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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於陵
拍卖师林争平。图/本刊记者 梁辰拍卖师林正平。图/本报记者陈良
在各种导航app越来越好的今天，大概很少有人能抵挡住出门依赖手机的诱惑。但不知道是因为对智能时代的顽固抗拒，还是因为自信自己天生就有不一般的脑容量。反正林正平这几十年就是这么固执。
他是“行万里路”的忠实信徒。他已经60多岁了，还在南北极跑。疫情发生前，他在2019年去格陵兰岛爬冰川。他痴迷于当地的文化和艺术，至今已去过120个国家。没人给他分配任务，都是些不急不忙，自顾不暇的“文化考察”——甚至在玛雅文化的发源地尤卡坦半岛，也没人请向导。出门前，你把地图“印”在脑子里，不留余地地出发，铆足了劲观察。
不要什么都看，要往深处钻。他重点保留了以前旅人的风格。“我对艺术的了解都是提前的，比如鲁本斯的《抢夺六合波斯的女儿》，那是在慕尼黑。我去博物馆看这幅画。如果你想看勃鲁盖尔，要么去布鲁塞尔的皇家美术馆，要么去奥地利。我细心、周到、认真，就记住了。和走马观花有问题，或者对历史和艺术有这种理解和综合的看法是不一样的。”
有了过去几十年脚踏实地的积累，现在的他可以随时在脑海里铺开一张艺术地图。“巴黎有七个火车站。吉维尼的莫奈故居是圣拉扎尔，而瑞士的东站和荷兰的北站甚至形成了独特的搜索引擎。说起具体的作品，他能脱口而出从创作的开始到结束再到收藏的脉络，直到现在，存放在哪个美术馆。
“昭陵六君的二君于1914年被盗并贩卖国外。它们在宾夕法尼亚博物馆(美国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考古与人类学博物馆)，不在大都会或华盛顿。
“梵高的向日葵，小的大的向日葵就更不用说了，一共四幅，两幅15朵，两幅12朵，一幅15朵在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一幅在伦敦国家美术馆，不在英国。在特拉法尔加广场，特拉法尔加是英国与两支法国舰队作战的时候——或者说是航海时代——英国赢了。”时任舰队司令的纳尔逊将军在广场的大柱子上，后面的建筑是国家美术馆。英国画廊和美术馆是一个词，画廊，你不能翻译成国家画廊，这是不对的。
“有两个12朵花的，背景是蓝色而不是黄色。一个在费城，不在宾大，一个在费城的博物馆，一个在慕尼黑。还有一个在拍卖中，被日本的安田火灾海上保险公司买走了，但是那个是有争议的。欧洲一些专家联合发表声明，称他的画是赝品。
“我去东京仔细看了看，把它放在新宿西部的安田火灾海上保险大楼的美术馆里。仔细看完，你会发现它的笔触不是那么自然，有一种描摹的感觉。那四幅画都有签名。他的签名不是梵高，梵高是他的姓，签的是文森特。这个日本的花瓶上没有字。当然，没有文字也不能说不是(原创)。这不可能是唯一的证据。何况他还拿了。80年代花了几千万(3900万)美元，当时就觉得头晕。80年代中国人挣多少钱？三四十块钱养家！”
“拍卖买不排除假的？”
“说起来太复杂了，”林正平说，他是1997年《拍卖法》颁布后中国第一个获得资格证书的拍卖师，从业20多年。“这件事我们可以从早到晚谈。我们这一行很有趣，好玩，直到我们老了。看多有意思。我们随便聊聊吧。只是我们小手的指尖不够。”
早些年，为了避免拍仿制品，有人去拍卖行只买画册的封面作品。林正平解释道，“不是遮脸吗？不可能是假的。如果是假的你会打脸吧？而且绝对是精品，升值空有保障。这是从一个商人的角度去理解问题，买个封面不会错的。”
投标人有不同的想法和爱好。台下坐着财大气粗的商人和收藏家，这就要求台上负责简单介绍藏品的拍卖师不能太肤浅，也不能太骄傲。“我们可以点一些基础年份，鼎盛时期之类的，但是不能说太多，要根据现场的气氛临时决定说什么。不能排练，不能做作业，只能靠基本功。”
有一次，林正平主持拍卖齐白石的一幅画。“齐白石和张大千是拍卖场上最常见的。大约80%的拍卖目录上都印有齐白石，但也有少数印有黄奇。谁说黄奇在我们这一行？我说下一幅齐白石的虾图，123号，下一个人，马上拍卖师说，念错了。这是黄奇。你认为这可能发生吗？这是可能发生的。”
“按说我应该损他，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是去拍卖会吧，回家，先学着点。但是你不能伤害他。再无知也不能冷嘲热讽。来的都是客人，都是上帝。我就说对不起先生，因为齐白石生于1864年，那都是清朝的。以前，这些古人和我们不一样。它们有字符和数字。齐白石有几十个数字，白石只是其中之一。这方面的知识也很多。我们下面有一个业务经理，请他给你解释一下。不到5秒钟，男子就兴致勃勃地离开了现场。”
一口北京话从腹部发出，一双丹凤眼在微笑。无论发生什么，拍卖师林正平始终记得“要有礼貌”。2021年12月，在他主持的北京华辰秋拍上，几个小时都是这种亲切的神态。
与屏幕上那些一脸严肃、总是催促买家在三次重复报价内做出决定的拍卖师不同，林正平戴着酒红色领结，手帕的一角露在深色西装外套的口袋里，身高一米八以上，举止优雅。他上台后首先鞠躬。“希望今天能给大家带来一场精彩的拍卖。”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时侧身看着自己的作品，简单介绍画家的历史，并给出一些自然的感受。“有点印象派了吧？”“真的有点塞尚的味道，画得有倾向感真的很好。”没人再举牌的时候，他平静地从不同的方向轻声问:“还有人有兴趣吗？”“你还在这里考虑吗？”“你再加一万？”在确定一件拍品的拍卖价格不会再上涨后，他果断地敲响了手中的木槌，向买家示意，“你的，先生！”
在这场金钱游戏中，人们不仅体验到了数字飙升的刺激，也享受到了没有压力的温馨氛围。不过，在林正平看来，这只是拍卖师的一种公开的风格。真正的核心在于，“没有这个基础，你去哪里善良，总不能把俗人的话都踩在脚下吧？”
主持一场拍卖，不是在台上喊“1234”那么简单。林正平见过一些电视台出身、拿过金话筒甚至主持过春晚的电视主持人尝试拍卖，但很多时候都没有那么得心应手。原因是举办拍卖需要多年的准备。“拿书画来说，张大千和齐白石分不清。如何服用它们？我心里至少有千千万万个画师才敢站在那里。你必须知道从陶器到瓷器、青铜器、家具和各种各样的物品。瓷器，至少从唐朝到现在有1500年，玉器有8000年，明清古典家具有600年。你得装多少知识？”
林争平参加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研修毕业典礼。图/受访者提供林正平出席伦敦大学亚非学院毕业典礼。图/由受访者提供
林争平参加伦敦佳士得拍卖会。图/受访者提供林正平参加伦敦佳士得拍卖会。图/由受访者提供
“你必须学习历史，因为这一切都与历史息息相关。在汉朝，有汉朝历史氛围的东西就是那样。唐朝的人胖，所以里面的东西都胖。你至少了解仲尼、伏羲和芭蕉叶吧？你以为是松木，榆树，黄华丽做的，其实都是梧桐做的，别提了。知识太多了。这一行不允许胡说八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能装，也不能装。哎，不行啊。”
1997年赴上海参加国内首届拍卖师资格考试培训，当年举办了三次，共有几百名考生。到现在还在做拍卖师的已经不多了。“这个行业很难，因为它有太多的知识。别人说齐白石1960年画了一幅画，你也说那是幅好画，可是齐白石1957年就去世了。你必须了解这一切，否则你会犯错误。不会聊天就出局了。”
目前国内拍卖师资格考试通过率只有10%多，考试内容还是四，三个理论加一个实操。唯一的变化是取消了之前理论部分(拍卖基础、拍卖案例、经济基础)的最后一项(因为涉及签订合同，经济基础包括消费法、合同法等规则和GDP、GNP等经济概念)，取而代之的是拍卖常识。
拍卖可以分为两类:艺术品和资产。房产、破产企业、海关罚没，包括冠名权、知识产权都可以拍卖，还有汽车等物资。根据物品的性质不同，拍卖速度也会有变化，其中艺术品拍卖是最慢的。
林正平模仿他在东京码头看到的金枪鱼拍卖场景。鱼从渔船上拿下来拍照后，不得不进入冰柜。太阳过一会儿就融化了，所以必须要快。竞价的时候，他的嘴勉强合上空。“1000，2000，3000，下一个。”
从第一次走进异国的拍卖行，拍卖师就给林正平留下了“机智、聪明、口才一流”的印象。近30年过去了，他至少看过上千场拍卖。2015年，大收藏家安思远去世，他没有错过在纽约持续一周的拍卖。
艺术品拍卖虽然没有其他门类那么迫切，但是拍卖的难度在增加。根据商品起拍价所在的区间，拍卖师在竞价和举牌过程中需要根据不同的阶梯公式进行计算。中国一般有三个阶梯，而佳士得和苏富比是四个等比阶梯:1在1-2之间，2在2-3之间，2在3-5之间，5，8，5-10，这意味着对于起拍价10-20万的艺术品，观众中每举一张牌，出价就增加1万；对于起拍价在20-30万的艺术品，每在台下举一张牌，就意味着增加2万的出价，以此类推。
拍品的出场顺序并不是按照起拍价来排序的，拍品之间的价格差异往往很大，需要不断调整计算方法。而且不同公司的拍卖规则可能不一样，都需要快速反应。在拍卖协会做培训师的时候，林正平偶尔会遇到外语系的学生。尽管他们的英语技能很扎实，但他们仍然无法用英语回应数字拍卖。“当我结巴的时候，我很恐慌。我一慌，就全乱了。”
犯错误是拍卖商的大忌。在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的不间断拍卖中，拍卖师不仅要维持外在形象——姿势不能扭扭捏捏，身体还要僵硬结实；你不能喊5分钟，然后你就割开了你的喉咙。“就算没有无线麦克风，如果用平时的声音，也会太细，没有穿透力，出不去。你得听起来像美声唱法，你的声音至少要有抑扬顿挫。”林正平的基本功训练是读诗。“宋诗比唐诗好，不太有章法，有助于语言和文字的掌握和控制”；最后，“喝水就不能上厕所。”
这些物理测试可能比较琐碎，拍卖师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根本不敢乱走。“稍微跑偏一点就错了。”你不仅要高速计算，你所有的器官都要高度集中。时刻注意台下竞拍者的态度。“下面有几百个人，一些老专家。谁给你卡谁就老老实实的举着，有的号牌不举着。你得手指一闪一闪地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及时看到。”
毕竟拍卖不是单方面的表现。“我必须了解他们的心态和举止。比如张大千的一幅山水画，基于对当今艺术市场的理解，理应价值千万元。然后拍卖从100万元起，就会很轻松的被喊到。差不多八九百万的时候，他们就该开始引导了。他们应该考虑一下，给他们充分思考的时间。家里买北方人和南方人不一样。北方直爽，南方细腻，要琢磨的东西更多。晋商能不能和浙商一样，所以拍卖的时候你要时刻把握人的心态。”
林争平在伦敦大英博物馆讲课。图/受访者提供林正平在伦敦大英博物馆演讲。图/由受访者提供
身处艺术品交易的第一现场，作为一名拍卖师如何看待不同作品的不同命运，如何用裸价定义抽象价值，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就林正平而言，一方面，他坦言，就个人喜好而言，他确实无法欣赏新兴的新艺术。他称Kaws的作品为“分叉的眼睛”，杰弗·昆斯的代表装置为“大气球狗”。“我可能理解力有点差。本来一百块钱看什么破塑料都不要，现在都好几万了。班克西的作品都是涂鸦，现在已经有几亿了。”。这种打破崇拜的态度与艺术家本人的嘲讽态度不谋而合。2021年在直播中被烧毁并转换成NFT的班克斯数字艺术作品的名字是:真不敢相信你们这些白痴居然会买这种狗屎(真不敢相信你们这些白痴会为这种垃圾买单)。
另一方面，林正平也能充分理解这些作品的受欢迎程度和市场的火爆程度。疫情开始后，传统行业受到冲击，很多短视频平台找他入驻，希望他开设个人频道，讲艺术内容。在交流过程中，一位负责人说，“我们三十多岁就老了，40岁就提前退休了。”
所以，在林正平的观察和了解中，“现在一批有钱人都是二三十岁的。他们对传统的东西不再感兴趣了，所以他们买了叉眼和大气球狗。时代在变，保利现在正在举办一场潮秀。”
优秀艺术作品的概念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一个复杂系统的结果，涉及到资金关系、意识形态、金钱、教育，有大学课程和美术馆的支撑。我们认为什么样的艺术作品是特别值得关注的，都是由这些因素引导的。
林争平在大学演讲。图/受访者提供林正平在大学演讲。图/由受访者提供
林正平分析，“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都在博物馆里。你是怎么推测的？市场必须活跃，它必须保持流动，因为经济必须转向。你什么都没有怎么转？所以之前，市场上最重要的是印象派。印象派之后，你可以看到它很少出现在市场上。莫奈死于1926年，不到100年，所以这些东西他还是有比较大的市场份额，但是现在印象派已经差不多赚钱了。你必须不断有新的东西。印象主义之后的安迪·沃霍尔、巴斯基亚等等，包括现在的卡沃斯和昆斯。”
1997年《拍卖法》刚颁布的那一年，北京一年的正式拍卖很少。9年前，林正平刚入行的时候，听说卖了100万，大家都觉得“我的天啊”，“齐白石当时也就几万块钱，好一点的十万块钱就不错了。现在说几百万，好一点的就卖几千万。现在利润率也在上升。一开始只需要交1万，然后5万或者10万。现在要拍5000万的东西，预付一两百万很正常。”
2003年非典下半年，他真切感受到了中国艺术品市场的蓬勃发展。“太刺激了，生活太丰富了。忙的时候一年要拍100次，相当于三天拍一次。除了西藏，我基本上去了全中国。”见证了从无到有，一瞬间的爆炸，2005年，他主持的傅抱石《雨花台颂》拍卖价4600万，当年全国最高，再到2009年的巅峰，国内艺术品拍卖市场进入“亿元时代”，他觉得并不那么意外。
“我们一般只预测这个行业的下限——至少能拍多少钱，涨不涨都不知道。在社会发展上，与人均GDP有关。亚洲四小龙和中国的国情差不多，他们的艺术市场是在GDP 1000美元左右的时候起步的。3000美元左右的时候，应该有一个发展期。所以，你看，2003年，中国GDP正好3000，规律完全一样。到5000年左右，会有很大的发展。到了一万，就进入了稳定期。09年5000，现在快一万了。你看，现在基本稳定，没有大起大落。”
当他20多年前加入这个行业时，他看到了对艺术品的巨大欣赏。“西方艺术品基金被人玩了至少一百年。清朝就有人开始玩了，一切都有迹可循。他们当时买那些东西多少钱，现在多少钱？他们增加了一万倍！一百年一万次，一年十次！”
到现在，吸引他还站在舞台上的，更多的是艺术界的魅力。“为什么我现在愿意这么做？这个行业有意思，没有退休这回事。经常拍的时候，看到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你会活到100岁，到100岁也学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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