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伏战争，这次谁卡谁脖子？

罗宋宋周

2017年6月2日上午，纽约阳光明媚，华尔街大道40号的特朗普大厦前出现了一个愤怒的中国人。

穿蓝色夹克的中年人右手拿着当天刚印好的报纸，左手在镜头前做了个起哄的手势。报纸头版写道:特朗普放弃气候协议。这个人就是天合光能的创始人高。

天合光能是当时全球光伏组件出货量最大的公司之一，也是第一批登陆美国资本市场的中国光伏企业。对于PV们来说，特朗普是不折不扣的“眼中钉”。这不仅是因为他退出气候协议保护石油、煤炭等传统能源产业，还因为他在中美贸易摩擦中对中国光伏产品征收重税，导致中美光伏产业双输。

然而，特朗普已经成为过去，拜登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在能源问题上，拜登完全推翻了前任的立场，不仅要限制油气资源的开发，还要让新能源取代和升级传统能源，包括风能和太阳能。

虽然拜登在阐述能源政策时对中国只字未提，但美国政客心里清楚，要发展太阳能，中国是不可能绕过的一环。不仅绝大多数产能由中国低成本提供，而且行业内的前沿技术也由中国企业在RD主导和推广，包括大尺寸硅片、颗粒硅、钙钛矿、HJT电池等。

如何发展光伏，是否向中国敞开大门，是拜登政府的两难选择。是否在美国建厂，如何应对美国政策的不确定性，也是中国光伏人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拜登没有碳化的野心

去年7月14日，拜登在特拉华州的竞选演讲中发表惊人言论:“我们要建设50万个充电站，到2035年实现无碳电力部门，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十几年前，把旗帜定为“全球能源领袖”的奥巴马政府，面对棘手的碳排放问题，只敢提出“2050年碳排放减少80%”的长远愿景。

那么，拜登离他轰轰烈烈的野心还有多远？再看看美国目前的能源结构:

2019年，美国电网发电量约为4万亿千瓦时，其中63%仍来自化石燃料，可再生能源仅占18%，与15年电力部门零碳化的愿景相去甚远。一个简单的计算表明，即使美国的年用电量保持不变，可再生能源领域也必须实现12%的年复合增长率，才能完全满足2035年的电网需求。

从可行性来看，光伏无疑是可再生能源中最具活力的发电方式。美国太阳能行业协会最新报告显示，在过去十年中，太阳能依次超过煤炭、风能和天然气，成为增量中贡献最大的。

在太阳能发电中，光伏占96%(其余为热能)。得益于过去十年光伏技术的快速发展，光伏调平的电力成本已经从2009年高不可攀的359美元/MWh下降到2018年的43美元/MWh，未来的成本仍然需要相当大的优化空。

因此，可再生能源的核心议程是光伏发电。选举尘埃落定已经三个月了。拜登对之前的承诺具体实施了哪些行动？分为主要政策和人员两个方面。

上任一周内，拜登围绕可再生能源发展签署了一系列行政命令，尤其对光伏行业发出了奶妈式的关怀，主要奶在三个方面：企业，基础设施，以及劳动力。

上任不到一周，拜登就签署了一系列关于发展可再生能源的行政命令，尤其是对光伏产业的奶妈照顾，主要体现在企业、基础设施、劳工三个方面。

对于企业，拜登在竞选期间承诺，联邦政府将在可再生能源、电池和电动汽车上花费4000亿美元。因此，1月27日的命令指示政府“购买无碳电力和车辆”，这直接或间接地刺激了光伏发电的需求。

此外，去年12月，国会还通过了一项支出法案，批准在未来5年内为光伏企业投入15亿美元的RD费用，并将最高达26%的税收抵免延长两年，以增强光伏企业的成本竞争力。

关于基础设施，拜登的行政命令指示“联邦机构增强对气候变化的适应能力”，这实际上是电网改革。拜登承诺将提高风能和光伏“在联邦土地上”的效率，其中政府能做的就是升级电网，使风能和光伏等间歇性、不稳定的能源更适合互联网。

关于劳动力，拜登鼓励传统能源从业者转向可再生能源。传统能源工作岗位的流失一直是对可再生能源批评的要点。为此，拜登的团队向媒体宣布了一个极好的计划:欢迎石油工人制造太阳能电池板！

虽然这个奇思妙想被共和党议员嘲讽为“让他们吃蛋糕(玛丽女王的名言，法国版的你为什么不吃肉末)”，但拜登不仅没有退缩，还把它写进了行政命令，为可再生能源行业输送血液。

上述行政命令未涉及具体金额，方案略显模糊。但是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花钱，都要立法，而且立法的时间会更长。距离1月20日的权力交接只有一个月。此时此刻，拜登将通过行政命令改变花钱方向，让现有的支出转向可再生能源。这是一项谨慎和真诚的措施。至于2万亿新计划，目前国会由民主党两院主导，迟早也会奏响凯歌。

除了政策，拜登还为能源新政精心设计了内外两套班子。

除了政策，拜登还为新能源政策精心设计了内外两套班子。

对内，拜登首先恢复了“气候沙皇”的角色。“沙皇某某”是美国媒体对某一特定领域掌权者的称谓。它不需要参议院确认任命，也不需要向国会委员会报告。可谓是总统的私人团队。特朗普时代的职位被废除，拜登上任后立即任命了两名“气候沙皇”，大大增加了白宫层面对气候问题，即可再生能源的话语权。

对外，是职能岗位的任命，以保证白宫主人的决策能够得到有效执行。

美国能源部一直是可再生能源补贴和贷款的主要资金来源。早在2011年就已经资助了5个容量超过100MW的光伏项目，可以说是美国光伏的活水之源。拜登任命一位曾经大力补贴新能源的老搭档为部长，再次为该行业打开水龙头。

此外，联邦能源监管委员会(FERC)过去一直由共和党主导，制定了许多对可再生能源不友好的政策，如“最低报价规则”。即使有补贴，光伏企业也必须加大上网竞价，难以拉开成本优势。另一方面，拜登将旧政府的头号反对者提拔为新主席，消除了可再生能源的政策障碍。

总之，回到开头，2035年前实现无碳电力的承诺，正在各方面得到落实。政策就绪，人马就位，只差等米下锅。可米呢？

总之，回到开头，2035年无碳电的承诺正在各方面落实。政策到位了，人也到位了，就差这米了。但是大米在哪里？

为了实现目标，拜登-桑德斯工作组计算过，美国需要在五年内安装5亿块太阳能电池板，建造800万个民用太阳能系统。拜登将面临的最大困难可能是，他跟不上自己想象的生产力。骨感的真实

去年11月中旬，就在拜登和特朗普激烈交锋的时候，一家名为Rethink Energy的研究机构发布了一份报告，意思简单明了:如果拜登上台，美国的光伏产业将出现前所未有的爆发式增长，到2030年累计装机容量将达到450GW，相当于从今年开始每年需要新增66GW的产能。

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美国太阳能协会(SEIA)的数据显示，川普上台以来，美国的光伏产业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尤其是前两年装机量不增反降，随后两年受益于税收减免政策，市场逐渐复苏。去年美国光伏装机量同比增长43%，达到19GW，不到中国的一半。到目前为止，美国光伏累计装机容量只有90GW，只有中国的三分之一。

取得这样的成绩，特朗普“功不可没”。光伏发电作为一种可再生能源，目前的成本仍然高于石油、天然气，短期内必须依靠政府补贴，受政策影响较大。然而，特朗普只是说不，不给予补贴，而是在制造业复兴的口号下频繁挥舞手中的关税大刀，不仅阻碍了海外产品的流入，也削弱了美国自身的光伏竞争力。

2017年和2018年，特朗普政府先后推动“201”和“301”调查，对进口光伏产品加征关税。我以为这会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但事实恰恰相反。根据美国太阳能基金会的数据，2018年美国光伏行业的就业人数比2016年减少了1.8万人。

于是在2019年，SEIA实在忍无可忍，向政府抱怨，如果不再次调整政策，美国光伏行业将在4年内失去至少6.2万个工作岗位，比美国煤炭行业的就业总数还要多。而且语重心长的说，美国的光伏产品价格几乎是全球最高，缺乏竞争力。结果，这一说法被特朗普的亲信、前白宫贸易顾问纳瓦罗驳斥为“假新闻”。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到2019年，美国光伏行业的就业人数约为25万人，比2016年减少1万人，其中16.2万人负责下游组件的安装，上游生产端的就业人数仅为3.4万人，比2016年减少3700人。

这样的结构实际上说明一个问题，特朗普过去四年推行的贸易政策引发了一系列负面的连锁反应：高昂的关税导致美国光伏产品价格整体偏高，和传统能源相比竞争力不足，导致一批下游组装公司破产，就业岗位不断减少，市场蛋糕越来越小，对海外的依赖度不降反增。

这个结构其实说明了一个问题。特朗普过去四年的贸易政策引发了一系列负面的连锁反应:高关税导致美国光伏产品价格整体偏高，与传统能源相比缺乏竞争力，导致一批下游组装企业破产，就业岗位减少，市场蛋糕越来越小，对海外的依赖度越来越高。

美国能源信息署(EIA)的报告显示，2017年至2019年，在“双反”(反倾销和反补贴)和关税的保护下，美国零部件进口占比逐年上升。2019年美国组件出货量约为13.28GW，但进口占比高达96.7%，其中马来西亚为最大进口国。

美国虽然是光伏技术的起源地，但几经波折，无论是与德国、日本相比，还是与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相比，都一直处于落后地位。这种落后不仅体现在装机容量和发电量上，还体现在供应链的薄弱上。

一般来说，光伏产业的产业链分为上、中、下游。上游是硅材料，中游是硅片、电池、逆变器、玻璃等等，下游是组件和发电系统。但在这些环节中，美国的存在与其世界霸主的地位完全不平等。比如2020年全球十大光伏组件企业中，只有美国一家企业上榜。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拜登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归《巴黎协定》，在能源战略上设定了一个相当激进的目标，因为如果不迎头赶上，他的劣势会越来越大。

名单中，除了美国的First Solar，其他8家都是中国公司，另外一家是韩国公司。除了组件，中国牢牢掌握着几乎所有上游环节的绝对话语权和技术优势，这也决定了美国要想发展光伏，必须能够绕过中国。谁的脖子卡住了？

对于美国挑起的贸易战，SEIA曾发文批评美国政府瞎指挥。“由于错误的政策和华盛顿的长期不确定性，光伏产业的巨大发展潜力受到了严重阻碍”。

反观中国，近十几年来中国光伏产业频频遭遇关税壁垒，但每一次都变得更加失意和勇敢，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和抗风险能力。回顾中国光伏产业的发展，基于欧美双反、“531新政”和2019年国家能源局关于廉价上网的通知，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1.两头在外的时代(2012年以前):上游原材料依赖进口，下游零部件大部分用于出口，内需不足，缺乏核心技术。

2.产业支撑:(2013-2018):国家发改委等部门陆续出台补贴政策拉动内需，但也出现了一些结构性问题，如加大财政补贴窟窿、骗补等。

3.补贴下降:(2018-2020):2018年“531新政”降低光伏补贴标准，限制补贴规模。行业装机量间歇性下降，劣质产能被淘汰，加速了平价时代的到来。

4.平价时代(2021年以后):凭借低成本和大规模创新的优势，目前我国光伏发电侧已经接近平价，部分地区已经低于传统电价，竞争优势不断凸显。

目前，我国光伏产业已经完全具备上游高纯晶体硅、中游高效太阳能电池生产、光伏电站建设运营的全产业链，拥有完全的自主知识产权。2019年，中国在多晶硅、硅片、电芯、组件和逆变器产量的全球份额分别提高到67%/97%/79%/71/59%。换句话说，中国的光伏产品已经遍布全球。

根据麦肯锡2018年的报告，中国光伏产业的竞争力已经完全碾压美国。特别是近五年来，通过国家的政策引导、企业的技术研发、设备国产化率的不断提高、资本市场的支持，中国光伏的竞争力不断提升，抵御海外市场波动风险的能力也不断增强。

所以，当特朗普频频发难中国光伏时，虽然减少了中国对美光伏出口90%以上，但并未对中国光伏产业构成实质威胁。

中国光伏行业协会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光伏产品出口总额达161亿美元，同比增长10.9%，为“双反”后最高水平。然而，在十大出口目的地中没有发现美国。简单来说，没有美国，中国的光伏产业不仅能活下去，而且活得很精彩。

2020年，尽管受疫情影响，中国光伏装机仍达到48.2GW，连续八年位居世界第一，同比增长60%。光伏产品出口额达到197.5亿美元，海外市场持续扩大。技术上，国内光伏的光电转换效率不断提升，组件和系统成本不断降低，全球光伏产业的主导地位难以撼动。乐章结尾部

现在，问题抛给了拜登。

在光伏领域，美国落后不止一个位置。拜登要想在承诺的期限内实现可再生能源的野心，绝不能单靠自己。目前全球市场上最高效、最经济、最可靠的选择恰恰是被美国视为长期挑战的中国。

上述中美光伏差距，美国人对也门显然是清楚的。所以，自从拜登提出发展光伏产业，反对党的批评就不绝于耳:拜登对碳化电网的建设没有巨大需求，哪怕请中国对手吃肉，给本土企业喝汤。

拜登就职前一周，就连一向相对中立的彭博也提出了质疑。在一个名为“走向太阳能的黑暗面”的专栏中，这位关注国家安全的作者问道:你的2万亿元会被用来重振美国公司十年前的辉煌，还是会无视潜在的供应链风险而购买中国货？

因此，拜登政府对新能源政策的处理必须比市场预期的更加国内化，才能反驳各界的批评。

拜登的“气候沙皇”在谈到气候计划时强调了两点:

首先，制造业的工作应该留给美国人。“(比如)在内华达州安装的太阳能电池板，我们要确保是在美国制造，在美国购买，由美国工人安装”；

第二，我们应该为美国清洁能源企业投资RD基金。竞选期间，拜登承诺在4年内为美国投资3000亿美元用于RD开支，其中清洁能源是重点领域之一。预计美国光伏企业的RD资金将翻倍。

与此同时，美国外交风向标、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在今年早些时候接受媒体采访时，将中国定位为美国的重要战略竞争对手。“美国不会(像特朗普政府那样)对中国加征关税，但会撬动欧洲和亚洲伙伴应对中国问题的杠杆。”

因此，中国光伏面临的既不是特朗普时代简单粗暴的贸易壁垒，也不是大门敞开的广阔市场，而是一块遥远的肥肉和一群即将肥起来的美国企业竞争对手。这些竞争对手拥有丰厚的退税补贴、RD支持等政策优势。虽然市场仍然对中国开放，但竞争是极不平等的，甚至已经被收购的欧洲市场也可能出现转机。

幸运的是，中国光伏(PV)的这些企业是531政策后被淘汰的先进者，是在断奶困境下仍能赢得国际同行、与传统发电在成本上竞争的中流砥柱；光伏在美国既是挑战也是机遇。这场比赛已经从短期的贸易竞争变成了长期的实力竞争。更长的雪坡必然会给最终的胜利者以更丰富的反馈。(来源:微信微信官方账号“水獭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