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博士豆瓣

周汝刚

想想看，庄守诚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子庄姬野会知道他的下落。谁都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但是庄守成努力了。他做了很多功课，作弊，引虎出山，声东击西。当然也有不作为的。只要你看好你儿子，只要你迷惑他，只要你让他安心。

然而，如此周密的安排和高度的警惕还是被他的儿子庄的突然早退破坏了。

庄守诚懊悔不已。为什么他想不出来？所以很明显，儿子说第二天要春游，春游只要半天，但是他没想到。我没有问春游结束后学校会放假还是继续上课。从小学到初中，你有哪次早上春游后没有通知家长下午去接孩子？庄守诚一拍脑袋，觉得自己是个读过书的农民。连书本知识都还给老师了。最后，他只能用年轻时总有一整天春游来安慰自己。

已经十几年了。不是说朋友就是父亲吗？这么多孩子春游了一上午，据说下午都去玩了。上午学校组团，下午都成了散客。有去海洋公园、动物园、植物园、城市广场、文昌阁的。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会加入一个群体去玩游戏。这个兴趣班来不及插的日子，才是孩子真正的空闲时间。

初中的孩子都是有线的风筝。但是孩子们都想摆脱这种束缚。杜庄姬野的线绷得很紧，他自己也绷得很紧。他哪儿也没去。

庄告诉庞敦李说，我其实想去玩，但我很少提前半天离开学校。我得帮我爸爸，他在医院工作，但是很累。

胖李问，你爸爸是医生吗？

庄姬野摇摇头。连我都帮不了医生。

胖乎乎的李不知道这是什么工作。庄姬野抬起头，张开嘴，用绿色洁净的阳光遮住牙齿，救命！推车！

什么是救死扶伤的推车？胖乎乎的李脸上没有一丝阳光的味道，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不屑。

别人推车不是救人，我爸才是！庄的脸上是阳光，因为我爸把病人从一个病房推到另一个病房，或者把病人从救护车推到急诊室。你说，这不是治病救人吗？

胖乎乎的李没有说话，他只是发出一声呐喊，然后低声说道，陈的父亲才是真正的救星，他的父亲是医生！大医生！听说很多人都要听他的。

庄姬野皱着眉头，淡淡地笑了笑。他没有回答。他心想，燕雀知鸿鹄之志，刚刚上课学的文言文正好用上。他也把这句话写在了画里。一边是救护车，一边是急诊室。司机正从前门下车，后门两个人正往车下跳，另一个人正使劲把车往急诊室推。勤劳的人都是瘦脸，高个子，穿着白大褂。这条线落在画面的远部，那里有一面墙，墙上有一只小麻雀。这只麻雀正昂着头面对着车夫。麻雀旁边还有一个少年，在向急诊室敬礼。

当庄跑到医院时，庄守诚正忙得不可开交。在他看来，即使儿子春游后休息了，他也是在休息中学习。因为庄守成无数次告诉他，我去城里呆着，连过年都不回老家，就是为了让你安心学习。我不是城里人，但我得比城里人硬气。所以周六周日安排在家学习，或者去补习班。庄不想去补习班，说爸爸赚钱不容易。拿它做家教，就像往河里扔了很多盐，看不到一样。庄守诚不同意，潜移默化总是有用的。他还从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开始，从邻居朋友开始，发现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浪费时间就是浪费东西。不管赚什么钱，都只是为了让他读一本好书。庄姬野并不与父亲争论。之前因为他的杀人，父子关系一直很尴尬。所以，既然父亲之前已经让位于他对工作的选择，他不再杀鸡、鸭、鱼，不再做杀生的工作，就应该妥协。读书学习也是我自己的职责。另外，爸爸是为了谁？我不想读一本好书，然后有一天成为某个人。庄能搞清楚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他更加同情他的父亲。一开始是三班倒，后来变成一天12个小时，再后来变成一天16个小时。现在，有时候我根本不回家。当他问父亲为什么时，他说他很忙，病人太多。还是庄笑着摸摸的头，说，钱比以前多了。

庄还能说什么？说不要为了钱伤害自己？庄守诚一定要一句话噎死他。没钱你能做什么？免费吃、喝、穿、用、上学需要什么？一句话可以随便噎庄那里。

星期六我会去帮忙。说到这里，庄守诚也不认同。你是一个在家需要防备生病的孩子，想往医院跑。这个医院外面看起来像其他建筑，但是你想想。到处都是病人，到处都是药水，到处都是病毒。你不是来找苦吃的吗？病人自己也害怕交叉感染。

再继续下去，庄守诚会生气的。庄守诚的这些招数早就用上了，目的只有一个。庄的儿子不准靠近医院。

但是，我儿子今天来了。

庄守诚傻在那里。一开始他没抬头，说:“走走走。这个地方不适合孩子。”为了捕捉到孩子没有离开，还站在那里的发现，庄守成定睛一望。他抬头也没关系，眼睛是直的。

爸爸，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并不重，甚至还带着些胆怯。但庄守诚的脸色变了。起初，它收紧，然后立即拉开。它似乎在微笑，但显然很僵硬。就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在油锅里的手抓蛋糕，很快就变了形。

我在掩护一个叔叔。今天，那个，那个叔叔一家不能来了。

那个叔叔已经几个月没来了，是吗？庄的声音依然很轻，而的嘴唇却在颤抖。

嗯，对，对，你怎么知道？

刚刚去了你之前说的住院部，找了好几个科室，从骨科到呼吸科，从呼吸科到神经内科。我只需要妇产科。很多医生说不知道你的存在。

正常，医院大，人多。我不能告诉你谁在哪个部门。庄守诚反应很快，但舌头却不由自主地打结。爸爸以前是骨科的。

爸爸，骨科医生说，没有你这个人。

什么？庄守城佯怒。简直是胡说八道。我要撕烂他的嘴。说完，他的声音又缓和了，笑着说，你以前没见过那个胡叔叔吗？他没告诉你爸爸在哪工作吗？

庄守诚相信胡阿三会信守承诺，不会泄密。

自从他进了医院太平间上班，心里就有些忐忑。儿子反对杀生，就换了工作，告诉儿子他找到了救死扶伤的工作。然而，事实上，他把刚死的病人推到了太平间。当然，更多的时候，其实是把一具尸体从一栋楼推到另一栋楼。许多家属不愿意在死者尸体变冷之前将亲人赶到太平间。

这种工作可以发生在任何时候，白天或晚上。本来是两个人倒班的，但是几个月前倒班的老赵翻到了太平间的储物柜，现在还是冻着的。

胡阿三是老赵介绍的。老赵说，在这个大医院，胡阿三值得付出。硬气！说这话的时候，老赵脸一红，酒味散在脸上，有一股关老爷的味道。只是他的背有点驼，眉毛有点白。他说这话的时候，除了豪迈，还有点悲壮。

胡三，你告诉他一个，他绝对不会做两个。好几年了，还算靠谱。

老赵说胡阿三靠谱，因为老赵差点被一个死者家属打了。医院里的人都环顾四周，只有胡阿三站了出来。所以，从那以后，老赵就把胡阿三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人。然而，老赵去世后，他认为最亲近的人却无法安顿他。

胡三真的是骨科的推车工，一个月收入1500。这个收入只能用来喝点老酒吃点花生，一天两顿食堂饭，主要是面条。仅此而已。还好单位安排了小宿舍，不用租房，不然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当然，胡阿三，一个小宿舍，并不是真的住在那里。胡阿三经常来陪老赵，两个人居然住在太平间边上的小平房里。空闲暇时下棋，只是喝点酒，睡个觉。

胡三原本打算安葬老赵，后来觉得老赵的死太突然，又舍不得。第二，老赵说自己在四川有孩子，但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自己胡乱安排显然不妥。第三，这件事在医院，医院应该一直负责。他只能尽朋友的责任。第四，我的收入每个月只能存六七百块钱，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了。这些数字有多少能存好几年？在这个城市我怎么买得起墓地？如果没有墓地，我该如何安息？所以，最后，胡阿三什么都没做。刚开始他喝了点酒，每隔一段时间就流眼泪，后来就不怎么来了。

庄守诚去找他喝酒，冬去春来，寒意袭人。一壶酒下肚，胡阿三眼里全是泪水。擦来擦去，擦脸分不清是酒还是水。我怕我会和老赵一样，抖抖抖抖的，把苦水灌进庄守成。庄守诚安慰他，他不会。猫有它自己的一天，老赵这辈子可能受的苦太多了。上帝告诉他早点回去，好好享受。胡阿三说，老赵说他有个孩子，在四川，现在好几个月都联系不上。医院说号码是空，他老家没人。生这样的孩子和不生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里，庄守诚的心怦怦直跳。至少，到现在为止，庄这个大三学生，还算懂事。以前每天一个人回家，总能闻到米饭的味道。如果你不会别的，那就永远没必要叫你把电饭煲里的饭及时煮好，偶尔炒个青菜也可以。我不仅自己洗衣服，周末一定会给爸爸洗衣服。偶尔带他出去玩，虽然一年只有一两次，但他从来不要这个要那个。这样的孩子想要什么？

于是，想到这，庄守诚的幸福感被无限放大了。好在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不能让儿子知道他在停尸房工作。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孩子有被他欺骗的感觉。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现在杀鸡取卵是犯罪，虽然庄守诚从来不认为杀鱼杀鸡是杀人。但是有时候，我也说不清楚我的孩子。

但是这个太平间的工作真的不是治病救人，名声也不好。他甚至无数次在想，如果同学问儿子他爸爸是做什么的，他会怎么说？所以他在喝酒的时候就跟胡阿三说清楚了，如果有一天，我儿子找到了骨科，你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他，我就在骨科工作。不管怎样，你得想办法拖住他。比如我被领导叫去送了，今天晚上之前不会回来，等等。总之，他在医院找不到我。如果他不得不一直在这里等，你可以替我，我会去找你。

胡三拍着胸脯喝了一碗酒说，根本不是个东西！

但是，老赵去世后，胡阿三总是醉醺醺的。庄没有在骨科找到庄守成，也没有见到胡叔叔。然后他一个个上楼去问，没人知道庄守诚在哪里。终于，在住院部门口，他见到了胡阿三。就在这时，庄姬野的眼睛亮了——终于找到了。当时胡阿三正坐在门口晒太阳，没有抬头。他眨眨眼，指向一个方向。

事后庄守成投诉过胡阿三，但胡阿三不记得有谁找过庄守成。他只说那天没喝多，但是眼睛很酸。

信不信由你，结果不会变。

庄守诚想支持庄，但庄不为所动。

庄是专门来帮忙的，这样的场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场面局促，父子关系反转。庄姬野摇着身子，一步一步轻而重地走了进去。他走过一排排柜子，走到他睡觉的小平房。他没有抬头看他的父亲。庄守诚杵在那里，右手搓着左手，右手搓着左手。过了很久，他的手摸到了裤子的下摆，突然伸进了口袋，又突然从口袋里伸了出来。看到庄抬起头来，庄守诚的眼神慌张而不安。他张着嘴，却久久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该说什么？两三分钟，父子世界就变了。庄守城当然不怕他的儿子。他含辛茹苦，用屎和尿拉扯大儿子，可他能被儿子吓倒吗？关键是儿子已经长大了，从儿子反对杀死自己的生命开始，他们之间已经有过几次正式的谈话。他把这样的对话定义为两个男人之间的交流。在那些交谈中，儿子承诺要好好学习，考上好高中，做一个硬气的男人。他答应换工作，再也不杀生，再也不骗儿子。

其实他之前没骗过儿子。也就是说，我要带儿子去看一个远在咫尺，近在咫尺的五星级酒店，但我从来没有去过。我说我08年答应儿子回老家，但是老板因为多加了一千块钱，取消了我回家的计划。

而去太平间工作，不也是为了更多的收入吗？至于不让儿子知道，除了这份工作名声不好，我总觉得这份工作污秽恶心，毕竟是个吓人的工作。说了也没用，反而会对儿子的身心健康造成影响。连大人都会敬而远之，更何况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记得第一次去医院求职的时候，我纠结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决定了。一个月3000块的工资比渔场500块的工资高，一年能多6000块。

想到这里，庄守诚的脊梁骨都竖起来了。他急忙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直起身子，抬头看着庄。这时庄姬野盯着他，他们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庄守诚咽了口唾沫，想说你在看什么！到了嘴边，改成了，儿子，爸爸晚上回家，会给你炒一盘好菜。

整个楼道空都在晃，庄转过身来说，爸爸，你，你不怕吗？

庄守诚的脸上终于绽放出那种僵硬的笑容，他说，你知道，爸爸是最棒的，什么都不怕。

七八天没回家的庄守成终于兑现了承诺，回家了。

父子俩一起回家，一路无语。首先，我去了菜市场。庄守成特意买了些好菜，有肉有菜。当然，肉主要是煮熟的菜。其实这也是照顾儿子的感觉。如果你买了有活力的东西回来杀了它，你一定会再次惹恼这个孩子。

我没有请假。我让胡A三班倒。你可以弥补你造成的一切。虽然庄守诚把这件事告诉了胡阿三，但胡阿三断然否认自己是汉奸，于是庄守诚的第二句话就改成了，好吧，既然我儿子今天在这里，知道我在哪里，我也就不用隐瞒了，回家和他一起吃饭就是了。

庄守诚一路向庄求爱，庄却一言不发。晚上，我上了饭桌，还是不开口。今天在庄守城的晚餐没有让他儿子做任何事情。他对儿子说，休息一下就好了。有作业就做作业。如果没有作业，就坐下来休息。然后他走出厨房，摇着头对庄说，你想看一会儿电视吗？我发现庄呆呆地坐着，没有反应。他有点惊慌失措。他一边手里拿着芹菜挑着叶子，一边走进客厅，对无语的儿子说，对了，你不是天天去天台看那些鸽子麻雀在天上飞吗？天黑前可以上去。最后，我补充道，你可以抓一把米喂它们。

你不杀，我就不用天天喂了。存点钱，这样就不用为了钱那么辛苦了。庄姬野突然张开嘴，一句话噎了庄守诚。

几年来，庄守成第一次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儿子庄的关系。我怕我会伤害我的儿子。然而，他深深地知道，他的儿子似乎受到了伤害。他想发火。老子这么辛苦是为了谁？但他不能说，这种事说一次就够了，尤其是对像庄这样的孩子。他不需要你反复解释一件事。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被他填在心里，埋在心里。他什么都没说。

桌上，啤酒鸭，红烧牛肉，青菜，田螺，菠菜，茄子。这是有史以来最丰盛的晚餐。庄守成从来没有买过牛肉。牛肉太贵了。每次去熟食店，他总是犹豫不决。但是今天，他没有犹豫。我以为我给我儿子赚钱了。买吧！

不过，庄吃得不多。他吃蔬菜、菠菜和茄子。庄守成把牛肉盛在碗里给他，说，孩子，你长大了。你应该多吃点肉。然而，庄对并不买账。庄守诚觉得很难过。他搞不清楚儿子是因为杀动物的问题而下定决心不吃肉，还是因为今天白天撞见了工作的真相而心烦意乱。也许他们两个都是。只是，反正他除了生气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生气显然不是最好的处理事情的方式。这几年来，学校老师多次发声，试图与孩子平等交流，多次批评孩子的粗暴行为。而我在应对庄关于杀人的讨论时也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所以我慢慢地反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最重要的是，这几年来，庄守成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暴力胁迫真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面对庄这样内心决心很强，主体意识很强的孩子，做不好会适得其反。真的不是你应该喜欢的样子，而是你不应该喜欢的样子就是你自己！

饭后，庄姬野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洗完碗，庄守成悄悄走到儿子房间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汹涌的光线肆无忌惮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庄守诚故意清了清嗓子，儿子。你在做作业吗？没有动静。庄守诚又咳嗽了一声。你今天这么早就睡觉了。没关系。春游挺累的。然后你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还是没有回应。庄守诚说完，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庄守诚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唉，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这么在意这个小家伙的感受吧。他第一次仔细看脸，第一次把耳朵贴在门上。

该死的！有必要吗？庄守诚叹了口气后，突然意识到有些怒火直冲头顶。

进了房间门，他没脱衣服就上床睡觉了。

孩子是怎么想的？他明天上学的时候会告诉同学吗？如果告诉同学，他会说什么？不，他不会。现在我的工作本该成为我儿子的耻辱。如果有同学知道了，只会讽刺他。

深夜，辗转反侧，小便很多，一晚上起来无数次。庄守成发现隔壁的灯不灭，浪费电。他过去轻轻推门，但他忍住了。厌倦了，他靠在床的后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刚要说到点子上，两声响亮的尖叫冲破了墙壁。他夺门而出，冲进隔壁房间，却看到庄胡乱扯着被子，一脸惊恐。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迅速行动，伸手去抱儿子。来到他身边，他把手拉到被子上说，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庄姬野没有吭声，他的身体蜷缩着，瑟瑟发抖。庄守诚走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放在庄的枕头下。说，放心吧，有了刀，没有妖怪能靠近你。我小时候，父亲也很害怕。后来，我奶奶在我枕头下放了一把刀。几十年过去了，父亲胆子越来越大，再也不怕任何人了。

陪儿子坐了一个小时，发现他呼吸很重，慢慢的就退了。白光照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赶走了他的睡意。他慢慢搬出儿子的房间，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当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翻了个身，匆匆起身，又走到隔壁房间门口。里面的光线还是超过了从窗台溢出的晨光。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发出嘶嘶声，好像书被翻过一样。他心里一紧，正要敲门，手机响了。当他看到医院的号码时，他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

这些天我一直忙于工作。事实上，庄守诚现在每个月都很忙。

据他初步计算，几乎每个月都有二三十人死亡。有时一天几个，有时两三天一个。有些人死于白天，有些人死于深夜。不管什么时候，他都需要随叫随到，所以他的手机24小时开机。为了工作方便，庄守成尽量不回家，直接住在太平间旁边的小房子里。他是这段时间太平间里唯一的工作人员。以前老赵在的时候还好。一般是一个死人把他推进去，两个人一起就可以完成，比如清洗，消毒，包扎，把他放进柜子里。可现在老赵自己躺在冰柜里，突然没人依靠了。他向所在医院总务科李主任提出意见，李主任总是回复说可以等一两天，很快就会有人来。他还说停尸房可能会被承包出去。但是李主任再等一两天就要一两个月了，具体承包给谁，后续怎么安排都不清楚。反正没人来帮他，也没人来当他同事。

一个年轻人刚刚死了。庄守诚一看，吓了一跳。这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他显然是个孩子。全身没有明显区别，只是脸上有血迹。

天亮了，砰的一声，一些学生被惊醒了。当他们起床时，他们看到楼下的水泥地上躺着一个人。大家慌慌张张起来，叫老师叫校长，被送进了医院。人们绝望了。看头部断裂变形，显然是头部着地。

庄守诚的胸口突然被堵住了。年初来上班以来，他已经见过上百个死人了，但这个惨不忍睹的年轻人还是第一个。他和庄差不多大，还是个孩子。庄守诚的眼睛突然红了。

他想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不能问，他没有权利问，他也不应该问。他拿着“尸体登记卡”，在上面标注了死亡时间、尸体、性别、住址，但没标注多久，手就抖个不停，好像突然得了帕金森。

在清洗这张稚嫩模糊的脸时，一个四十多岁的清秀女子突然冲了进来，哭着抓住庄守诚的肩膀，拼命的摇着，拼命的哭。那一刻，庄守诚整个人都懵了，恍惚间以为眼前的孩子已经变成了庄姬野。

一位妇女哭诉她的儿子在学校寄宿。每次他儿子回家，她总是很忙。难怪，只有她知道做一个单亲妈妈有多难。没时间很正常。现在的孩子，只要有手机和电脑，似乎就不在乎亲人的陪伴。她递过他的手机，问他成绩为什么差。老师打了无数次电话，说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好。他想和她争论，但忍住了。后来，他轻描淡写地说，妈妈，我不需要你这么忙。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为你努力。没有你，我根本不会这么努力。

她跟踪了三个月的生意被新来的女同事抢走了。这笔生意拿到手，提成能拿到近万元，这是她三个月来最大的希望。现在没了。回到家，看到儿子手里的游戏。她抓住它，差点把它砸碎。没有我，你在喝露水吗？

多么熟悉的一个词！庄守诚突然觉得那不是母亲，而是一个姓庄的父亲。

周日晚上，临走前，儿子说，我不需要你辛苦。

好吧！你不要我努力，我看你怎么办！

现在这个少年已经走完了一生。

她从不相信，即使她站在停尸房里。她摇了摇庄守诚。她冲着庄守城边上的一堆人，学校，医院，喊，把儿子还给我，把儿子还给我！她咬了一口，要求他们把她的儿子还给她。她拒绝检查登记卡，拒绝认领眼前冰冷的尸体，想叫醒眼前的人，一遍又一遍。

庄守诚手在抖，腿在抖，像个废人，停不下来。他面前有个儿子，心里又有个儿子。

也许是时候换工作了。

跳楼的孩子被殡仪车带走后，庄守成默默陷入深海思考。这些年来，我为了儿子张了张嘴，可儿子到底想要什么？现在这份工作收入高。由于老赵不在，他原本3000元的月薪变成了4000元。但是，回家陪儿子的时间完全没有了。而他的儿子，却沉默寡言，内心是江河湖海，汹涌澎湃，深不可测。

只有换一份不那么忙的工作，多陪陪儿子，可能才是儿子真正想要的。

天已经完全大亮，庄守城整个人却有点蔫。一晚上没有睡觉加上一大早的刺激，让他一下子觉得人生是那么可怕。来到医院太平间工作的几个月里，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却不曾想到，会有今天这般的彷徨和痛楚，心，似乎被撕裂了，晾在晃动的地方，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