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平
著名医学史学家范兴准先生在《中国医学简史》一书中将南北朝时期的医家分为“门阀医家”和“山林医家”。他首次提出了医学知识的获得与医学从业者的社会地位和身份的关系这一命题,开辟了医学社会史的一个重要研究维度,并引起了诸子百家争鸣的局面。最近,陈豪的《医生在身份叙事与知识表达之间的意义——书籍秩序、医学的身体与6-8世纪中国医学身份的出现》(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1月)继承了这一命题,并结合最新的理论视角,做了更大程度的研究和拓展。
这本书理论观点多,思想跌宕起伏,要想顺着作者细致曲折的思路走下去并不容易。但纵观全书,可以知道作者始终追求两个问题:一是历史医学知识的书写规则如何构成社会身份叙事的基础;第二,身份的社会和文化结构是如何在各级医学知识的表达中发展起来的。在正文讨论之前,笔者先从张戎与在东海的对话中,介绍了南北朝时期“不以医为业”但也“不可轻贱不要脸”的态度,然后描述当时徐氏家族的墓志铭,对其“医家”的成就只字未提!从这两份明显矛盾的史料中,作者开始深入提问,并与多位学者进行了对话。换句话说,既然医学界是“不要脸”的,为什么要在墓志铭中涵盖相关的祖史?如果医学知识是家庭社会地位提升的障碍,为什么在家庭内部代代相传?
围绕这些问题,作者逐渐展开了中世纪医学知识与家庭社会地位的塑造、政治文化资本的积累之间的关系。比如学医,往往和“孝”联系在一起。“取其汤而不弃”作为一种道德美德,构成了“传医术于天下”的价值基础,也能在乡里赢得良好的口碑,成为一名官员。这是理解“门阀医学”的关键。该书以中世纪医学史上绕不开的“孙思邈时代”为中心,将其置于门、山、佛、道、唐帝国建立的背景中。它仔细梳理了孙思邈各种传记和医方的结构,并从其“大医”和“山林”双重形象的张力中,追溯医学知识的生成与山林神异知识、朝鲜大医乃至不同医疗集团和皇权秩序之间的复杂关系,从而探寻不同的历史叙事。
这本书试图用西方人文社会科学理论解释本土学术资料,难免留下凿痕。但作者通过对令人惊叹的历史和医学文献的掌握,揭示了医学知识、书籍、秩序、身份等要素和表达方式之间的冲突和纠葛,解释了为什么医学成为身份建构和分化的重要因素,使得浩如烟海的古代医学文献百花齐放,这是其独特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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