝也是一张白纸。我对“江油关”和“龙州”一无所知。两张白纸叠加在一起,我却在这张白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泰戈尔、徐志摩、戴望舒的诗句,像柴堆一样,一路从白纸里冒出来,被青春的欲望点燃。绿色?覆盖着牛毛毡的划艇,即将着火。

在中学西侧的平台上,栅栏外的村子叫后坪,然后有一条同样刀刃的田埂,叫巩固梁。从镇上到中学,走丁当泉,爬石阶,我已经忘记有多少级台阶了。我去过不止一次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从丁当泉爬上梯子。同样的天空空,同样的脸如白纸,同样的黄连树如白纸,只有内心的欲望是橙色的,被火焰灼伤的胸膛和肾上腺是橙色的,带着一点缺氧的紫黑色——像心脏病患者的嘴唇。有时候,当青少年爬上最后的石阶时,他们并不急于走土路回学校。而是转身走向站台入口,坐在站台覆盖的草地上,看台上的城镇——道路、街道、河流、河中的渡口,还有河对岸远近的群山。每天,街上熙熙攘攘。寒冷的天气里很安静,但丁当春天下的道路总是很繁忙。路过的公交车停在路边,餐馆食客进进出出,卖荞麦凉粉、油饼、烤玉米的叫卖声很响。空档没有公交车来的时候,叫卖暂时停止,铁匠铺传来的打铁声成了主旋律。

冬天,课间,我会和教物理的Z一起跑出学校。向南出去,向西拐,跑上牛心山再回来。二十分钟足够了。牛山传说是唐代李的祖坟,宋代成为龙门山的核心文化符号。是明清至民国这一带最厚的文化积淀层。那时候我们年轻,心思不在文化上,多多少少受到反传统的影响,注意力不在那些古老的东西上。我们所看到的是柏树、卷心菜和萝卜缨上的白霜,以及一堵由唐宋碑文碎片制成的石墙。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些碎片里有米菲和吴道子的笔迹。

我不记得我第一次进城时做了什么。在丁当春天的前面是道路,它兼作市场。每次离校返校都要路过。张的铁匠铺很吵,皮匠的修鞋摊总是冷清。丁字路口的餐厅用了三年才烂醉如泥。

除了公路,小镇是一条单街,南北走向,平行于公路和涪江,由两条东西向的十字街与公路相连。南北走向也是断裂带的走向。24年后,5月12日的地震将该镇夷为平地。它在邮局南边的小街上。大概是第一次进城,给一个诗歌杂志投稿,或者给写诗的刘强寄信。那时候邮局的绿色总给我一种希望,就是反复退稿,谈恋爱也是希望。躺在柜台前放信,贴,贴花,很满足。有时候,手上没东西擦也挺满足的。有时候信封好了,突然想起什么,又打开,结尾加了一句。

可能第一次去镇上是在财税室楼下的裁缝店做了一条裤子——直筒裤,做裤子的老师带着。在这个家庭作坊里,我第一次学会了自己的腰围——1尺9”。在南坝三年,我在这家裁缝店做了三四条裤子,除了一条灰卡其布的喇叭裤,都是直筒裤。裁缝店没有学徒,只有一个和我妈年纪差不多的女裁缝,很胖。无论她用卷尺测量我身体的哪个部位,我都没有过性意识。

镇上没有少数民族,附近的山里也没有,但每次走过集市,看到集市人的脸和衣服,听着他们的口音,就觉得自己是在少数民族的地盘上。时间久了,才知道说这些口音的人来自石坎、水关、高庄。他们把高庄叫做“高庄”(庄庄也要轻声读),把水关叫做“虽关”(官庄也要轻声读)。学校的学生也说这种口音。那时候,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住在一起的时候,口音差别那么大。后来去了青川、剑阁、武都、汉中,才知道这口音是北方来的。

南坝镇内及周边有许多小地名,如丁当泉、牛心山、古龙、九洲、洛河盖、树台子、葛马岩、桐子梁、何家坝、凤池山、崖头坪等...仔细想想,每个名字都很有意思,尤其是古龙、九洲、树台子、洛河盖。感觉文字背后有很多根。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南坝也叫江油关,江油也可以写成江油。不知道“古龙”和“旧邦”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背景。我只知道树台子是李白读书的地方,洛河盖是马妙之妻李投河自尽的地方。那时候,我没有闻到历史的味道。不是南坝没有历史的味道,只是我没想到会闻到。如果我不小心闻到了,我就分辨不出来了。可以分辨的是空气体中弥散的淀粉厂和活性炭厂的煤气味,还有锯木厂的水绿?酒厂的气味和酒糟。

还有一种你闻都闻不出来的味道——荷尔蒙的味道。不是在空里,而是从我们青春的秘密身体里。我们总是被这种气味包围着,却不肯承认。一旦回到狭小的单间,我们就沉迷其中。

是青春的藤蔓瑕疵后散去的荷尔蒙的味道,也是破冰时代的味道。我们跳进新融化的冰川,10000个幼卵爆裂。周末的时候,当我们在校园的樟树林,在区办公室的葡萄架下歇斯底里地跳舞,当稚嫩的臀部和长发疯狂地摇摆,荷尔蒙成了时代的正能量。

我第一次见到南坝,不是在旧州的涪江大桥上,也不是在去何家坝的渡船上,更不是在学校后面的合并梁上——背着那架《勇者》的录音机,而是在丁当春天上方站台入口的草埂上。日记被销毁了,我不知道具体的月份和日期。一天——我们经历的一切,只能说是一天。我躺在长满草的田埂上——一小块向外倾斜的草坪,就是我们在田角看到的那种,晒得跟床一样大。仰躺在草坪上很舒服,可以看到整个城镇。

我仰面躺在草地上。首先,我看到了高大的黄连树枝,粗枝,花朵和新叶,第一年的黄连仍然挂在他们身上。然后我看到了小镇,一个被涪江夷为平地的半圆,一半是小镇,一半是沙地,丁当泉下的路,一条没有弧度的单街,再加上街道两旁的灰瓦,毫无美感。集市不到100米长,总是在丁字路口。然后,我把目光移向了那条河,河上的渡口,对岸的码头,还有那个三国里叫何家坝的村子...我的目光停在了对岸的何家坝,没有再往前走。突然,我模模糊糊地听到了邓丽君唱的歌曲“你什么时候再来”,接着是打击乐的回响“勇士”。战士浇灭了《当你再来》的旋律。

那一刻,我看到了南坝时光。一层比较浅的,像灰烬和铅云,是一种掺有彩色颜料的灰烬。日出或日落反射的铅云很薄,分布均匀。镇上任何地方的东西都覆盖着一层。因为它很细,无法测量,再细也有自己的尺度。

我转过头,看着从盖口通往学校的土路,看见Z拿着录音机朝我走来。《勇士》的混响(今天听起来还是有点疯狂)从他手里的录音机里传来。

当我扭头回望那条土路时,视线在不远处的牛心山停留了片刻。准确的说是在牛心山的五棵古柏上停留了片刻。牛心山也堆积了浅层的南坝时间——但它是历史火山,没有任何测量仪器能测出它的时间深度。

之后,在我的感知中,南坝时间虽然不是线性的,但也是比较平薄的。说白了就是时代感和时代气息,春天的气息和初夏的气息,夹杂着晚春的寒冷。春暖花开的时候,是荷尔蒙的味道;冷泉来了,是柴火熄灭的灰烬的味道,是热尿蔓延成余烬升起的味道;初夏提前了,花香弥漫着下水道的味道。

算是一种disco南巴时光吧。更早的时候,是一股被阻挡的洪水,在每个年轻人的身体里,被自己和传统阻挡。不一定是洪水。很多时候是清澈的水,像夏天漫过灌木丛和草地的小溪,像漫过我们青春不可避免的白雨。

迪斯科来自龙门山外,来自南方平原,但我的感觉来自四面八方,包围了南坝。其实迪斯科就在我们的身体里,我们需要的只是打开它——让它打开,确切的操作就是按下播放按钮,不让它弹起。

这是一个比喻,也是一个事实。Disco开启的不仅仅是青春的欲望、压抑和苦闷,还有无数的人性,包括对个性的期待。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樟树的味道。成熟的香樟果实掉在地上,被迪斯科舞步踩过,散发出特别浓郁的香味。橘黄色的灯光照在樟树下的水泥走廊上,年轻人聚在一起,大多是围观,却很少有人投入战斗。周末,围观者中也有一些高中女生。舞池也是水泥走廊,两边的冬青树修剪前一片混乱,每个来迪厅的人的心情也是混乱的——压抑,不甘压抑;羞怯和对羞怯的蔑视;如果注水的欲望越积越多,没有出口,有多少人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喝下半瓶“六郎春”。

《勇士》响个不停,就像激流和漩涡,不断上升,把胆大的人带进来。胆小的人躲起来,前后走几步,羡慕胆大的人。我是舞会的组织者,胆小又压抑,但我不能退缩。我从冬青树的边缘跳到水泥走廊的中间,假装很投入,吸引更多的人跳到舞池中间。“我站在地平线的尽头,将孤独抛向星辰……”在《勇士》的幕间休息时播放了《摇啊摇》。我又跳又唱,感觉从肋骨里渗出来的不是孤独而是恐惧。我的肾上腺分泌的不是孤独而是欲望。

是disco南巴时间最不确定最模糊的时期。每个人都渴望摇摆,每个人都害怕摇摆。每个人都会幻想在荡秋千的时候脱掉裤子的屁股和衬衫的胸和胸,就像我们在橙光下看到的那张压抑病态的脸。有时候我觉得我在一个栅栏里。不仅在别人的篱笆里,也在自己的篱笆里。在思维清晰的时候,当身体接触到围栏的时候,可以感受到钢筋的冰冷和硬木上荆棘的锋利,闻到刺鼻的铁锈味。

文学是篱笆吗?是文学围栏还是打开它的钥匙?这个问题我至今无法回答,但把自己和每一个跳迪斯科的人想象成身体里有栅栏,这就是文学的作用。肉体的栅栏,精神的栅栏,外面套的像铁丝网,里面套的像孙武空戴的铁环。很多时候,当我的欲望消失的时候,我感觉不到身体里的栅栏。我没有太多的想法——叛逆的想法,叛逆的冲动。感觉有足够的空房间让我活动。

然而,当欲望来临时,或者当欲望压倒一切时,我感觉到了栅栏——书籍、格言、格言、成文和不成文的规则……栅栏之外就是悬崖。“悬崖勒马”是劝诫和警告,“粉身碎骨”是吓唬。欲望不等于性。换句话说,也叫爱情。被压抑的欲望还有一个形而上的、美学的名字——柏拉图式的爱情。只有当爱情囤积到一定程度,就像仓库里堆在屋顶上的棉花包,一旦火星被点燃,这个人就敢无视栅栏,无论是从绝壁上拉回来,还是去驾驭一头牛……他是人,他可以为爱情舍命。爱是最高的自由。

迪斯科,加上周末的交谊舞派对,是南坝时光的一大浪潮。你喘了口气,出了汗。最多和暗恋的异性跳个快速三步舞,或者一个人在角落里跳踢踏舞,欲望就会被打消。围栏虽然没有被砸,也没有被拆,但却在幻觉中被挪了很远。

奶油的味道不是爱,牵手不是爱,右手隔着的确良衬衫拥抱异性汗流浃背的腰也不是爱。爱情不在眼前,不在樟树和葡萄架下。离开舞会后,少年走出校门,走出操场和浸泡在朦胧月光下的土路,坐在白天坐过的草地上,望着停泊在江边的黑漆漆的渡船。这个少年愚蠢地发现,爱在另一边。

心中只有爱,没有特定的对象,也不是信仰或宗教的抽象的爱。是我们青春的真实爱情故事。诗歌是爱情的阶梯。如果你顺着诗歌的线条往上爬,你就能看到你的爱人。也没有什么。这种感觉有些道理。它出现在空的空中,在月球上露脸。黑色的睫毛从《吉檀迦利》中伸出来,与集市上卖柴火的小麦皮女人一致。

在南坝。1986年初夏,我穿上了第一条牛仔裤。裤子的类型和颜色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穿上后的紧绷感还是难以忘怀——紧张和害羞。不用照镜子,你也能感觉到豹子年轻的身体在等待着。神经紧张,蠢蠢欲动,穿着牛仔裤走在校园里有一种负罪感。在教室里不敢长时间戴,只有周末才戴。犯罪感来自于对自己身体的意识。当时身体的核心是性,无论是在文献中,还是在解禁思想中。

现在想来,当时穿牛仔裤表现的不是性而是个性。解冻后,零散散落的冰雪也可以说是叛逆。叛逆不是针对所有现存的东西,而是针对所有虚假的东西。其本质是求真。

迪斯科时间包括团体时间和个人时间。我把自己锁在几个方方正正的卧室里,按下播放键,随着《勇士》的节奏摇摆,一个人跳迪斯科。

音乐没有枷锁。音乐解放了我。我拆除了身心的双重栅栏,随着音乐疯狂摇摆。我首先抖落的是栅栏上的钢条、木条、铁栓和腐烂的螺丝钉和螺栓,其次是我身上的死物,我母亲子宫里的污垢和我基因里的病毒,我青春时代的悲伤和孤独,还有用来阻挡我欲望的软木塞和橡胶圈。

我一个人跳迪斯科,但我不跳迪斯科。也许是迪斯科引起的半失控的身体节奏更准确。它可以被比作灵魂和肉体的热烈的爱。汗水,呼吸,抽搐,与传统的短暂隔绝,得到的只是一个个体当下的存在感,甚至连这样的存在感都没有,就像夏天荒野里剩下的一颗抽穗小麦。它是我个人时间的尺度,也是南巴时间的振幅,如一小段镁棒在不可思议的闪光中燃烧,却穿越了我的青春,留下了永久的烧痕。

2019年,南坝镇更名为江油关镇,南坝开始从官方文件中消失。想必会逐渐从普通人口中消失。南巴的消失符合我这些年的心情,在我的感觉和记忆中消失了。

在人的一生中,一个人注定会与某个地方结缘——与出生地不同的某个地方,在那里,一个人可以获得发展和幸福,或者遭遇失败甚至毁灭。

南坝对我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么说吧,在南坝,我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19岁到22岁,半睡半醒。三年,南坝是我的一块地,我自己也是铺在南坝上的一块地。我被开垦,被犁头犁过,被钉子耙过,被无数的锄头刮过。我很穷,但我也有部分生育能力和潜在收益。使我能够耕作的犁和耙来自南坝,更多的是从外面引进的,有迪斯科、弗洛伊德、尼采、叔本华。

我找遍了南坝,也没看清南坝,甚至没看清南坝。我呼吸着南坝的空气息,吃着南坝出产的美食,和当地的南坝人打交道,但我觉得这和南坝没什么关系。

叮当泉就在路边,走上十几二十级台阶就能喝到。坐在丁当泉上方的草地上,你可以看到河上的渡船。每天晨跑的终点是李白进入诗中的岳明渡口。在洛河盖走一走,绕过立在山脊上的古龙洲碑...

在南坝,我住在别处——在江油,在绵阳,在泰戈尔的诗里,在北岛和古城的灵性里。即使有几根电线,像根一样把我系在南坝,我也只属于特定的人和事,像栖息在电线上或河边岩石上的鸟。在南坝,我漂浮着,就像崖头坪或固梁射来的阳光。再明亮,再温暖,再温暖,天黑后都会消失。

离开南坝后才真正感受到南坝的存在和分量。那根弦一直在那里。在南坝感觉不到的那根弦在我离开后绷紧了,它钻进了肉里,勒住了我的神经。它是一根被压抑的抽象的弦,我想象中的爱人,缠绕着脱水的欲望。

有时候一个人和一个地方的关系变得复杂,就像史铁生和地坛。常去那里,常把魂肉留在那里,常以此与世隔绝。身体会长出根来,扎进土里,爬到天上空,超出你的视野;那里的尘埃、植被和空气也会进入你的身体,改变你的外貌和气质;更不要说在那个地方伤心流泪,想到死亡,或者长期沉沦在那里,漫无目的的游荡,或者被噩梦惊醒尖叫...

我和南巴的关系不是在南巴三年形成的,而是在我离开之后。种下一棵树,人走了,树还活着,年复一年地生长,总和种树的人有关。在南坝的三年,我和南坝的关系只是一段逝去的时光,我懵懂的在纸上重写我一生的时光——把刻板的印刷体改写成行书或者草书。具体来说,就是我和几个特定的南坝人——几个老师,几个学生,几个家长的关系。我走后,这段感情发生了变化,不是结束,而是变得更加具体。几串成了一串,也就不再和南巴有关了。就像飘过南坝的云朵或穿越南坝边界的小鹿,我们不期而遇,只带着南坝的记忆和味道。很快云消失了,鹿被偷猎者杀死了。我和南坝的关系从人事关系变成了纯粹的地域关系——地域文化像春草一样从地下冒出来,转移了我的兴趣。

很多年了,路过或者回到南坝,都只是一种感觉。我不再对具体的人员甚至我的青春有任何印象。我把山看成山,把街看成街,把丁当的春天看成丁当的春天。我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任何一个地方,连祭奠的意思都没有。

一次次路过南坝或者驻足片刻,感觉这个南坝已经不是滨南大坝了。南坝已经消失,被时间的灰烬覆盖,成为一个陌生的东西,甚至是一片废墟。眼前的南坝,无论地震前还是地震后,都已经是一个新的南坝。

2008年5月12日地震后,高速公路改为河边,而不是穿过丁当泉下的城镇。为了避开这个城镇,我改变了道路。这个城镇重建后,完全变了样。南巴不仅从我个人的感觉中消失了,也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在地震救援和灾后重建中,我数次路过南坝,或穿越飞扬的尘土,或驻足为废墟中的逝者默哀,至今仍心有余悸,痛彻心扉。重建完成,一个新的南坝诞生了。我又路过了。无论是在路边小摊停下来吃荞麦凉粉,还是开车进城吃荞麦根,无论是荞麦凉粉还是荞麦根的味道是正宗的还是变了味的,我连身在南坝的意识都没有,就像路过一个外省的小镇。

在20世纪80年代。有内部校园和外部操场的中学。高大的樟树、桉树和修剪整齐的冬青树。“井”和“田”形水泥走廊。一排排青砖红砖的房子,人字形的学生礼堂,50年代的色彩夹杂着80年代的色彩。除了呛人的煤烟味,校园里还弥漫着孤独和树叶腐烂的味道。

早上六点十分。少年匆匆穿过校园,穿过一排红砖房,穿过一堵砖墙上开的小门,登上新教学楼的三楼,打开了广播室。一瞬间,校园广播响起,喇叭里唱出了《童年》。罗大佑的声音:

在池塘边的榕树下。

知道夏天的声音。

在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

然后是《外婆的澎湖湾》。叶佳修的声音:

晚风吹澎湖湾。

白浪珠沙滩

没有椰子树点缀夕阳。

只是一片海淡蓝色。

…………

刚才校园很安静,但操场上有一两个奔跑的身影。广播响起,男生穿着短裤,女生拿着瓷盆出现在宿舍前的走廊里。

有时,青少年也会在校园里播放《早晨》,王洁实和谢莉斯的声音。那首歌太熟悉了。听,它能闻到日出的味道。清新空气息,白纸上的日出。

有时还会放映《抓泥鳅》。“池塘里满是水,雨也停了,田边的泥里到处都是泥鳅。每天,我都在等你,等你抓到泥鳅...大哥,我们去抓泥鳅好吗?”包美生的声音,少年却不认识包美生。站在三楼,可以看到逐渐变亮的操场。操场是一个池塘。雨后,泥泞不堪。就连用煤渣铺成的跑道也是泥泞不堪。大雨倾盆,雨线打得泥泞不堪,像无数条泥鳅在翻滚。青少年如何记住最后一句话是“大姐,好吧,我们去抓泥鳅”?或许,青少年有恋母情结。

他是初中的团委书记,负责播音室。一开始都是学生会干部开播,后来他不行了就自己去做。一张书桌,一张书桌,一台留声机,一叠黑胶唱片(大部分都是记忆中的红色)。

我记不清电唱机和唱片的样子,尤其是牌子,也记不清唱片表面的塑料的年轮和纹路。触控笔是细是粗,是长是短,包括形状,我都不记得了。但我仍然记得唱针贴在唱片上的样子,就像一只休眠的蜻蜓。电唱机转动了一下,唱针在唱片上划过。一开始有一点点空白,然后门响了,然后我就开始唱歌。

打开收音机放唱片的感觉,像是行使了一项权利,不受他人控制,我很满意。由我来决定什么时候放什么歌。现在想来,这种满足感不仅仅是权利的自由行使,更是权利行使所获得的倾听和审美。不仅仅关乎自己,更关乎每一个学生的审美,尤其是多愁善感的女生。

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开着电唱机,不在播音室等,而是下楼走开听歌或者干点正事。黑胶唱片一面有5首歌,就让唱针自己绕圈。唱完5首歌一般需要18分钟。我会期望上楼翻身,有时候做广播体操或者在翻身前按铃。

在校园里放歌,空突然出来了。空比教学楼和那些樟树、桉树还要高,延伸到一个标准足球场大小的操场和围墙外的梨园、麦田、农舍。感觉唱歌的是一群鸟。鸟儿所到之处,无论是树枝、房屋、篱笆、麦田还是电线杆,都是新扩建的空房间。

摇树叶和少女眼的歌,也是时间,或者和时间混在一起,一段简单的带着灰色调的慢时光。这种时间早上还是有些丰富多彩和紧迫的,但是到了下午,课外活动就慵懒而漫长了。泥泞中有竹扫帚划过的痕迹,有在墙边树下东倒西歪假装学习的学生,有操场传来的打一个球的声音,有两旁是麦田的土路上早早上学的女生的身影...他们是南坝时间的一个特殊时期。不过并不稀奇,而且和小镇上的时间连接得很好——小镇上从早到晚也有港台歌曲,无孔不入的时代气息成了彼此之间的自由粘合剂。

这种时间都是黑胶唱片摊出来的。如果黑膜完好无损,校园时光也完好无损。如果黑膜受损,就会出现裂纹和停顿。有几次,我只是下楼走到围墙边,或者是在二楼楼梯拐角处走着,或者是在办公室和一个学生说话。突然,收音机里的歌声不正常了,而且显得怪异可笑,甚至有些恶意。有时候,我没注意到这样的情况,就有同学来提醒我;有时候,第一次听到,我会有条件的跑上楼,帮着唱针越过损伤标记,或者换一张唱片。

唱针在受损的黑胶唱片上打滑,也会有一小块时间打滑。一小块时间在大时间中显得异常,像镜面上出现的损点,扭曲的声音和反复的唱词让时空的维度改变。有一两次,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去换唱片,而是愣在那里—有时愣在楼道,有时愣在墙角,有时愣在厕所,感觉误入了别一时空—被扭曲的可以倒带的时空,像传说中的虫洞。觉察到虫洞的不只是我,还有个别愣在原地显得比我更惊讶的女生。

本文来自网络,不代表管理窝立场。转载请注明出处: https://www.guanliwo.com/a/zx/3914.html
上一篇倾诉者,倾诉者和倾听者的区别
下一篇 我们去稻田收割什么?,秋天稻田收割
管理窝

作者: 管理窝

这里可以再内容模板定义一些文字和说明,也可以调用对应作者的简介!或者做一些网站的描述之类的文字或者HTML!

为您推荐

评论列表()

    联系我们

    联系我们

    0898-88888888

    在线咨询: QQ交谈

    邮箱: email@wangzhan.com

    工作时间:周一至周五,9:00-17:30,节假日休息

    关注微信
    微信扫一扫关注我们

    微信扫一扫关注我们

    关注微博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