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人
1979年冬,我被借调到山西省太原市的一个研究所,参加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的工作。其间,因为研究所一个干部档案的混乱,我趁机到农村查“村村通电话”工程,和一个姓李的研究所科技处主任,一起去了干部老家吕梁山的一个公社。
那个干部姓耿,工作上一直很积极,但是长期为党打抱不平。后来又出现了一个新花样:档案里家庭成员应该姓耿,中间姓毛,然后突然姓耿。没有人能解释这个谜。在我们去了他的家乡一趟后,我们终于知道了文化大革命期间发生在那里的一件罕见的蠢事。它始于1969年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历时7年。
1969年12月26日(毛泽东的生日),公社举行了“毛泽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来庆祝,会上来自各个大队的积极分子上台表明他们对毛泽东的忠诚。是的,这个大队每个人都会在一个月内背完“老三篇”;有的说:旅里半个月内在每个门口竖起了毛主席像;最后,耿干部所属大队的积极分子代表,大队的民兵司令跳上主席台,大声喊道:“忠与不忠,看你们的行动!全旅贫下中农3天内全部改姓毛。”此语一出,其他各旅代表全部落败。
这个大队是一个大的自然村,靠近汾河湾。它的自然条件并不差,但却是出了名的穷。耿是那里最受欢迎的名字,但村民们的名字是二怪,狗娃,山丹儿等。文革期间,那些比较灵活的人把名字改成了卫东、卫彪、姜维等最时髦的红名字,但这只是有点古怪,革命并不彻底。会上,参加“学习毛积代会”的民兵连长提议全旅改名毛,为的就是解决这种情况。
他回村后连夜发动大队党支部,商量成立“改姓毛”领导小组,规定所有贫中农都要改姓毛。民兵连长粗中有细。考虑到村里改姓不嫁同姓的习惯会给本大队毛姓男生带来困难,他还建议实行优惠政策:“凡愿意嫁给本大队毛姓男生的外地姑娘,均可赐江姓”,以示伟大领袖毛泽东与革命旗手江青的“革命婚姻”代代相传。这个荒唐的建议,居然得到了大队党支部的通过,他们决定在大队贫中农协会下面成立一个临时组织,取名毛办公室,挂上牌子,委托民兵连长主持实施。
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一早,村里就用高音喇叭通知了前一天晚上的决定,要求统一行动。村上突然大吵大闹:“狗娘养的,谁不怕灭绝,想出这条毒蛇的主意?连他的祖先都没认出来!就把他的祖坟挖出来。”于是民兵连长召集贫下中农代表开会,打通他们的思想,反复说明“土地辽阔不如党的恩情大,父亲母亲不如毛主席亲”的道理。经过一天的争论,全旅七个班中有两个同意“改姓毛”,包括我院耿干部家所在的班。
接下来,民兵连长亲自挨家挨户走访这两个班的贫下中农,登记毛的名字名单,就这样用了三天时间才完成。在这三天里,在这两个小分队的贫农中农中,凡是发自内心拥护的,都以拥有世界上最高贵的姓氏为荣。想不透就摔凳子,摔碗,摔老婆。但三天后,这两个小队的贫农都姓毛了。于是我挑了个黄道吉日,把登记簿连同户口本一起送到公社派出所登记。
公社派出所所长听到这件荒唐事,大怒:“你疯了!改姓了,阶级敌人都没了。”民兵司令不服,“我们贫下中农都姓毛。不清楚阶级敌人是谁。凡是不姓毛的都是阶级敌人。以后公安没事干,就蹲大坑里喝二锅头。”控辩双方的论点都是建立在阶级斗争的基础上的,斗争是千丝万缕的。村里的“改姓毛”运动暂时搁置了。
那一年,中共九大后不久,出现了新的夺权浪潮。反对“改姓毛”的公社派出所所长被夺权。罪名之一竟是:“对贫农实行资产阶级专政,不许他们改姓毛。”改姓毛的问题终于解决了,两个班70多名贫农跳了几天忠义舞,他们的名字毛一、毛二、……像家用电器一样,都被数字化了。
“改姓毛”后,真的有一种说不尽的不幸:钱从外面汇过来,因为名不符,邮局不给我,我很着急;去畜牧场买猪饲料,因为饲养员名字和原来的不一致,栏里的猪饿了。那些被送到部队的人被怀疑试图潜入部队,因为他们在户口本上的名字与档案上的名字不符。当然,也有间接发生的情况。比如本文开头提到的我们院一个叫耿的干部,他档案里父亲和弟妹的名字互不相同,影响他入党,等等。
几年后去世,吕梁两个中队的贫苦中农以毛的名字为他们的“毛家”,也体面地办了追悼仪式,穿着,带着姓江的儿媳妇到京给江青送了慰问信。就在他们伸长脖子等“亲家”回复认亲的时候,江青成了头号反革命,被捕了。村上马上乱了,结婚后改姓江的媳妇们起哄,“还我原来的姓,不然我妈离婚!”她们姓毛的丈夫终于醒悟过来,要求改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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