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中人性与诗性的原始生长（评论），乡野中人性与诗性的原始生长（评论）

郑

谈到王的“他镇小说”，评论界常将其与莫言的高密东北乡、张炜的胶东半岛、阎连科的八楼山相提并论，试图阐释其丰富的象征意义，赋予其“精神故乡”的内涵。《朱钰集》开篇就写道“蚕豆出生的那个晚上，父亲一大早去塔镇卖煮蚕豆，没有回来”，似乎在暗示这个短篇也要归入“塔镇系列”，继续审视这个失落的文化故乡。然而，《朱钰纪》中的"塔镇"并没有构筑起生存的围城或精神屏障，作者开始以焦虑的目光审视生命的荒原，并在其中发现人性的原始生长。

《朱钰纪》中的主人公蚕豆“生来就有杀父之仇”。新生儿背负杀父之仇，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是中国现当代小说中经常出现的生命隐喻。鲁迅的《铸剑》和汪曾祺的短篇小说《复仇》都塑造了具有相似人生经历的英雄。但与这两部小说不同的是，朱钰纪并没有推进接近原罪的“复仇”使命，而只是把父亲的意外死亡设计成一个困在蚕豆上的谜语。他不讨厌，但人群对他来说是隐患和谜题，所以他和领域里的一切都交朋友。

从《蚕豆的性情》中可以看出，小说不是在讲述生长在农村的人与乡村社会的痛苦纠葛，而是在探索农村中那种带有淡雅豆香味的原始生命力量。按照王自己的说法，农村和乡村虽然有一字之差，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乡村展现的是泼辣的生活，植物，昆虫，野兽，都喜欢有灵气，想和人说话。小说继承了作家一贯冰冷的叙事视角和客观冷静的风格，写的是被蚕豆害死的父亲，突发疾病而死的母亲，他的无伤大雅的种植和被村民的“理解”，他在表彰会前的离去，万先生临终前对蚕豆莫名的恐惧。读者猜测着文本之外的层层谜题，但故事中的蚕豆似乎也是一个自由的局外人。“蚕豆没有笑，但它没有吃。”蚕豆在行为意义上是人们眼中的“好人”，但似乎是一个看不到喜怒哀乐的好人。说起瘸腿六，“没有人不头疼，但也没有人不喜欢他。”但说到蚕豆，文中只有一句重复，类似于魔咒的“好人”。“好人”无数次的叹息，然后只溶解成一个符号，成为一个可以承受所有罪恶，永远被理解的符号对象。《好人》是褒义，还是两个蚕豆世代命运悲剧的谵妄？

批评家对王农村小说的先锋叙事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他“从自己复杂的农村经历出发，试图获得对人的现代乃至后现代境遇的洞察和想象”。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刻意留白，设置空白和缝隙，让读者相信蚕豆是被神奇的命运驱使而非人为的迫害，以至于成为令人同情的孤儿。所以蚕豆是被农村的自然力感染生长的。影响他成长的万先生，除了田里的一切，也是一个“靠弹琴读书就能生活”的人，从诗歌中成长。

父母的意外而荒诞的死亡，让蚕豆成为农村中一个不是由人性哺育，而是由诗歌哺育的独特形象。这似乎与沈从文作品中呈现的生命的诗意有相通之处。“‘神的庄严与美好’要求生命情感的单纯，思想的单纯，环境的田园性。但沈从文感受到了“那个社会的道德伦理观念与社会生活现实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可能有两种含义:一种可能意味着社会现实无法实现所宣扬的道德理想，但更可能意味着人为的伦理观念与生命自然力之间的矛盾。这也是蚕豆和瘸子刘、大民等籍村民的矛盾所在。而万先生的存在似乎是某种天启式的指引，让蚕豆的“好人”气质变成了某种对人性善良的坚定信念。复仇的“拖延”变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原谅，对敌人的原谅，对人民的前夫的原谅，对一切“罪恶”的原谅。但这种宽恕也包含着一定的宿命悲剧感和无奈感，也隐含着作者对“无为”道德的反思。系列中“好人”的嗟叹，正是对人性深渊的凝视，是一种巧妙的讽刺。

小说中诗意与人性的失衡，始于万先生之死。万先生临终前对蚕豆的恐惧，似乎是一种先见性的启示，是蚕豆所象征的诗意的隐逸。自从蚕豆发现了妻子大民煮蚕豆不当的秘密，“以后，不只是大民，村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蚕豆不开心。”这是蚕豆的悲惨命运接踵而至后，蚕豆第一次“不开心”。人们说“蚕豆，我告诉你，大家都是那样的”是对蚕豆一生价值信念的颠覆。

“万先生是谁？那些刚去不久的人几乎被遗忘了。”万先生就是隐喻这种已经消失，或者说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诗歌。所以，蚕豆的坚持给他造成了巨大的痛苦，让他的对抗成为一种滑稽又悲伤的姿态。

在小说的结尾，作者终于撕开了蚕豆与他人之间温情脉脉的面纱，将蚕豆投入了自我碾压和自我审视的残酷痛苦之中。有农村看得见的混乱和荒诞，也有农村看不见的溜走。然而，这种消失不仅仅发生在塔镇的村落里，更是发生在整个人类诗意精神的幻灭中，而静静埋藏的古琴，似乎记录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人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