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宝昌，一辈子离不开大宅门

陈娟

2021年7月22日，郭寶昌在北京接受本刊采访。（本刊记者 侯欣颖 / 摄）2021年7月22日，郭宝昌在京接受本刊采访。(记者侯欣颖/摄)

八十多岁了，郭宝昌一直很忙，拍戏，编曲京剧，看书，写书，看足球比赛，一个不落。前几天，他和小孙子拍了一组照片，他们“演”了一出京剧《双背凳》。他演小丑，脸中间一个“豆腐块”，背上一条长长的黑板凳；孙子穿着t恤、短裤和运动鞋，头上放着小啊木凳。后来，这张照片成为了他的新书《伟大的游戏》的封面。他们两个既古老又年轻，传统又现代，充满魅力。

《双背凳》又叫“双背婆”，是京剧的名段，讲的是两个怕老婆的男人，背着凳子上街的故事。郭宝昌非常喜欢这部剧，曾将其改编成自己的电视剧《大宅门》。白宫二奶奶过七十大寿，饭都凉了。白大爷提议带着曾孙上台唱《两个怕女人》。孙子孙子打扮的很上镜，一个在板凳上，一个在板凳上，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上。台下的亲朋好友都笑得直不起腰来，老太太也合不拢嘴。

《大宅门》首播是2001年，到现在已经20年了。当年播出时，万人空巷，收视率高达17.74——这个数字有多高？后来有人拿另一部热播剧《人民的名义》做对比，《大宅门》是它的五倍。“拍完就知道会热。我花了40年写这本书。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是‘三分虚，七分实’，都走过我的一生。没有故事比生活更生动，你不这样认为吗？郭宝昌告诉《环球人物》记者。他的脸有些松弛，一双八字眉似乎会说话，说起话来北京味十足，是名副其实的“宝爷”。

“宝爷”是旧时大宅门里的人对他的称呼。后来行走影视江湖，人们也尊称他“宝爷”，敬他的赤诚、认真和豪气云天。年岁越大，郭宝昌越是怀念过往，他以一些小人物为主角，写下了散文集《都是大角色》，“我一辈子在小人物的河流里蹚来蹚去。他们不被历史关注和记载，但在我的生活里走过，时刻提醒我生活是怎样的”。

上世纪40年代，郭宝昌的母亲（左二）和奶奶（左三）。“宝爷”是老宅子里人对他的称呼。后来他行走在影视世界，人们也尊称他为“宝爷”，敬重他的真诚、认真和豪气。随着年龄的增长，郭宝昌越来越怀念过去。他以一些小人物为主角，写了一本名为《都是大角色》的散文集。“我一生都在小人之河中徘徊。他们不被历史关注和记录，却走过我的人生，提醒我人生是什么样子”。20世纪40年代，郭宝昌的母亲(左二)和祖母(左三)。

年过八旬，郭宝昌出了两本新书《了不起的游戏》和《都是大角色》。八十多岁的郭宝昌出版了两本新书《伟大的游戏》和《两个大角色》。

小人物，大人物

郭宝昌写的第一个小人物是奶奶。奶奶不是真正的奶奶，只是他小时候最亲近的人。

他自幼丧父，两岁时被亲生母亲卖给吴家，后又转卖给郭家。郭家有个女儿叫，嫁给了同仁堂的大师。郭宝昌被郭蓉收养了。囿于家规，他一直和郭蓉的母亲，也就是奶奶生活在一起。

奶奶一个人住在离乐家不远的一个胡同里。她不识字，肩负着为女儿培养继承人的重任。“她想把孙子教育成人，成家立业，成为能做大事、赚大钱的人。”郭宝昌回忆道。

奶奶的教育很独特。在小学的六年里，郭宝昌每天早上和中午都去上学。一走出大门，她奶奶就声嘶力竭地喊:“好好学习！”他会回答:“我知道！”他小时候调皮捣蛋，奶奶管得很严，信奉“不打不成器”，玩得有规律:一年四季七天一次；春节不打人可以开扯淡，但是正月十六就是初一。每次打架后，郭宝昌先承认错误，然后奶奶抱着他哭了起来。

1945年，5岁时，家里请了一位老翰林教古文，请了一位留学生教英语，请了在家当护士的王师傅教武术。在所有的大角色里，他都写的是王师傅。

王师傅是个传奇人物。清末民初，他是举世闻名的镖师，武功超群。在大宅院里，所有的淑女绅士都看不起郭宝昌，但王师傅对他很好，只要他有空空闲时间，就会带他逛街，买大刀，买彩面，逛天桥，剃头，洗澡。有一次，在仙峪口的一个澡堂里，大家都喊:“王师傅，把手伸出来！”只见王师傅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伸出右手，握住一条板凳的一端，用大拇指和四个手指夹住，伸出双臂，把板凳撑直了。大家欢呼雀跃。

房子里有很多故事，各种各样的人聚集在一起。乐家还有个二小姐，自幼丧母。家里人都宠着她，她就成了“女张飞”。她咄咄逼人，傲慢自大。不管和谁在一起，她都会打架，拳打脚踢。一旦输了，就会洒得到处都是。这样的小姐，却有两个爱好:一个爱京剧，会唱很多戏，唱谭派旧生情韵味十足；第二，我爱玩古琴，弹的时候温柔敦厚，像变了一个人。

也有油盐店员画的好；钱先生，长得丑，却娶了个美女；关平湖，给音乐世家的孩子教钢琴，用酒换钱...“生活就是这么奇妙，一些乱七八糟的奇怪的人被推到我面前。这些小人就像绿叶衬红花。其实绿叶反映的东西可能更真实。”郭宝昌说，现在回顾他们的故事，我们可以理解那个时代的人们是如何生活的。40年，磨出一部杰作。

12岁时，祖母去世，郭宝昌真正进入了豪宅。新生活让他大开眼界:告诉厨房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每月40元零花钱——那时候工人的工资每月只有36元。“但是说到底，我在家里还是没有地方。因为人家觉得你是外人，突然进来分蛋糕。”

1953年，大家族撑不下去了，各家各立门户。郭宝昌随母亲和师傅乐思搬到了东华门。分的时候看中了一把琵琶，不料被另一个房间的小姐抢了:“而且还轮不到你挑！”按辈分，这位小姐得叫他叔叔。

“这件事让我很兴奋。我对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发誓要好好学习。”郭宝昌说。那时候家里的书很多，有两万多本，他经常泡在里面。因为有零花钱，他经常逃课去看电影，一周至少五次。

16岁时，郭宝昌开始根据他在音乐家庭中的所见所闻写小说。这是他第一次写《府门》。受曹禺、巴金等人的影响，故事充满了批判。“七爷是无耻的剥削者，府门是罪恶堕落的源头……”有一天，母亲发现了手稿，痛骂了他一顿。第二天，稿子不见了，他就一笔勾销了。

三年后，郭宝昌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在大学里，他遇到了他的导师田丰，他是一位著名的剧作家和导演。他经常和田丰聊天，讲大宅门的故事。“老师听了之后说很精彩，鼓励我把故事写成电影剧本”。于是，他又开始写作，写了《府门》。没想到，这个创造给他带来了灾难。1964年因“为反动资本家立碑立传”被划为“反动学生”。

郭宝昌被送到农场进行改造。绝望的时候，他自杀了，但他没有死。后来先送干校，后分配到广西电影制片厂“监制使用”。他于1979年被平反。其间，他一直念念不忘“大宅门”。“为什么？屋里的人栩栩如生，栩栩如生，让人无法忘怀。房子里的生活很精彩，很多人都没体验过。我一直想记录那个时代，那些人。”他写了两次《府门》，但都没有活下来。

郭宝昌对写《大宅门》渐渐心灰意冷，把心力全放到影视创作上。1980年，他拍摄处女作《神女峰的迷雾》，上映后既叫好又叫座，由此踏入影视界。之后，他各种尝试，从科幻片到生活剧、历史剧，马不停蹄地拍，到1995年达到创作高峰——15年间，他拍了8部电影、15部电视剧，写了8个电视电影剧本。

《大宅门》剧照，这部剧2001年播出。郭宝昌对《大宅门》的写作逐渐失去信心，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影视创作中。1980年，他拍摄了自己的处女作小说《神女峰的迷雾》，上映后好评如潮，从此踏入影视圈。之后各种尝试，从科幻片到生活剧、历史剧，一直拍。到1995年，他达到了创作巅峰——15年时间，他拍了8部电影，15部电视剧，写了8部电视剧本。2001年播出的《大宅门》剧照。

《大宅门》剧照，郭宝昌（右）在剧里客串白家的世交沈树仁。《大宅门》剧照，图中(右)是白宫世交沈的客人。

郭宝昌自幼看京剧，也学过京剧。为了给新书《了不起的游戏》拍封面，他自己扮上了京剧丑角。郭宝昌从小就观看和学习京剧。为了做新书《大博弈》的封面，他充当了京剧小丑。

上一次写《宅门》是1995年。那时，郭宝昌已经在深圳电影制片厂工作，在影视圈也小有名气。回顾豪宅里的生活，他开始反思:有多少人知道民族资本家的奋斗和挣扎？几经思索，他开始重新认识大宅大门和里面的人。

“这样的民族资产阶级家庭紧跟时代和政治形势的变化，家庭人物之间的关系也在不断变化。如果我有能力把它写下来，拍成影视作品，更能体现历史对人性的影响。”郭宝昌说。那段时间，他闭门写了四个半月的剧本。最近几天几乎是一天一集，“满肚子的东西都往外涌”。说到精彩部分，他常常把笔扔掉，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或者在炕上打滚。

6年后，电视剧《大宅门》播出。故事跌宕起伏，人物血肉丰满:能干的二奶奶，有英雄气概和土匪精神的七爷白景琦，直爽霸道的杨九红，娶了京剧名相的白玉婷...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他们的表情都清晰如浮雕。更引人入胜的是剧中的生活细节。有一幕，白景琦跟着涂二爷去买人参。在一家店铺里，掌柜的报了价，涂二爷“袖口里砍价”——两人的手在袖口里连在一起，掐着指头砍价。

“这真的是我亲眼所见。早先在街上，在铺面里，都是通过袖口告知价格，让外人无从得知。如果讨价还价失败，没人能知道讨价还价的过程。”郭宝昌说，他拍摄的是生活经历，而不是生活本身。

《大宅门》被戏称为“神剧”。演出结束后，人们给了郭宝昌一个“爷”字。在老北京人眼里，能不顾一切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一定是“大师”。生活的游戏，舞蹈学院。

《大宅门》里，七爷白景琦经常说起京剧《滑轮》里的一段摘录:“你看前面黑洞洞的，一定是贼窝。等我追上他，我会把他杀得干干净净……”对于京剧，郭宝昌有一个解不开的情结。“京剧太美了！不能放弃。”正因为如此，他花了很大力气写了《大博弈》——通过自己75年的看戏经历，讲述京剧到底好在哪里。

5岁时，郭宝昌被带到剧院，并突然爱上了它。后来，他“在剧院里长大”。到什么程度？往往是七八个戏迷聚在一起，守着留声机，放着唱片——几十张不同演员录制的唱片。拿出一个，玩个二三十秒。听一首歌，马上说出是什么剧，谁唱的，什么类型。几轮听下来就变成只有半句，到最后也只有3秒。失败者将受到惩罚。买几瓶“北冰洋”或者两斤糖炒栗子。

“我看过梅派、程派等42位原派创始人的剧。”郭宝昌说。成死的时候，穿孝服三天，吃不下饭两天。15岁的时候，他跟老师学，学会了造型，唱歌，身材。每天天不亮就跑到童子河边喊嗓子，踢腿，下腰。断断续续学了两年多，不能称之为专业，但也上过台。

“我常年浸润在京剧里，对生活、人生、审美都有各种无意识的体验。这也奠定了我的人生基础，然后我慢慢走上了自己喜欢的艺术道路。”郭宝昌说。

《大公门》之后，20年来，郭宝昌编排的话剧《大公门》和京剧《大公门》，都是经典之作。其间，我也拍过几部戏。今年5月，他的电视剧《四牌楼东》播出。这部剧和《大宅门》一样，也融入了京剧元素，导致评价两极分化。对此，他很淡定，“如果别人想到我再做一个《大宅门》，对不起，我做不到。人的一生是杰作，我离不开豪宅大门。

郭宝昌不怕输，但也输不起。看了这么多年京剧，拍了这么多戏，编了这么多戏，他已经悟出一个道理:人生的游戏，舞蹈学院。“80年的人生，跌宕起伏，在大浪淘沙，在泥淖中打滚。如果不是追求舞蹈学院的这种境界，我也活不到今天。”郭宝昌说。

如今，郭宝昌不再年轻，而是充满活力。他要拍戏，要演戏，要京剧，要写书……”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论成败。我一口气呆在那里，但还是没有认输。”这种语气，他说，也是来自豪宅生活的反馈。

郭宝昌

1940年出生于北京，导演、编剧。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曾在广西电影制片厂、深圳电影制片厂任导演、编剧。代表作有电影《神女峰之雾》、《我的闺梦》和电视剧《府门》。最近出了新书《全是大角色》《大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