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诗歌作品

下坝顶镇

摘要

小说以旧社会制度下乱世的荒诞为背景，以一个家庭的爱恨情仇为主线，以藏族纳西族文化为依托，讲述了一个面对生死与名利沉浮的心路历程。主人公“我”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他父亲的去世改变了一切。我那一心修行佛法的舅舅，被强行卷入了复仇的漩涡。和尚的悲痛和世俗的观念不断挣扎，纠缠，融合，分离，最后深受侮辱，跳河自杀。曾经那么厉害的奶奶，面对两个儿子的相继离世，带着仇恨、愤怒、悲伤和无奈，在泪水中死去。一位受人尊敬，温柔善良的母亲，经历了家庭的变幻莫测，开始皈依佛门，希望用虔诚洗去今生的诸多业力，开了一家被所有人鄙视的缝纫店。空色主和贾卓玛很高兴看到赛克斯家族的衰落。他们总爱别有用心的嘲讽，羡慕嫉妒恨。他们整天忙着积累财产，制造矛盾，但膝下无子。父亲一生最信任、最勇敢的人丁真说，他在生死与道义之间做选择的时候，极度担忧、矛盾、难过，最后过上了仇人祝福的生活。

“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群游荡在川滇藏茶马互市线上的商队。在父亲生活的光环下，我跟着商队学习如何做生意。在一个叫丽都的小镇，我遇到了父亲的爱人杨梅。杨梅的交际圈和社会势力熄灭了我心中本该有的愤怒。母亲和杨梅之间有太多的愧疚，矛盾和迷茫。在杨梅的帮助下，我接手了马帮生意，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精彩绝伦的成就之路。我也误以为这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但是当我接近杀死我父亲的敌人时，我却表现出自己莫名的胆怯。最后复仇的勇气被很多嘲讽和母亲的鄙视点燃，但世间一切规律都是无常的，很多意想不到的因果报应层出不穷。我的渴望、祈祷和美丽击中了冰冷的现实。

一个

那是一个仲夏的下午，疲惫的苍蝇放下了歌唱的激情。从窗户到门厅，干热河谷的热空气在流动。

午饭后，我开始感到虚弱。我支撑不住眼皮渐渐往下掉，只好把屁股挪到厨房的中柱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平时不爱做梦，却像恋人一样迎接梦想。梦里妈妈在一条河沟里洗衣服，正要在河右侧的荆棘上晾衣服。突然，太阳像成熟的果实，落入了站在西边的高峰奶。黑影以风的速度吞噬着山川，也吞噬着晾晒衣服的母亲。在梦里，我像个幽灵，悬在半空中，瞥见了发生的一切，但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恐惧在血液中翻滚翻腾。

我哭了又哭，声音却无法从紧闭的嘴唇中流出。母亲惊慌失措的表情一直在她眼前浮动...

这时，那只抓着窗户的狗的叫声，像一双援助之手，把我从梦中拉回到现实生活中。我立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庆幸自己终于走出了恐惧之地。我立刻盘腿坐直，一边闭眼念诵山神颂，一边用手捋了捋头上竖起来的头发。

眼前慵懒的阳光透露出木地板清晰的线条，轻柱中舞动的烟雾抚慰着屋内的寂静。大坝里牛犊般大小的藏獒仍然很愤怒。

我用右手按住胸口，爬到窗台上往外看。大坝的闸门开着，外面的身影在闪烁。我也赶紧下楼一探究竟。大门外，邻居，七十多岁的奶奶，外婆，彭措叔叔，一个和尚等。，围住了躺在地上的丁真。有人从河沟里往他头上浇冷水，有人用指甲掐他的上唇。站在人群旁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甄姬说，他苍白的脸颊和血迹斑斑的衣服折断了每个人幸福的翅膀。一副紧绷的表情，祈祷他早点醒来。

很快，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们被土匪袭击了。帮(第一人)也……”话音刚落，挤在人群中的母亲顿时像一棵被风吹倒的小树，僵硬的身体直接瘫倒在尘土上。人群再次聚集，冷水和钉子被用在母亲身上。

在大山深处的夏诺村，土地是快乐的天堂，信仰是快乐歌唱的源泉，男人是村庄兴衰的依靠。人们坚信，人的心灵可以接受四季的变化，人的双脚可以发出大地的音乐。老人曾这样赞美这片土地:

这片土地像莲花王座一样干净

路口就像一个钻石杵。

这是富人卸下马鞍休息的地方。

这是乞丐放下狗棍生活的地方。

数百匹马休息的草地。

数百只鸟筑巢的灌木丛。

这是疲惫的旅行者的饮酒场所。

那是疲惫的马吃草的地方。

……

一代又一代的夏诺村男人认为藏獒、烈马、长枪、马刀可以支撑康巴男人百折不挠的精神。作为父亲赛克斯家的长子，他也拿起长枪，身披长刀，骑着烈马，常年在滇藏线游荡，经营着庞大的商队生意。从云南丽都托运茶叶、盐、金银器皿，销往西藏各地，生意兴隆。

父亲是康巴人，肩宽体壮，肤色黝黑，声音洪亮，勇猛如虎。有人说:“念诵文殊菩萨咒，或许能加持父智。”不管怎样，我父亲让赛克斯的荣耀再次闪耀。

那时候，与其说母亲的颜值框住了父亲骄傲的心，不如说是母亲家的千里马点燃了父亲回望母亲的爱。我父亲十八岁那年的藏历新年第三天早上，他们跟着村里的男人，骑着自己的小马来到黥布日神山脚下煨桑祈祷。数百匹烈马的鬃毛梳理得整齐有形，五颜六色的卡垫，五颜六色的马尾辫，让父亲看起来傻傻的。壮汉们威风凛凛地骑着自己的坐骑，仿佛世界都在他们手中。

父亲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祈福仪式。

面对着烈马嘶鸣，人群拥挤的场面，我像一只枪口下的小鹿不知所措。

在山脚下像铜镜一样的草地上，所有的骑手都勒住缰绳，准备出发，仿佛这是一场生命和尊严的赛跑。他们腿上的烈马又肥又壮。有些人尖叫着站起来，有些人用力抓着，有些人咬着咬着嘎吱作响。

父亲看着眼前兴奋的马，想把他的坐骑偷偷抱到怀里。

这时，身旁的一位老人劝父亲把自己的小马拴在树桩上，坐下来看比赛。老人的善良让这位血气方刚的父亲第一次尝到了一个康巴人的失落和耻辱，就像一只被绑在树上被别人分割的动物一样压抑和无助。

清日山神是保护夏诺村繁荣及其四季的土地神。传说它的魔力可以跨越人类想象的鸿沟。据说，在古代，夏诺村年年歉收，年年遭厄运。有一次，一位不知名的活佛从印度朝圣归来，在荒山野林间游荡的青布里山神前来朝拜。活佛向他启示道:“你整天在荒山野林中游荡，毫无意义。不如跟我回雪域保护一方百姓。”山神想了很久，答应跟随活佛回到雪域高原。青布里山神来到夏诺村后，活佛将当地的姐妹山神嫁给青布里山神为妻妾。据民间传说，青布里山神身穿蓝色衣服，腿上经常骑着蓝色坐骑，生性爱听恭维话。

千百年来，夏诺村一直举行各种盛大的祭祀和祈福仪式，尤其是每年藏历新年第三天的赛马和祈福仪式。赛马是对山神的最高崇敬，也是山神保佑村庄平安吉祥，家家户户满仓、人丁兴旺的重要仪式。女人不能上山祈祷，也不能看赛马，更不能参与祈福仪式的准备。家里所有的男人都要精心打扮自己的坐骑，准备好经幡和煨桑所需的材料。最后把火星放在器皿里，撒上檀香针，把自己和坐骑熏一熏，以示能除污垢，祈求心满意足的好运。有的人甚至在晚上给凶猛的马喂大量的藏茶，有的男人因为怕被污染，当晚也不和自己的女人同床。

当向草地西侧开了一枪，骑手们松开缰绳，身体前倾，马匹如洪流般冲了过来。[/k0/]半鞭洒脱，鬃毛飞舞的舞美，骑手激昂的身姿，以至于此刻父亲的心中涌起对彭的崇拜不已。他心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像它们一样飞奔就好了！”骏马从父亲身边疾驰而过，马蹄搅动草地的声音让大地微微颤抖。看着马背上雄鹰般矫健的骑手，他们的英姿无以言表。

它是芒特村男人身份的象征，也是家族实力的象征。

一位老人拍着父亲的肩膀说:“小伙子，你的马跑了。”

父亲头也不回地说:“别担心。”那双眼睛像猎人一样直盯着田野。

比赛快结束时，一匹母马从所有母马身上疾驰而过，观众自然沸腾起来。有人说:“他那匹猛马一定是赛前吃了不少藏茶。”也有人反驳。

父亲仍然盯着那匹母马。蹄下卷起的滚滚尘土来不及散开，收缩的肌肉充满了无穷的力量。马尾向上翘，马头昂起。

到达终点时，骑手迅速收紧缰绳。红枣直立着尖叫。

此刻，欢呼声、喊叫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亲朋好友手拿哈达围着母马。

中年人兴高采烈地跳下马背，激动地抱住母马的脖子，深深地吻了马的左眼角好久，才转身拥抱亲友。现场非常混乱，钦佩、羡慕、羡慕、鄙视的表情清晰可见。这是很多车友日夜期盼的梦想，是很多女性奉承和倾心的原因，也是很多观众为之疯狂的赛事。

从那天起，母马带走了父亲的睡意。每天晚上星光灿烂的时候，父亲都找不到任何犯困的借口。在他的脑海里，油油的马背和鼓鼓的肌肉不断出现。父亲开始在梦里骑着母马，像鹰一样贴在马背上，挥舞着马鞭。身后女人的爱情，男人的哭声，马蹄声践踏草地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这样的深夜很美好，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找到自己的骄傲。这样的深夜是悲伤的，毕竟美好的遐想是短暂而虚幻的。

坚守岁月褶皱的习俗，就像流淌了千年的硕曲河。夏诺村的人从来不质疑它为什么存在，而是观察和传承，包括男女之间的爱情。他们始终认为自己的爱情不仅仅是个人的事，更是一个家族的兴衰，是感谢和回报父母的重要选择。

作为父亲赛克斯家族的长子，我对自己的婚姻从未抱有任何希望和幻想，只想找一个父母满意，懂得孝顺父母的女人。听奶奶说:“赛克斯家曾经是山谷里有名的家族。一旦雪花般的银被倾倒在屋顶上，一个小山丘就可以建成了。那堆银元后面的人根本看不见。然而，爷爷却像变魔术一样沉迷于赌博，他的尊严和财富都被剥夺了。家里最后的牧场、房子、耕地，都在爷爷从不悔改的赌桌上消失了。即便如此，赛克斯家的烟在山谷中飘了很多年，依然能抓住山谷中人们青睐的目光。

第二年夏天，各个村子的媒人踏进了赛克斯家的门槛。多年冷清的炊烟再次飘动了一点人气。奶奶淡定地迎接着各种面孔派来的媒人，最终决定选择热龙村的扎西湖。

那天早上，在我祖母的邀请下，赛克斯家的长辈们穿着他们最好的衣服早早地来拜访了。大家坐在东墙的牌垫上，互相问候。

奶奶平静地说:“扎西的家人马上就要到了，我又不能和一个女人说话。作为赛克斯家族的长辈，你按照山谷的礼仪与他人沟通、协商、决定。”

“放心吧！可敬的泊松(意)”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牛舌头大小的火苗在灶口跳跃，紫铜大锅里不时飘来秘制腊肉的香味。奶奶手里拿着念珠开始念经，长辈们寒暄着，哄堂大笑。

这时，阿尼满脸笑容地闯了进来。他一边走，一边说:“啊！今天赛克斯家的炉子和青稞酒一直在叫我。"

大家马上起身，欢迎媒人坐下。

媒人阿尼更是兴高采烈，说:“好马配好鞍，好日子配好夫妻。”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拉索！哎！”

随后，扎西一家五口人，手拿哈达，面带微笑，走进了厨房。第一条白哈达系在柱顶，第二条系在水缸柜，第三条献给媒人阿尼耿缺，剩下两条献给赛克斯家的长辈。年轻的父亲，穿着丝绸和绸缎，心不在焉，像一只小鸡一样粘着他的祖母，在他纤细的论点上有一个象牙戒指。

扎西的中年人，五十多岁，故意走到父亲身边，用右手拍了拍沉默的父亲，说:“人看基因，马看品种。小伙子长得真不错。”父亲抬起头，脸颊突然羞红了。

千百年来，山谷遵循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姻习俗。所有的婚姻都是靠媒人，没有一个是自己提出来的或者孩子自由恋爱的。他们认为父母有养育子女的恩典，后代有创业的责任。婚姻决定了家庭未来的走向，也是对父母最好的感恩方式。不能为所欲为。父亲悄悄窥视着刚才摸他头的中年人，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匹紫红色的母马。

大家落座后，媒人阿尼居然拿起藏桌上的银碗说:“喜鹊报喜的吉日。赛克斯家族英雄辈出，名气铺天盖地；扎西的家庭像玉石一样善良，很多故事都听过。今天及膝的谈话，不是为了来世的命运，而是为了今生的果实。接下来请双方长辈畅所欲言！”

扎西家的一位长辈说:“赛克家一定会崇善尊义，解决别人的困难。带着别人的祝愿，请祝福他们。”

赛克家的长辈也说:“扎西家财运不错，一定会添柴生火，帮助妇女创业，讲一个山谷里的佳话。有什么礼物让我家人要吗？”经过几次交谈，两位长辈如愿达成共识。

这时，一直沉浸在沉思中的父亲站了起来，说道:“银子、粮食、衣物我就不多说了，我需要你家的母马。”

父亲生硬的话语让大家的表情都僵住了，大家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我奶奶把她爸爸拉回到座位上，说:“对不起！”

“哈哈哈——”刚才摸父亲头的中年人卷着胡子笑了起来。

“请不要介意，孩子太小不懂事。”

“没什么，康巴男人要和女人争他们的凶马！”

“他只是年少轻狂，请不要介意。”

“不会的，翱翔的雄鹰会有距离，驰骋的骏马会有战场。结婚那天，千里马送你！”

又是一阵笑声。

巧合就像一把火，重新点燃了父亲睡觉的欲望。这辈子，他都忘不了在山脚下为赛马祈福的那一幕，忘不了那个傲人的表情。当他抬头看到那个骄傲的人摸着自己的头时，山脚下的兴奋又被加热了。父亲没有言语说服自己闭嘴，更没有任何理由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父亲第一次理直气壮地表达自己的诉求。话刚从嘴边滑落，父亲就一直盯着中年人的表情，生怕这个高傲的男人会冷冷的拒绝。

几天后，父亲订婚的喜讯掀起了村民们的祝福，一些谣言也在赛克斯家的耳朵里传开了。

一天早上，奶奶对爸爸说:“儿子！你知道人家牛逼吗？”

“有什么好怕的？”

“你没听到什么吗？”

“听到什么！”

“哎！”

奶奶深深叹了口气，把脸转向父亲，说:“注意(意为傻子)，村里人都说你是花痴。结婚真的让你这么激动吗？”

奶奶的话，像一把利剑，划过父亲的心。我父亲第一次感觉到脸上滚烫的烧伤，血液回流到喉咙的味道。此刻的父亲就像一个无辜的和尚被上师骂了一顿，真的很惭愧。他只好埋下头，飞快地揉着碗里的巴赞，匆匆离开了家。

布利山神肩峰上初升的太阳照耀着村庄的清晨。叽叽喳喳唱个不停的鸟儿在枝头跳跃，缓缓退去的晨雾带走了整个夜晚的寂静。村里三四个孩子睡眼惺忪地喊着牛羊。父亲羞愧地穿过牛羊，真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可能是父亲一时精神错乱或者羞愧难当，来不及躲避大大小小的牛羊的犄角擦过他的身体。牧羊人看到父亲藏起来的衣服乱七八糟，忍不住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孩子还唱道:“愚蠢的人！请接受我的忠告，骨角是无情的武器，你的身体会被血嘲笑。”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

二

疯狂的臧霸(从事诵经和占卜的宗教专业人士)肩扛浸满油脂的布袋走进夏诺村。一顶牛毛做的毡帽下，深邃的眼睛像多情的蜜蜂，一路寻找着“花粉”的惊喜。半路上，我遇到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巴激动地俯下身对着中年妇女说道，“全身都充满了酸味。你怎么不知道要经常打扫？”

中年妇女纳闷地问:“打扫什么？”

巴棉平静地说:“在你下面。”

中年妇女当场就怒了，使劲往臧霸脸颊上啐了一口，说:“疯子。”

仓还是笑着继续赶路。跟在后面的邀请者羞愧得趴在地上，不时叹气。

仓回过头来笑着说:“傻瓜们，收起你们的叹息吧！”

那些人耸耸肩，只发现包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苍忽然紧锁眉头，骂道:“笨蛋，你要保护好你爱好包里的东西。卖了就买不回包里的乐器了。”这个人继续默默地跟着臧霸去了赛克斯的家。

在赛克家的大门外，十几个人排队迎接活佛、僧侣、臧霸等。

Barn大摇大摆地走进地上画着石灰的图案的大门，每个人都毕恭毕敬。仓又拍了拍一个中年人的肩膀说:“笨蛋，你干嘛盯着我看！你不能在你的床边闻女人的身体。是我的错吗？”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随即鸦雀无声。

进门后，巴小心翼翼地坐在铺好的牌垫上。拿出经书、法器等。把它们整齐地放在一张小木桌上。他的表情一下子变深了，脸色肃穆而慈祥，嘴里不停地念经。

一位老人拜倒在地，祈祷道:“阿尼塔希！扎西登珠和他的爪牙们的灵魂被留在贡嘎雪山脚下，那里没有御寒的门窗，也没有滚烫的酥油茶，他们在异乡当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为此，请提醒我下葬的日子。”臧霸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巨掌缓缓翻开那本用黄布包裹着的薄薄的经书，他神情怪异。

日落时分，彭措大叔和他的骑兵从东边的山坡上缓缓而下。他们走得非常艰难谨慎，金光接受了骑兵一路的辛酸。

等待的村民沉默如石，唇边除了默念佛经，还有频频的嗟叹。过了很久，十具冰冷僵硬的尸体被抬上马背，送回了村子。

我父亲中了八枪，都集中在上半身。从额头直穿后脑勺的一枪可能是最致命的一枪。从他脑后茶碗大小的伤口来看，枪手的射击范围在200米以内，使用的枪肯定是狙击枪。父亲一直喜欢戴的右手大拇指上的银刀、护身符、左轮手枪、金马鞍、玉环都被偷了。缎子和藏衣都解开了，摸了个遍。

母亲哭着跑向被绑在马背上的尸体，说:“带他回家。带他回家……”村里的老人不停地劝他:“倪唱(村里人对晚辈妇女的尊称)，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这样，更不能把尸体带回家。”

“他一辈子辛辛苦苦经营家庭，死后却回不了家。我不会做的。”

“所有在藏区死去的人的尸体都不能抬回家。这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习俗。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能胡来！”

这时，村里几个女人把母亲拖回家。

人们牵着马绳，走向屋后的果园。绿树成荫的核桃树下，十具尸体一字排开，父亲的尸体靠着核桃树根停放着。

据说这棵核桃树的树苗是赛克斯家族的祖先从遥远的云南带回来的。当时路途遥远，怕秧苗死在路上，就把秧苗装在装满水的角里，封好，带回村里种植。

村民们忙着，而我静静地站着。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更别说我会怎么处理了。远远地看着父亲等人的尸体，胆怯的汗水从手上渗出，藏在藏衣里的心，跳动得更厉害了，感觉身体在微微颤抖。

彭措大叔走到我身后说:“孩子，背着敌人生气是没有意义的。”舅舅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但我一直不敢抬头看舅舅的脸，怕他看穿我的胆怯。

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父亲僵硬的身体，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但我依然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丝愤怒。这不是我希望的状态，也不是无数双眼睛期待的结果。可是，此刻，我没有任何冲动，脑子里全是白色。

这时，一位手持铜香炉的老人从我身边走过，走向尸体，身后跟着一位身穿黄布占卜服的活佛。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低头恭敬的打着招呼。

五十多岁的活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七尺开外，慢慢地坐在简易的佛床上。

佛床前有麦粒、钻石、铃铛等。和金龙碗。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久遇甘露的花朵，开始有些释然。

活佛轰轰烈烈的诵经声刷过所有竖起的耳朵，传入我的耳中。虽然我读的诗句有一半都不懂，但心里有一种慰藉。我聚精会神地听着活佛的启示，希望避开村民的目光，像一只幸运的小鹿，可大家的目光还是那么锐利。尤其是赛克斯家的长辈们的眼神，像是焦急的阳光，让我闻到了烧焦的味道。我在心里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不当着众人的面发誓:“我一定要把仇人的头当凳子，把仇人的血当山泉喝……”那样至少能缓和一下僵冷的气氛，让赛克斯家的长辈们不那么尴尬。

活佛闭目念经。他不时用巨掌向尸体投掷麦粒，也向围观者投掷。娇小的麦粒与空气体相撞，返回地球。有些麦粒直接打到了我的鼻梁上，满脸无奈的感觉。而所有追麦粒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我和麦粒一样无助。这时一位长者手里拿着一条皱巴巴的哈达，祈祷道:“仁波切，既有智慧又有慈悲，白天终究是黑夜的前奏。请伸出您慈悲的手，让扎西登珠等人走出黑夜的恐惧吧！”

活佛的表情是庄严而平静的。我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办公桌上蝌蚪大小的黑色经书，一个黄铜盒子里的几个骰子不停地跳动。过了一会儿，活佛说:“路无止境，情无止境。你要在49天之内为他们念诵甘珠尔，祈祷他们在穿越黑暗的时候少一些恐惧和迷茫。”

大家面面相觑了很久，大家都保持沉默。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这几十年来，村里多少人去世了，也没听说过念叨甘珠儿的。

活佛走了，他很矫健稳健，但村人的恐慌和焦虑几乎撑破了他自己的身体。

女性已经下台。村民们用牛毛做的窗帘围着核桃树。

夜幕开始降临，村里的长辈们依次坐在赛克斯家的厨房里，火苗像牛舌头一样舔着被泥土压实的火炉炉膛。厨房中央的横梁上，有一张生铁条做成的铁网，上面堆放的松枝慵懒地燃烧着，微弱的光线在颤抖。每个人都拿着念珠，默默地念经，却没有人愿意打破沉默。

这时，奶奶终于说了一句:“谢谢大家！请喝茶。”虽然奶奶的语气很平静轻松，但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人敢大声回答，也没有人主动拿起藏桌上的茶碗。

母亲被人从卧室扶到厨房。这位不修边幅的母亲背靠着厨房的池塘坐了下来，但她的眼睛肿得像被蜜蜂蛰了一样。

银发老人抓着她的手说:“倪唱，人生无常，不要太难过。保重身体，喝点元根汤！”老人的劝说没能获得母亲的力量，反而泪流满面。

起初，奶奶双目紧闭默诵经文，可听到母亲不停地哭个不休，慈祥的脸庞如同骤变的五月天，堆上愤怒呵斥道：“莫鲜（傻女之意），闭上你的嘴。”虽然哭声小了许多，却还是没有停下来。奶奶更加地气愤，骂到：“你给我滚出去，赛克家没有像你这样懦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