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鼻子情圣与十九世纪的月亮

陈赛亚

19世纪末，浪漫主义在法国文坛已是强弩之末，自然主义和象征主义取而代之。然而，在1897年，艾德蒙德·罗斯坦德(1868-1918)的《西哈诺·德·贝热拉克》(Cyrano de Bergerac)被誉为浪漫主义的最后一部杰作，就像雷震春天的声音一样。

《西哈诺·德·贝热拉克》采用了诗剧这一古典戏剧形式。无论是独白还是对话，大多都是亚历山大风格，每两行押韵一句，读起来很轻松。讲述了发生在法国18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一个悲伤而又感人的爱情故事:男主角西哈诺暗恋表妹罗科桑娜，才华横溢却丑陋不堪，鼻子很大，而爱上罗科桑娜的克里斯蒂安年轻英俊却胸无墨迹。桑娜既有才又帅，自然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是一个英俊、聪明、勇敢的骑士。为了不让堂弟失望，西哈诺愿意帮助情敌克里斯蒂安赢得美人芳心，而自己则在暗中默默守护。看似老生常谈的三角恋在罗斯坦的作品中一波三折，强烈的戏剧冲突让人物显得格外生动。

事实上，契哈诺的原型在历史上确实存在。他是17世纪的作家、哲学家和士兵齐哈诺·德·杰拉克(1619-1655)。他在战斗中受伤退役后，师从法国著名的哲学家、数学家和天文学家皮埃尔·伽森狄。因此，奇哈诺对天文学也有着浓厚的兴趣，他的著作《月球世界与太阳世界的旅行》(LHistoire comique des？tats et empires de la Lune et du Soleil)被视为科幻小说的开创者，他的作品经常讽刺以人类和地球为中心的宗教思想和天文观念。埃德蒙的剧作问世后，西哈诺的影响力大大增强，其作品在19世纪末被多次重印。

可见，在历史上，西哈诺与月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月亮也是埃德蒙的《西哈诺·德·伯杰拉克》中经常出现的意象。事实上，早在20世纪初，俄罗斯科学家康斯坦丁·齐奥尔科夫斯基(Konstantin Tsiolkovski)就发表了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喷气运动的理论著作《利用喷气工具研究宇宙空》，首次讨论了从火箭到人造卫星的各种问题，使人类登月成为可能。尽管如此，人们对月球的向往由来已久。19世纪，作家们发挥了空的想象力，在诗歌、小说、戏剧等各个领域创作了一系列与月亮有关的作品。值得一提的是，法语中的大写“lune”和小写“Lune”是有区别的。大写是指天文意义上的月亮，小写是指通俗意义上的月亮。

在文学作品中，月亮往往对应着地球，是另一个世界，是乌托邦。月球上的生活经常与地球上的相反。对社会现实不满的作家，会把美好的理想寄托在月亮上。所以在很多科幻小说中，登月是主人公永恒的执念。但抽象意义上的月亮含义更丰富，这与希腊神话中月亮的原型直接相关。在希腊神话中，有三位月亮女神，分别是象征少女纯洁与活力的新月女神阿尔泰米斯(arthémis)；满月女神塞勒涅象征着成熟女性的美丽和作为母亲的生育能力；月亮女神Hécate象征着老妇人的衰老、丑陋甚至死亡。所以月亮往往被认为是多变的、不可靠的，这一特点在诗歌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当然，虽然月亮和月亮的形象不同，但都是同一个存在，只是人们对月亮的解读不同。19世纪法国文学中的月亮和月亮

月亮主要出现在科幻小说和一些科幻剧里，而19世纪最具代表性的科幻作家显然是儒勒·凡尔纳，他于1865年出版的《从地球到月球》及其续集《绕月而行》掀起了科幻热潮。1920年，电影大师乔治·梅里爱从中获得灵感，拍摄了世界上第一部科幻电影《月球旅行》。然而，这短短的14分钟却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总的来说，19世纪与月亮有关的法国文学有以下几个特点。

首先是复古倾向。月球上的人通常被认为是地球人的祖先。月球的现在是地球的过去，通常是中世纪、文艺复兴或18世纪。被视为黄金时代，没有进步，没有狂热，甚至没有历史。如阿尔弗雷德·德里欧(Alfred Driou)的《一个巴黎飞行员在未知世界的冒险》，表达了对现代社会的恐惧和焦虑，以及对过去生活的无限向往。

其次，镜像效应。比如雅克·布约特的《月球旅行》中，月球上男女角色对调，女性领兵打仗，出入浪漫场所，占据一切要职；男人要戴头巾，穿紧身上衣和衬裙，抗议女人对男人的压迫和剥削。除了男女角色的颠倒，还有政治体制的颠倒，颇具讽刺意味。

又是关于地球和月球的。比如伊波利特·德玛内特(Hippolyte Demanet)的话剧《从月球到巴黎之旅》(A Trip from the Moon to Paris)中，主人公乘气球抵达月球却误以为自己在中国，导致一系列可笑的误会。

最后，月亮常常与疯狂联系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月球上的居民被称为“疯子”，意思是受月球影响的精神病患者。所以很多和月亮有关的作品都是以狂人为叙事对象，或者是与狂人的相遇，或者是对人类的疯狂思考。在《西哈诺·德·贝热拉克》中，主人公西哈诺曾经像个傻子一样，假装自己是从月球上掉下来的，并散播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来拖延德·吉什公爵。

同时，月亮的意象也出现在19世纪的诗歌和小说中，尤其是在诗歌领域。由于月亮意象本身含义多变，在文学作品中常常以不同的意象出现。

在诗歌中，月亮可以是一个多情的女孩。例如，在西奥多·泰奥多·德·班维尔的《月亮》中，月亮成了逍遥美德的情人。她若即若离，让人怀念她的梦想。最终她别无选择，只能包容她，接受她的任性。在查尔斯·波德莱尔的诗《月之哀》中，月亮化身为一个成熟性感的女人，她在入睡前会不经意地触摸自己乳房的边缘。她美丽的脊背光滑如缎，柔软如雪，哀怨柔弱的形象令人同情。或者诗人用月亮来衬托夜晚的寂静和苍凉，如保尔·魏尔伦的《月光》和维克多·雨果的同名诗；然而，最常见的意象是与死亡之月女神赫卡忒有关的月亮意象。比如阿尔弗雷德·穆塞的《咏月》中，月亮是很久以前的丧钟，一个垂死的女人，满脸皱纹，象征年老和死亡。然而在儒勒·拉弗格的《外省月亮哀歌》中，月亮又肥又胀，塞在耳朵里。

在小说领域，居伊·德·莫泊桑的《月光》是一个典型的代表，它描写了一个没有兴趣和欲望的老传教士玛丽雅南·杨在美丽的月光下的一系列复杂的心理变化。他在月光下感受到了美丽、宁静、温柔和清澈。美丽的月光与少男少女的美好爱情完美融合，最终打动了这位信奉禁欲主义的老传教士。此外，月亮在古斯塔夫·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中也出现了十四次，是爱玛眼中浪漫的寄托。她新婚时，参加侯爵的宴会时，和情人商量私奔时，皎洁的月光象征着她的幸福和希望。但这样的浪漫是致命的，破碎的月光散落成星星也暗示了艾玛的悲剧命运。cyrano de bergerac的月亮和月亮

西哈诺·德·伯杰拉克和19世纪的许多文学作品一样，有着丰富的月亮和月亮意象，主要出现在四个场景:被月亮侮辱、月夜告白、被月亮装疯、死在月亮下。其中《借月装疯》是一场精彩的月球之旅，其他三个场景则呈现了多变的月球影像。西诺原型写过很多科幻作品，对月球有着浓厚的兴趣。所以埃德蒙笔下的西诺也是一个知识渊博的“法式浪漫人物”，与月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为了不让罗克桑娜失望，奇哈诺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全部才华借给他的情敌克里斯蒂安，帮他赢得一个美女的回报，但面对其他敢于觊觎的人时，奇哈诺绝不会轻易放手。接着，当大腹便便的戏剧家孟·弗勒里用他那“蛤蟆般凸出的眼睛”向罗克桑娜眨眼睛时，西哈诺勃然大怒，“仿佛看见一条鼻涕虫爬在一朵花上”(西哈诺·德·伯杰拉克，王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第30页；只有下面几页有编号)，所以他冒着得罪权贵，被报复的风险，在弗勒里的表演中大吵大闹。“混蛋，我不是叫你禁演一个月吗？”(第14页)在看到自己的声音之前，西哈诺在吓退抗议的观众后，用剑指着舞台上的孟弗勒里，“满月时我拍三只手，第三次，你来表演月食”(第17页)。把这里臃肿的蒙弗勒里比作满月，命令他像月全食一样迅速消失。从外表上看，又白又胖的孟弗勒里看起来像一轮圆圆的满月，但从深层含义上看，满月象征着成熟女性的生育能力，而孟弗勒里“肚子大到手指都摸不到肚脐”(第30页)。

值得一提的是，在西哈诺正式亮相之前，观众们都在谈论他到底来不来，其中一位还兴奋地评论道:“啊！他是世界上最杰出的人！”(第9页)这里的“太阳之下”原来是“sublunaires”，意思是“月亮之下”。地球上的一切都在月亮下面，而不是在太阳下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能说明了月球与人类自古以来的密切关系。

第三幕，克里斯蒂安因为出言不逊激怒了摇滚桑娜，情急之下求助于西哈诺，于是西哈诺趁着夜色，以克里斯蒂安的名义在阳台下向摇滚桑娜示爱。这一幕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阳台告白。在莎士比亚的笔下，月亮嫉妒而善变。恋人若以此为誓，爱情便如其薄情，而太阳却相反，在他们心中如恋人般灿烂。在西哈诺眼里，摇滚桑娜是像太阳一样闪耀的存在。看到她灿烂的秀发后，“就像在太阳下晒久了，看什么都是红圈圈的，眩晕的眼睛只看到到处都是金色的斑点”(第86页)。身着白色夏袍的摇滚桑娜，是西哈诺的生命之光，为永远处于阴影中的他带来温暖和希望。另一方面，摇滚桑娜也是弗勒里难以企及的“癞蛤蟆”和“白天鹅”。在拉弗格看来，天鹅是白天月亮的“替代品”，所以摇滚桑娜和新月一样纯洁而充满活力。是白天耀眼的太阳，晚上纯净的月亮。无论何时何地，罗科桑娜都让齐哈诺神魂颠倒，愿意为此放弃自己的幸福，只为偶尔听到远处传来自己牺牲而生的幸福笑声。由此可见，太阳的形象永远是正面的，而月亮的形象更加丰富多变。可以是臃肿的满月，也可以是活泼的新月，取决于所指的对象。

之后为了拖住前来搅局的德·吉什公爵，让罗克桑娜和克里斯蒂安可以秘密结婚，西哈诺假装从月球上掉下来，进行了他的天马行空的想象空。他自称乘坐最后一班龙卷风抵达巴黎，一路上与十二星座的奇幻相遇显示了他丰富的想象力，而随便编造的七种登月方法则显得荒诞不经，这也说明他在天文学方面颇有造诣。显然，这些登月方法是受到了17世纪西哈诺的科幻小说的启发。在《月球上的世界之旅》中，主人公试图背着装满露水的瓶子登陆月球，这是剧中西哈诺的第一个高明计划。接着，火药的不断发射，磁铁的不断投掷，气球、风箱、潮汐等方法的运用更是精彩绝伦，导致公爵一步步落入陷阱，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最后惊呼“你的故事足以让圣人止步于天堂之门！”(第98页)

前面说过，月亮总是和疯狂联系在一起，西哈诺就是装疯。从树上掉下来后，他假装从月亮上掉下来。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他一直缠着公爵不回答问题，直到把话题带到预设的登月方法上。这就是所谓的会见“疯子”。由于19世纪还没有真正可行的登月方法，作家们常常借疯子之口表达自己登月的想象，其中有些后来被科学证明是真实可行的。

在最后一幕《西哈诺的新闻报道》中，西哈诺因为树敌众多，被仆人刺杀，这与他在战场上被势均力敌的对手刺伤心脏时所期待的英雄结局相悖。人物的悲剧跃然纸上。尽管身负重伤，西哈诺还是坚持去修道院探望罗克桑娜，这是他十四年来第一次迟到。他解释说，他迟到是因为“一个无知的女人”耽误了他，这个女人指的是死亡女神赫卡忒。西哈诺死前，他的一个朋友指着透过树枝照进来的月光说:“你的另一个女朋友来看你了！”(第149页)虽然最终意识到摇滚桑娜爱的是自己的灵感，而不是克里斯蒂安英俊的外表，但为了维护克里斯蒂安在摇滚桑娜眼中战死沙场的伟大形象，西哈诺十几年来始终没有说出当年的真相，而是作为老朋友守护在爱人身边解闷。临死前，摇滚桑娜终于识破了这个善意的谎言，悲伤地说:“我只爱过一个人，却失去了他两次！”(第149页)西哈诺即使在最后一刻也没有改变幽默的个性。他对身边的朋友开玩笑说:“我今天要去乳白色的月亮，我不需要发明什么机器。”(第149页)一方面暗示他死后灵魂漂浮在月球上，同时也呼应了上面提到的《德·吉什公爵》这部戏；另一方面，这里的“乳白色”也可以理解为巴什拉所说的:“不是外界沉浸在月亮的乳白色光芒中，而是观者沉浸在快乐中。这种快乐是如此具体和可靠，它使人想起最古老的食物和最美味的食物……温暖的气氛，柔和的光线和宁静的心灵都是必不可少的形象。这些都是强大而原始的成分。白棋紧随其后。白色是推断出来的”(补充·《水与梦——关于物质的想象》，顾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152页)。希诺一生生活在黑暗中，从未体验过女性的温柔。甚至他的母亲也不喜欢他。虽然深爱着摇滚桑娜却羞于露面，只能通过别人的口来表达爱意。但在死前，他终于又做回了自己。他以西哈诺的名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摇滚桑娜的回应。能够在爱人的怀里安详地死去，是西哈诺悲剧人生中唯一的温暖，也是他最大的幸福。于是，在柔和的月光下，在爱人和两个真正的朋友的陪伴下，西哈诺的心又平静了，月亮不再是冰冷的白色，而是乳白色。

最后，月光来见西哈诺。他手里拿着一把剑，靠在树干上等待女神赫卡忒的到来。“我觉得她在看……她怎么敢看我的鼻子，那个塌鼻子的死人”(第151页)。这篇文章里有很多关于西哈诺鼻子的精彩描述。比如在遇到正在捡东西的子爵时，西哈诺用自嘲的语气换了二十个音调来挖苦自己的大鼻子，或者在第一次遇到克里斯蒂安时，后者故意在西哈诺的每句话尾加了一个“鼻子”。表面上，西诺以自己的鼻子为荣，但实际上，这才是他最自卑的地方，在等待死亡到来的时候，他还不忘自嘲。总之，笑中带泪的故事成功塑造了西哈诺这个色彩鲜明的法国浪漫主义人物。

埃德蒙的《西哈诺·德·贝热拉克》与19世纪末法国文坛晦涩难懂的戏剧风格相矛盾。他的幽默，辉煌和自我牺牲的奇哈诺无疑成为法国戏剧史上的里程碑。作品中对月亮的描写与19世纪的许多文学作品相呼应。《借月装疯》明显受到早期科幻作品的影响，而诗歌中常见的三个月亮女神的不同形象则体现在其他场景中。最后，西哈诺死前宁静的月夜场景成为了文学史上的经典场景。

参考书目:

《西哈诺·德·伯杰拉克》，埃德蒙·罗斯坦著，王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

《水与梦——论物质的想象》，柊司·巴什拉著，顾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

西哈诺·德·贝热拉克，作者艾德蒙德·罗斯坦德，独立出版，2017年；

月亮和文学。Lucie Kaennel的《想象中的航海家》一书。etter 2009(1/2):79-92；

《月亮的世界，一个平凡的世界》,帕特里克·德乐思著，法布拉/莱斯学术讨论会,《想象之旅与世界之旅》, 2017年10月19日；

朱尔斯·拉弗格的《书信集》，新法兰西出版社，194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