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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之旅,或历史的眩晕症

瞿瑞一九○九年到一九一四年之间,在布拉格工伤事故保险局任职的弗朗茨·卡夫卡曾两次来到意大利加尔达湖畔的里瓦小镇疗养,期间共写下三个不同版本的《猎人格拉胡斯》,这部作品最终并未完成,也从未在卡夫卡生前公开发表。考虑到这个残篇遗失在历史中的巨大…

曲睿

1909年至1914年间,供职于布拉格工业事故保险局的弗朗茨·卡夫卡两次来到意大利加尔达湖畔的丽娃镇疗养。在此期间,他写了三个不同版本的《猎人格拉古兄弟》,在卡夫卡去世前从未完成并出版。考虑到这部作品被湮没在历史中的巨大可能性——如果马克思·布罗德没有违背卡夫卡的意愿,决定出版卡夫卡的全部作品(包括草稿、书信和日记),以及这些作品在西方社会带来的一系列奇迹般的反响——那么近一个世纪后,另一位德国作家温弗里德·塞博尔德的第一部小说《迷魂记》很可能就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历史的道路有无数分叉的可能性,此刻存在的事物是由脆弱的偶然性维持的,具有极不稳定的结构。正如塞巴尔德后来在他的另一部作品《土星环》中提到的:“燕子在天空中成群结队地盘旋空,带着最后一缕光。那时候我会想,世界只不过是被他们穿过天空的轨迹所捆绑空。”

塞博尔德小说的美学是建立在对虚无轨迹的长期观察和耐心描绘之上的。有时甚至会因为人物的消失,细节的无休止流传,而被当成散文或者游记,或者某种百科全书式的跨文体写作。但《迷魂记》作为塞巴尔德从学术写作向小说文体转变的第一次尝试,主题鲜明,线索精心编织,充分展示了它作为一部小说是如何确立的,以及塞巴尔德小说美学的运行机制。

四个故事的主角:亨利·贝尔(司汤达饰),作为历史学家的叙述者“我”,写小说的保险公司职员弗兰茨·卡夫卡,离开家乡小镇多年的叙述者“我”(此人经历与塞巴尔德本人非常接近),虽然生活、旅行、写作的时代空,都是不同的。罗马尼亚哲学家基奥朗认为眩晕是一种不寻常的生理体验,他曾写道:

(眩晕症)或者具有比哲学家乃至诗人倾向于设想的更为深刻的意义。不再能直立—背离人的自然姿势—并非源于神经紊乱或血液的组织,而是因为人性现象的枯竭,也就是说人失去了伴随他的一切特征。你用尽了自身的人性?那么注定要抛弃人性据以界定自己的形式。你倒下了,但并非因此倒退到动物,更有可能是,眩晕把我们摔倒在地是为了给予我们另外的发展可能。

《眩晕》  [德] 温弗里德·塞巴尔德著  徐迟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眩晕)或者有比哲学家甚至诗人倾向于想象的更深刻的意义。不能直立——偏离自己的自然姿势——不是因为神经紊乱或血液组织,而是因为人性的衰竭,也就是说,一个人失去了所有伴随他的特征。你用尽了你的人性?那么你注定要抛弃人性,定义自己的形态。你摔倒了,但不是因为这个你才退缩到动物身边。更有可能的是,眩晕把我们扑倒在地,是为了给我们另一种发展可能。《迷魂记》[德]温弗里德·塞巴尔德译徐迟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

赛义德小说中“眩晕”的展示似乎也遵循着类似的原则。眩晕不仅是一种特殊的生理感觉,一种令人困惑的创伤体验,也是一种神秘的启示。比如在《贝尔》一文中,或者说《爱情的奇怪事实》中,亨利·贝尔当年面对拿破仑的战场时:“他觉得他脑海中所承载的战斗画面与此刻战争实际发生在他眼前的证据之间的差异,使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眩晕。”而“海外”,历史学家“我”站在米兰大教堂的游廊上发现:“虽然我尽力向自己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是如何把我带到这个地方的,但我知道我无法分辨我是在活人之地还是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当我爬上大教堂顶层的游廊时,我在突如其来的眩晕中看着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昏暗的全景,记忆的麻痹依然没有改变。”

而活着的世界(进行中)和死去的世界(过去的记忆)的混淆,逐渐取消了个人存在的坐标。而且随着人物视角越来越高,俯视的程度也越来越深,对记忆问题的揭示也逐渐深入,最终在《归乡》结尾达到顶峰:“我的左边是一个真的令人眩晕的深渊。我走到路的边缘,意识到我从来没有这么深地向下看。没有一棵树,没有一丛灌木,没有一根树枝,没有一簇草,只有石头。云和阴影穿过陡峭的斜坡和峡谷。没有别的了。万籁俱寂,就连植物生命的最后一丝,树叶或树皮碎片最后的沙沙声都已经消失,只有岩石静静地躺在地上。这时,话语在令人窒息的空虚拟中回归,如同几乎消失的回声。”

与其说叙述者看到了现实中的深渊,不如说在这一幕中,历史中无处不在的黑洞终于清晰地出现了,记忆吞噬了现实,只留下一块冰冷的岩石。贝尔德作品中的叙述者具有“猎人格拉古兄弟”的幽灵属性。在他看似漫无目的的尘世流浪中,他遇见了生者和死者。他看到了记忆和现实——但他没有同时拥有以上所有——这使他能够轻盈地飘向时间和空。只有历史的幽灵才会有这种极端的俯视。这是对写作的忽视,正是通过这种行为,作家成为了历史的幽灵。

回到卡夫卡的《猎人格拉胡斯》,这则未完成的故事虽然极为短小,却有着精致的神话结构,它不仅指涉卡夫卡自身的某种困境(格拉胡斯这个名字在西班牙语意为“乌鸦”,而“卡夫卡”在捷克语中意为“寒鸦”,两者有着微妙的对应),也是现代人生存状态的一则寓言。在这则故事里,已故的猎人格拉胡斯被两个抬担架的人送到里瓦,他亲自告诉里瓦市市长萨尔瓦托雷,他摔下了悬崖,虽然已经死了,但从某种程度上他还活着。不知道是他的死亡小舟走错了航向,还是出于其他原因,他留在了人间,他的小舟从此航行在这尘世的河流上。

《土星之环》  [德]温弗里德·塞巴尔德著闵志荣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版回到卡夫卡的《猎人格拉古兄弟》,这个未完成的故事虽然极短,却有着微妙的神话结构。既指卡夫卡自身的困境(格拉古兄弟这个名字在西班牙语中是“乌鸦”的意思,而卡夫卡在捷克语中是“西部寒鸦”的意思,有着微妙的对应),也是现代人生存状态的寓言。在这个故事中,已故的猎人格拉古兄弟被两个担架员送到丽娃。他亲自告诉丽娃市长salvatore,他从悬崖上掉了下来。虽然他死了,但在某种程度上他还活着。我不知道是他的死亡之舟走错了航向,还是其他原因,他留在了人间,他的船从此在这条尘世的河流上航行。《土星环》[德]温弗里德·塞巴尔德著闵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

死者在世界各地游荡,取消了世界的命运,对未来无所依靠,与自己的命运无关。这个历史幽灵的形象——“两个穿着银色装饰的深色外套的男人,抬着一个担架,显然是一个躺在花布下的男人”——不断变形,在《迷魂记》四章中重现,几乎像一个里程碑式的提示。例如,1813年,当司汤达和盖拉迪夫人一起在加尔达湖边旅行时,这种情况引起了盖拉迪夫人的不快;1987年,当叙述者“我”在维罗纳漫游时,匆匆瞥见了街道;1913年,作为故事的关键场景,在丽娃休养的卡夫卡逐渐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而在《归乡》中,当叙述者“我”回到南德的家乡小镇W时,在对家乡的诸多回忆中,我提到了一个掉下悬崖的猎人施拉德(与格拉古兄弟同命运)。在《猎人格拉古兄弟》中,丽娃市长萨尔瓦托勒变成了叙述者“我”——作家萨尔瓦托勒的朋友,他似乎有着超越历史的记忆,目睹了20世纪以来发生在维罗纳的种种恶行。

至此,人类两百年的历史,似乎呈现出漩涡形的构造,并朝着一个最终的点奔去—在《眩晕》结尾的段落,塞巴尔德于深渊之上突然调转了镜头,聚焦于伦敦大火的场景,指向人类文明覆灭的前景,甚至不无幽默地为之设置了一个期限(小说结尾那神秘的数字:2013)。四个篇章的主人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途经了同一地点(意大利里瓦),见证了历史的重叠时刻—荒诞的是,其中的线索来自一个未完成的寓言故事。在不同时代,历史的眩晕症,在四位旅人的旅途中不时闪现,就好像司汤达、卡夫卡、叙述者“我”(是否可以视为塞巴尔德本人)不过是幽灵“格拉胡斯”的不同分身,只是偶然地在灾难来临前的特殊时间点上落入历史不断重复的段落中,甚至他们追寻的事物也有相似之处。

温弗里德·塞巴尔德(W. G. Sebald)至此,人类200年的历史似乎呈现出一个螺旋结构,它向着一个终点运行。在《迷魂记》结尾的段落中,塞巴尔德突然将镜头转向深渊上方,聚焦伦敦大火现场,直指人类文明灭亡的前景,甚至毫无幽默地为其设定了一个期限(小说结尾的神秘数字:2013)。四个章节的主角,不知不觉地经过同一个地方(意大利丽娃),见证了历史的重叠时刻——荒谬的是,线索来自一个未完成的寓言。在不同的时代,历史的眩晕在四个旅行者的旅途中不时闪现,就像司汤达、卡夫卡和叙述者“我”(是否可以视为塞巴尔德本人)只是鬼魂“格拉古兄弟”的不同分身,却在灾难发生前的特殊时间,不小心跌入了历史的重复段落,甚至连他们所追寻的东西也是相似的。温弗里德·塞博尔德

其中,坠入爱河空就像歌剧中的咏叹调一样,是最悲伤的乐章。比如司汤达在纸上虚构了一场没有爱情的旅行,最后把爱情的成长比喻为“一个枯枝变成真正奇迹的漫长结晶过程”;比如卡夫卡在疗养地遇到了一个“美人鱼”的热那亚姑娘,对这艘船有了最后的一瞥,发展了所谓的“没有身体的爱的碎片理论”;例如,叙述者“我”在丽娃遇到了与自己同龄的旅馆老板露丝安娜。最终,另一个人开着阿尔法车在街上慢慢行驶,消失在一个世界的拐角处。这些坠入空的爱情,在第四章“我”回到家乡W后,呈现出彻底崩溃的状态。我的家人、父母、邻居,以及我童年迷恋的女孩被亨特·施罗德夺走童贞的场景,都达到了失语状态。这些爱情瀑布空与其说是作者设计的情感线索,不如说是鬼的无奈。塞巴尔德借卡夫卡之口表达:“一切都在分崩离析,包括渴望保留的爱人的形象。”

另一方面,萨德将他对真理的信仰转化为对写作(记忆)的信仰。正如叙述者“我”所钟爱的画家皮萨内洛的艺术同样适用于塞巴尔德的作品——“其中的一切物体,无论其主次地位,无论是天空中的飞鸟空,翠绿的森林,还是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被赋予了平等的、不可减损的生存权。”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塞博尔德留下的四部虚构作品塑造了人类文明不断出现和消失的细节:一个人、一个地名、一座建筑、一出歌剧、一幅壁画、一片沙滩、一团灰烬……这些被遗忘的东西无限增殖、变异、消失。回望所有人类留下的遗迹,所有人类的努力,都留在了塞博尔德,像烟雾一样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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