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塞》成败参半的还魂尝试

吴·

传记有什么意义吗？

在这个信息爆炸、信息影像无处不在的时代，请一群大导演、明星拍一部传记片，真的是一种浪费。在许多情况下，当代公众不再需要老派的好莱坞传记片。所有的鼓吹与打压，跌宕起伏，添油加醋，英雄主义的叙事都太套路，太廉价。当新鲜的原材料和详细的维基百科摆在你面前，为什么要把精力浪费在一部严格按照公式构建的新闻短片上呢？

对于创作者来说，传记电影也是一种桎梏的体裁。每一部大型名人传记电影都是限制论文写作。既要把传记的每一个重要节点都融入故事，又不能牺牲剧情的可视性，让整部电影成为流水账。除此之外，在对待传记的态度上，要尽量满足其粉丝、有兴趣了解他/她的路人，以及历史学家、名人研究者的需求。难怪大导演很少尝试拍名人传记——真是吃力不讨好。

相反，演员喜欢在传记电影中表演。毕竟这种体裁是他们演技最好的广告，也是获得表演奖项的捷径。用心血塑造一个有深度的虚构人物和用技巧还原一个家喻户晓的名人形象，哪条路更划算？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明星们争相扮演名人，一次又一次地得到回报:加里·奥德曼和邱吉尔(《最黑暗的时刻》)、埃迪·雷德梅恩和霍金(《万物理论》)、拉米·马利克和弗雷迪·莫库里(《波西米亚狂想曲》)、蕾妮·齐薇格和朱迪·嘉兰(《朱迪》)。梅丽尔·斯特里普·撒切尔夫人(铁娘子)...当这些表演一次又一次踩在或许更好的表演的头上，获得金像奖时，你不能责怪顶级演员为了名利，把才华浪费在肤浅的真人模仿秀上。

在正式进入人生第三个角色之际，因《暮光之城》而成名，近年来凭借几部优秀作品成为实力派的演员克里斯汀·斯图尔特(Kristen Stewart)也决定让自己的咖啡点再上一个新台阶。她的选择是出演传记片《斯潘塞》并复活戴安娜王妃。但毫无疑问，她的表演还是有一点未完成:舞台经验丰富的英国演员更擅长运用技术修辞还原名人的姿态，而小K则是经验型演员。她最好的表演基本上发生在她扮演的角色和她的个人气质有共同点的时候。至于天真、缺乏安全感的戴安娜王妃，与加州酷女孩小K的本性相去甚远。所以，无论她如何调整自己的姿势和呼吸节奏，努力向讲述者靠拢，都只能更明显地暴露出演员与角色之间强烈的错位感。

但演员和角色之间的错位也可以被斯潘塞的支持者用作捍卫这部电影的论据之一。在他们看来，演员与角色之间的排斥反应，以及戴安娜本人与王室和贵族地位之间的排斥反应，恰恰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同构。因此，智利导演帕布罗·拉雷恩也恰好用一个局外人的眼光和笔触颠覆了传记电影的刻板印象。

无论论点本身是对是错，暂且按兵不动，但我们可以从拉雷恩的职业史中找到辩护者论点的合理性:他的确是颠覆传记片套路的专家。他的《猎杀聂鲁达》和《第一夫人》都从不同的角度避免了传记电影的刻板印象，展现了传记与宏大历史叙事之间的张力。斯潘塞还延续了拉雷恩的创作方法:他没有试图描绘一幅英国王室的壮丽画面(当然，这种方法已被戏剧《王冠》率先采用)，而是将切口确定为戴安娜与查尔斯王子分居前在肯辛顿宫度过的最后几天，试图用这幅简洁的油画来炫目戴安娜的生活状况、过去和未来。

拉雷恩呈现戴安娜处境的方式是一种寓言式的写作。在影片中，他借戴安娜之口明确表示:“在肯辛顿宫，只有一种时态……这里没有未来，过去和现在是一回事。”在传统笼罩的皇室生活中，没有自由，没有希望，只有历史的重复，只有对当下死者的占有。因此，拉雷恩会巧妙地运用经典恐怖片《闪灵》的视觉语言系统来塑造斯潘塞的噩梦。毕竟，如果非要参考电影史上的经典，没有哪部电影比《幽灵店》中的闪灵布景更适合作为戴安娜处境的隐喻了。

但是拉雷恩在其他方面犯了致命的错误。在试图拆除戴安娜的精神困境时，他将英国王室作为她的牢笼，将她的出身家庭(以及她父亲和斯潘塞在肯辛顿宫周围的旧居作为形象代言人)作为她的自由出路和她试图回归的精神伊甸园，完全忽略了她的父亲在她出生时极度失望(因为他想要一个儿子)，并且曾当着她的面辱骂过她的母亲。影片中，梦想回到“斯潘塞”这个姓氏的戴安娜，实际上只是在逃离了一种父权制之后，拥抱了另一种层级的父权制；对于一部2021年出品的电影来说，这样的设定实在令人咋舌。

斯潘塞对戴安娜王妃的描述是复杂的。从整体电影创作来看，它也是成败参半:它试图还原过去，同时又有所创新，但最终只做到了前者。拉雷恩已经脱离了传记体裁的陈腐传统，但他所钦佩的电影父亲库布里克只会涵盖这部电影，而不会给它和拉雷恩带来自由。《斯潘塞》是库布里克经典作品的惊人再现，如《闪灵的巴里·林登》和《大开眼界》在摄影、灯光、布景、服装甚至声音和画面对齐方面。但是除了重新刻字，这种做法有没有带来什么新意？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而且我们至少知道一件事:当代电影的生命力不是靠复古就能达到的。要让这个有着120多年历史的艺术门类重新焕发活力，创作者既要说自己真正想说的，又要有新意。希望父亲复活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