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流年，雪老了流年

何庆坤

一个

今天一大早，太阳发出了与以往不同的热量。他洗了两双变质的袜子，在阳台最亮的地方晾干。他心里也暗暗觉得奇怪，怎么感觉有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明彻？可能和天气有关，他也懒得去想什么。

难得吃一顿丰盛的早餐。我和女儿一起吃了四个饺子，两杯酸奶，两个鸡蛋和一点烤鸡。女儿刚放假，要和他一起在城里逛丹尼斯。其实在我心里，他不喜欢逛街，只是不想扫她的兴，所以开车去了。

太好了，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在裸露的手肘和脸颊上，人们似乎再也回忆不起昨晚抓拍到的小天狼星的样子。虽然天狼星是夜晚最亮的星空，但那坚定而美丽的星芒，在升起的那一刻，似乎已经被太阳驱散。然而，街上新种的花散发出持久的香味。在阳光、云彩和绚丽的色彩下，它们慢慢变成了一幅油画。

他摘下墨镜，眨了几下眼睛。

就要进城了。常年在小城镇，他不适应城市的交通。还有很多交通限制。哪里是单行道，哪里禁止左转...他总是记不住。如果他不小心，他可能会被罚款和扣分。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说实话，他经常觉得自己很傻，而且这种傻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呆滞，像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地扣在了自己身上，越来越多难以摆脱。

当他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时，他真的松了一口气。坐电梯时，妓女问他需不需要买双新鞋。他微微摇头拒绝，说给她买条裙子就可以了。于是两人直接去了三楼，那里有很多女生的衣服。

其实从小到大，女儿都没让他操心过。比起一些青春期的孩子，要节能很多。他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在学校寄宿。忙碌的工作之余，他会给女儿买很多好吃的热食，哪怕是加工好再带到学校。对于他的女儿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补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耻辱。

女儿用新奇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一切，商场里耀眼的灯光散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女儿步履轻盈，有一种直抵内心的感动，似乎让他想起了过去，但想深究的时候又忘了。他一直跟在女儿的后面，应该很快就会来到那家商店，他心想。

当他的女儿进入一家服装店时，他跟着她进去，好像他能闻到一种不同的味道。他觉得自己购物时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我女儿指着橱窗里一件乳白色的连衣裙，店员鼓励她试穿。他也仔细看了一会儿，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里悄悄蔓延。服装店的灯光安静而精细地闪烁着，仿佛要与衣服的乳白色融为一体。

我女儿轻松地走进了试衣间。他还坐在小布沙发上，要了一次性杯子，拿了一杯茶。此时，服装店的灯光似乎更加耀眼，照在每一件衣服上，它们的颜色、质地，甚至刻意设置的小褶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突然，他发现头顶斜上方有一台小型液晶电视机，正在放电影。虽然声音很小，但字幕还是能看得很清楚，好像是他看过的电影。

女儿出来的时候，乳白色的连衣裙用皮带包着，包裹着她精致的身材，看起来刚刚好。导购开始夸奖，无疑是希望她能买这件衣服。女儿看向他坐的方向，想得到他的肯定。但是，时间仿佛定格在他平淡的表情里，没有任何丰富的色彩。

于是，女儿挑了另一种款式的衣服，重新进了试衣间。

2

乳白色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尖锐的痒感，像一粒米渣落在黑色的衬衫上，舔着他的心灵。

我老婆叫白雪公主，纯白如雪，女人如雪。

记得刚和老婆结婚的时候，我穷到他连一个像样的婚礼都给不了她。结婚的时候，唯一的一张结婚照就挂在我床头的墙上。我仔细一看，不是光洁的白色，而是微微起皱的乳白色。乳白色的婚纱和明亮的白墙形成了轻微的对比。这种反差似乎是属于男人的略带伤感的秘密，它有着复杂的情况。

从此，自然而然，他就不喜欢乳白色了。

他突然想到，当他和他的妻子在仲夏的傍晚沿着河岸散步时，河里没有声音，空气中有一种薄荷般的凉爽。我妻子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裙子。月光下，裙子原本纯白的颜色渐渐变了，似乎重了一点。他的妻子一直走在他的前面，偶尔回头看他一眼，微笑着，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情。他突然想起了电影里的画面:一个穿着纯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赤脚踩在沙滩上。在月光下，白色的沙滩看起来像是被抖落的白布。大海是绿色的；人是绿色的，就连纯白色的连衣裙似乎也是绿色的。

站在妻子对面，她的身体渐渐伏向他，抱住了他，白裙上的香味越发明显。在他心里，纯白代表着一种巧妙的克制，是属于智者的颜色。而乳白色，相比干净直接的纯白，看起来总是皱巴巴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冗余。

河堤上灯火闪烁，白天阳光的余热在彼此眼中渐渐消散。当时他心里想，如果真的结婚了，就送她最干净的纯白婚纱。事实上，在那个年代，很少有女人真正结婚，穿上高质量的婚纱。

没想到因为老婆的原因，婚期提前了一点。他们结婚的时候，他大学还没毕业，积蓄很少。拍婚纱照的时候，白衬衫的假领租了一个小时。那天登记结婚的人很多，他怕自己超过了时限。一切都是无法掩饰的匆忙，但照片上的笑容是认真的，是动情的，没有一丝敷衍。

在试穿婚纱之前，老婆就已经订好了婚纱店。那一天，婚纱店里的灯光遍布每一条婚纱裙子，洁白纯净得让他睁不开眼睛。老婆只试了两件，纯白的，一直很配她白皙光滑的皮肤。他静静地享受着，但他的手开始微微出汗。他试探性地问了一下租婚纱的价格，即使打折后，他也根本买不起。他不时看看表，觉得和妻子在一起的时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熬。最后，老婆选择租了一件略显老旧的象牙色婚纱。说实话，这件婚纱穿在老婆身上看起来并不鲜艳，确实不如以前的纯白。可是，老婆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

“你好看吗？”妻子的脸依旧娇艳，表情透露着一种幸福和满足。

“好看，好看……”他看着妻子，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悲伤和感动。

三

也许，乳白色是生命的颜色。

结婚后，他很快毕业，在社会上打拼。后来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妻子毅然辞职，泡在柴米油盐里。每当他回家，他的妻子总是穿着乳白色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乳白色的围裙上溅满了油花，似乎把时间弄皱了。渐渐地，也许是因为忙碌，他很少回忆起妻子穿着纯白礼服时的模样，订婚时的纯白礼服被妻子压在箱底下。好像生活从纯白变成了皱巴巴的乳白色。

每天早上，我妻子总是比他起得早。热牛奶，煮鸡蛋，做饭，然后叫醒他。那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每到下午两三点钟，老婆就开始去厨房包起乳白色的围裙，研究他爱吃的菜。有时候，正好他下班的时候菜还热着。有时候加班，只能再热一次菜。

就这样，生活没有任何波澜的继续，一种看似无所谓的疲倦渐渐开始侵袭他和妻子。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从前，两个人晚上总是相拥着睡觉。后来，他晚上留给妻子的，只是不断的鼾声。有人说，结婚后，爱和累是阴阳，相互依存，相互转化。但在妻子均匀的呼吸中，看着她微皱而有污渍的脸颊在星星漏雨的月夜面对着他的身体，他会想起那个在冬夜里拼命跑到他宿舍门口的妻子，还有那温柔的初吻。虽然激情燃烧的时光已经渐渐远去，但他知道，真正的爱情是经得起岁月的磨蚀和动荡的。看似漫长的路，激情只是偶尔的微风。在这条路上，可能有岔路口，也可能有山沟，但最终他还是能走过。不管路两边的风景如何，岔路口在哪里，他总是走在那条路上。

那天下班回家，路过一家服装店，橱窗里的灯光在初夜的暮色中暖暖地照着。那件衣服的纯白色与左下角的墨色图案非常和谐，就像一幅镶在橱窗里的中国画。

以前是L代码，这个时候应该是双加。他仔细记起了穿着乳白色围裙在厨房做饭的妻子，还有她微胖的腰身，就买了这件衣服。

四

后来他想，纯白只属于灵魂。

在他妻子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写作和绘画。画一个吃饭用的勺子，一束刚插的花，一条鱼，一个茶杯，一个水果……他知道这是一种释放精神压力的方式。于是他把电脑和纸笔搬到住院部。那段时间，他老婆总跟他抱怨床单不舒服，老是弄脏。为此，护士大发脾气，允许他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次床单。床单逐渐从纯白色变成粗糙的乳白色，再从乳白色变成纯白色...诸如此类。

在那段时间里，他似乎触动了自己的思想和心灵。每次更新床单的时候，他都看着不同类型的白色之间的转换，仿佛能感受到失落、衰退和记忆。他在压抑着悲伤，仿佛他的悲伤就像床单的乳白色和墙壁的纯白。他从来没有在这段时间里感受过妻子如此深沉的呼吸和呼吸，即使是以前在一起的时候。

如果那些颜色的巧合能让他无数次想起他和妻子在河边订婚的那个夜晚，如果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家属也在经历这种或快或慢的崩溃，那么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每天都要面对一大片，就是这两种触及灵魂深处的颜色。

他不认为他能逃脱。

第一次手术的时候，我老婆的姐姐来了，和他一起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因为手术之后，我老婆会因为严重的麻醉而失去自制力，不得不依靠外力从担架上挪到病床上。手术很成功，但是时间很长，等待的时间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无法忍受的长度。妻子被推出手术室时，他看着妻子身上插着许多管子的乳白色床单，心瞬间被掏了出来空。他似乎能感觉到她残存的气息在整个病房里隐隐移动，似乎也变得皱了很多。

重症监护室的男家人出门时，他在医生的建议下，掀开乳白色的床单，艰难地支撑着妻子的上半身，和妻子妹妹一起把她抬到病床上，把床单盖得严严实实。他坐在床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减缓了急促的心跳和呼吸，终于平静下来。灵魂中嵌入的纯白和乳白色，在他和妻子的生活中始终是执着的。如果说纯白是他妻子留在他心中最美的梦，那么乳白色则是纯白变得皱巴巴、退让之后，岁月带给他和妻子的一种复杂的平淡和寂静。是的，只有他才能体会到这两种颜色最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有时候根本注意不到，其实像针尖一样尖锐，让他感到一阵阵刺痛，尤其是这个时候。这段时间，他经常会在妻子睡着后哭，有时一晚上什么都不做，看着床单和墙壁，坐在妻子身边。那段时间，我妻子喜欢江洋。

我不和任何人争论，

我讨厌和任何人争论。

我热爱自然，

第二是艺术。

我用手烘焙，

生命之火温暖。

火熄灭了，

我也准备走了。

——安·兰德的生与死

在他妻子离开之前，她告诉他这是江洋的翻译。江洋在她心中是白色的，纯洁的白色，直入人们心灵的纯朴。白色，素色，温和。

他知道，毕竟他老婆比他强。

五

电影结束后，女儿又试穿了几件衣服，但似乎都没有乳白色的连衣裙好看。

"这种款式有纯白色的吗？"他喝了一杯水，直接问导游。

"现在乳白色是流行的颜色."导购员对他微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乳白色变成了流行色。曾经穿着纯白色连衣裙的妻子和现在穿着乳白色连衣裙的女儿，命运似乎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于是他让女儿再试穿一次。女儿穿着高跟试衣鞋慢慢走出试衣间，冲他笑了笑。一瞬间，他恍惚了。当他看到他的女儿穿着那件乳白色的连衣裙时，他仿佛看到了白色的鸽子飞过，它们的翅膀颤抖着，充满了时间和初夏的阳光。他似乎又看到了妻子，看到了燃烧的时间。仿佛妻子从未离开过他，仿佛在彼此的生命里埋下了一颗种子，等待着最美丽的白花从地里开出来。

这朵白花是他们的女儿。

一件衣服、一条床单、一栋房子、一份爱或一条生命。也许不是一览无余的纯白，但是那些渗入心底的深情，会逐渐变色，在你逐渐看到生活的某一部分，直到看到整个情感的时候，再变成生活的流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