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兵团人(我们是兵团娃)

王建创

骆驼井，109团的别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六师一个不起眼的小农场，位于中国第二大内陆盆地准噶尔盆地的东南边缘。

叫骆驼井，但是没有骆驼，只有井。到处都是坎儿井和机井，这是绿洲存在的前提。有了井，就有了水；有了水，再加上白天戈壁滩强烈的阳光和晚上巨大的温差，兵团有了得天独厚的多种产品。

在我的记忆中，骆驼井的标志性产品有无核葡萄、炮弹西瓜、金皇后瓜、海棠果、黑头沙枣。最大的建筑是“文革”时建的两层会所，最热闹的地方是工农兵商店。宽阔的吴起公路穿过商店前的十字街。

每年九月，孩子考上大学，亲戚们就把他们从店前的十字街送走上学。由于新疆地广人稀，地区相隔较远，过去汽车很少，通常，外出上大学是他们出生以来第一次远离家乡，乌旗公路成为年轻人未来一条充满希望的路。

下班后，我回骆驼井的次数越来越少。

记得有一年春节，因为下班后假期即将结束，我很懒，没有回家。谁知正月十五刚过，家人出差路过单位。他们一见面就埋怨我:“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爸爸哭了……”

我心里一热，赶紧接过父亲的亲笔信，假装打开，眼睛却湿润了。

我父亲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年轻时，他响应建设祖国大西北的号召，走出西部阳关，来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他工作了一辈子。他是一个典型的旧军垦形象——开荒守边，把青春献给了自己，把生命献给了自己的后代。

兵团创业之初，一穷二白，自然条件艰苦，超乎常人想象。为了不与地方竞争，新建的团场总是设在大漠戈壁的边缘，人迹罕至；生活条件也很尴尬。我住的是“地窝”，吃的是玉米面，过年能弄点肉，够孩子们跳半天了。

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我们的父辈们在沙漠腹地，抗击严寒酷暑，从事战斗，开垦土地，修建水库和道路，建设新城镇，奠定了兵团工业发展的基础，也铸就了“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创业”的兵团精神。他们这一代人被后人亲切地称为“兵团一代”。

除了紧张的工作，爸爸妈妈还要一起带孩子。为了改善生活条件，父亲做土坯盖房子，做家具，建院子。后来，他养猪、种菜、种水果、育苗，肩负着轻重任务。

在我的记忆中，在清晨的光线和夕阳的余晖中，父亲一天到晚不停的脚步和忙碌的身影。

因为工作生活的压力，加上倔强的父亲从不向别人低头，他总是心情不好，脸上很少看到笑容。高中的时候，我的总成绩是全年级前三，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笑容。

可惜我没有达到预期。本想为了急功近利放弃学业，去海南做一个白手起家的梦。在和“巴迪”策划出发的关键时刻，行动被立场不坚定的伙伴出卖。就在这个同伴的父母踏进我家门谈判的时候，我匆匆走出家门，躲进了一个朋友家。

那是隆冬，父亲在零下30摄氏度的冰天雪地里骑着自行车往返于我和他之间。由于他的焦虑和无法行走，他沉重的身体连同他的自行车一起在冰上打滑，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爬起来。

从朋友家看到这个，不忍心再躲了...

我以为很难过关，没想到父亲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很久没做饭了，他亲自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我用颤抖的手拿起筷子，不安地瞥了一眼父亲。他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几乎察觉不到地叹了口气。突然，我发现父亲老了很多，他的鬓角有很多银丝…

对于父亲来说，儿子已经长大了，虽然长得很高，但是不懂事。虽然不懂事，但他渴望尝试，渴望超越自己掌控自己的未来。虽然父亲在国内走南闯北，养儿育女多年，认为自己的人生阅历很丰富，孩子也会听话，但又不敢对曾经听话的儿子发火...

想到这里，我不禁泪流满面。

年轻时来新疆改变人生境遇，在兵团打拼了几十年，可想回天却遇不到人才的父亲如此渴望儿子，我却猝不及防，给了他当头一棒。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哪怕牺牲一百次、一千次个人理想，也要换来父亲白发苍苍的延迟一代。

知耻而后勇，经过艰苦努力，终于考上了口口大学。临走前，父亲让我早点休息，他却小心翼翼地收拾好我的行李，一直忙到深夜。迷迷糊糊的睡去，醒来是一股热气，食物让房间充满了香味。东方的天空还没有发白，父亲就在为我煮荷包蛋和旅行餐...

匆匆吃完饭，父亲和所有送孩子的乡亲们一样，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拎着一大袋食物，把我带到了店门口的十字路口，但我一路无语。

我没出过远门，这个时候有点紧张。我想从父亲那里听到一句鼓励的话，于是我咕哝了一句:“爸爸——我还有什么想告诉你的吗？”

父亲转过身来，深情而慈爱地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一句至今我都刻骨铭心的话，如鼓如锤:

“你已经长大了，以后要靠自己走。不管你去哪里，走多远，记住你是一个兵团的孩子。”

大学毕业工作后，风来雨去。随着岁月的沉淀，我渐渐体会到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人生的路不可能总是被亲人指引，也不可能总是按照既定的计划走下去。只有内心强大、勇于进取、敢于吃苦、不怕挫折的精神，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

很多年后，即将进入大学的孩子们给出差的我打电话，问了我上大学前问过父亲的同样的问题。我把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传给了他。

孩子愣住了。他带着戏谑的语气沉默了一会儿，严肃地回答:“我知道！”

显然，他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他本以为在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大学阶段开始之前，父亲会说些温暖鼓励的话，让他勇往直前，没想到我的话让他瞬间凝重起来。

端庄的理由应该和我当年的感受一样。

因为人都快死了，难免受伤。八十多岁的父母变得敏感脆弱。经常听哥哥姐姐说，每个周末，妈妈都守在电话旁，生怕错过我的电话。每次听到要回家，父亲都会掐着手指，领着孙子们每天在十字路口等着。

粗心大意，有时候会比较忙，两三个星期都打不了一次电话回家。这时候父亲起了疑心，怕我可能遇到什么难事，就主动打电话确认他是否安全。

由于种种原因，这几年我很少回家。每次问我需要什么，父亲总是说什么都不缺。每次问起身体状况，总是报喜不报忧。我妈的几次危重病例都是事后才知道的。父亲八十大寿，我不在身边，打电话道歉。但父亲反过来安慰我:忠孝自古不能两全，我的英雄要以天下为家。

记住，你是军团的孩子！

生活中不愉快的事，十有八九可以和说话的人一样。每当我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父亲的话。想想兵团人创业之初的开拓精神。想想他们父辈对党和国家忠诚、无私奉献的过去。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他们的心里充满了热血和勇气。

是的，我是军团的孩子。兵团的孩子们和兵团的成长史一样，历尽艰辛，却没有一个人轻易放弃。

一年一度的父亲节，我仿佛看见老父亲抱着年幼的孙儿，在骆驼井的路口，期待着儿子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