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公司魔法消失

天使

滴滴上市被查后悲观情绪达到顶点。

有投资人在第一时间通知美菜创始人刘传军，“赴美上市可能会暂停，我们要做两个准备”。虽然在此之前，包括美菜高管和投资人在内的一批人已经把期望值降到了最低，但刘传君还是消化不了这种挫败感。

投资者更加失望。一位接近美菜的人士告诉36Kr，美菜中后期的投资者在得知赴美上市无望后，在随后的两个月内开始疯狂转卖老股，但大多一无所获，“无人敢接盘”。

去美国就像救命稻草。曾经，美食离岸边那么近，现在这扇门却关上了。

今年6月30日滴滴上市前，已有34家中国公司赴美上市，创下历年纪录。滴滴上市后，只有一家。12月，连滴滴都宣布开始退市转港股，中概股赴美IPO时代结束。

随着中美博弈的加剧和国内监管的收紧，互联网股票包括阿里、拼多多、JD.COM、哔哩哔哩、壳牌等。都跌到了今年以来的历史新低——反映中证指数表现的中证基金，从年初的85.6美元跌到了40美元，几乎跌了一半。

移动互联网高速增长的15年，催生了很多超级公司。小米、滴滴、拼多多、美团、Aauto快的和字节跳动，这六家公司雇佣了超过20万人。互联网公司曾经是年轻人最向往的就业选择。

2021年，这一切戛然而止。

随着流量的进一步枯竭，互联网巨头享受多年的“税收红利”正在消失，但监管压力却始终伴随着他们；上半年还火热的“消费投资”，下半年急转直下；芯片短缺，大宗商品涨价，航运瘫痪，造成了供应链的危机；裁员潮在各个行业蔓延，就连过去几年疯狂扩张的字节跳动这样的公司也未能幸免。

互联网时代似乎正在远去。疫情之于行业，外交之于资本市场，监管之于公司。

两年前，美团创始人王兴在饭桌上说，“2019年可能是过去十年最差的一年，但会是未来十年最好的一年。”

多么悲伤的预测。

B2B生鲜巨头美菜在2018年10月完成8亿美元E+轮融资后，在一级市场一分钱都没拿到。

据36Kr了解，5月份，美菜内部开始上演大规模裁员，老板最得意的自营仓骨干高管几乎全部被裁。“很难把模型从轻转重，现在转到砍掉重模型业务。如果单纯依靠第三方，价值会大打折扣。”一位消费类股投资者感到遗憾。

但是好吃的还得煮。市场上一度盛传，如果原员工继续经营，美菜的现金流可能撑不过半年。

一位知情人士告诉36Kr，美菜在二级市场的估值已经从高峰时的780亿美元下降到20亿美元甚至更低。“他们之前一直试图从软银拿钱，但软银很久都没有投资。”该投资人表示，这也是后来美菜现金流短缺的一个导火索。

2020年，因为全球央行因疫情放水，美股股市一路走高，中国股票市值也水涨船高。2020年，米乐米乐、拼多多、富途等新经济公司股价涨幅均超过100%，其赴美上市也在去年迎来新高潮。

成立7年多的美菜看到了这个机会，去年底开始筹备上市，缓解资金紧张的局面。

有希望上市的是知乎。

投行人士告诉36Kr，去年底秘密提交招股书后，知乎在资本市场的试水行情不错，长线机构纷纷递出橄榄枝。

一位二级市场投资者告诉36Kr，在知乎上市之前，他们希望以40亿美元的估值购买旧股票。和一个老股东经过三轮谈判，对方终于同意转卖。不过签约当天正好赶上在Aauto更快上市。后者市值爆炸，老股东临时变卦，不再卖了。最后，他们不得不找到知乎的CFO，向知乎“乞求”几百万股的国际配售。

然而，到了3月底，知乎即将上市的时候，美国股市却急转直下——美联储的加息预期让整个二级市场陷入恐慌，纳斯达克指数一周之内下跌数千点，引发抛售潮。

与此同时，美国SEC也于3月25日发表声明，称已通过《外国公司责任法案》临时最终修正案，以落实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的要求。预计这将加快中国上市公司在香港的退市和二次上市。

市场情绪突然紧张起来。

智虎首当其冲。上市前两天，投行最后分配额度的时候，发现之前覆盖的十几个长单，大部分都选择了临时退出。知乎不得不将其发行价调整至区间低端的9.50美元。以此计算，其市值将在50亿美元左右，远低于此前预计的80-100亿美元。

事实上，在美股失速时，投行人士曾劝说知乎高层适当降低估值，给长期资金进入的机会，有利于上市初期股价的稳定。但由于前期市场价格暴涨，知乎很乐观，没有听从投行的这个提议。

上市当天，知乎股价暴跌近40%。即使高盛启动了“绿鞋机制”，也没能稳定下来。随后两天，知乎股价跌幅超过10%。

一位知情人士告诉36Kr，知乎方面似乎对IPO相当失望，“以至于管理层在与投行共享账户时没有露面，那是法务部的样子。”

相比之前的上市即暴涨，知乎的冷淡上市标志着美国IPO的情感拐点的到来。这表现在几个方面:标的公司估值开始调整，基金经理开始挑项目，关注公司基本面；上市公司秘密交易后的试水，机构反应冷淡；公开提交后，公司没有制度秩序，被迫取消或推迟IPO。

在知乎之后，怪兽充电、每日优鲜、满帮集团等IPO的市值。远低于预期。有投资人向36Kr表示，每日优鲜原本与后期投资人签订对赌协议，承诺估值达到50亿美元后才上市，但“按照这个估值，在目前市场上是卖不出去的”。公司只能要求投资人放弃这一条款——这意味着公司上市后，后期投资人很可能会赔钱。

结局毫无悬念。按照预估的发行价，游仙每天的市值只有32亿美元，甚至低于2020年E轮融资的估值。

今年上半年，上榜企业有一个共同点:都是2012年前后出生的。创业7、8年，仍然没有盈利，在一级市场获得新融资的机会很小。上市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水滴、每日优鲜、知乎能够惊险登陆，但美菜一旦上市失败，资金链紧张的问题就很容易暴露出来，这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一些公司对其商业模式的质疑。

一位曾经和刘传君在湖畔大学上过课的创业者告诉36Kr，在2018年的一次交流中，有学员问刘传君，“为什么美菜的员工人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从几千人急剧膨胀到三万人？”

对此，刘传君并没有想得很清楚，只是觉得“业务拓展需要这么多人”。据美菜内部人士透露，刘传君后来在公司内部反思了这个问题。“人员的扩张并没有带来规模效益，却成为后来拉倒美菜的重要因素。”

即使是之前已经成功上市的公司，其价值也是几何级的，再次被市场拷问。以完美日记为例。这家去年11月在美国上市的国内化妆品公司的股价在2月初达到25美元的历史高点后，一路掉头。现在不到2美元，比上市发行价低80%。市值已经回到2019年9月融资的水平。

经历了今年IPO遇冷，一位前二级市场投资者感叹36Kr，“一二级市场估值倒挂严重，就像一个人的青春期被延长了一样。本来他们的青春期持续了三四年，(现在)延长了十年，心理成长很少。”

一些二级市场基金经理甚至失去了做研究的动力。“因为审美疲劳，很多互联网公司的底层逻辑都是‘买卖商品’，本质一模一样，根本不赚钱。”

于是，他们发出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直接开公司了:

“如果变现方式可行，为什么要在IPO后实现？为什么不先变现，有扎实的数据和盈利，过几年再来IPO？”

“线下模式用市盈率估值(盈利倍数)赚钱。你用线上模式，业务本质是一模一样的。我为什么要用P/S估值(销售倍数)？”

二级市场的情绪传导到一级市场，直接导致一些领域的投融资降温。

今年年中，很多之前被资本吹捧的新消费品牌出现融资困难。36Kr独家了解到，去年还依赖流量的某国产护肤品牌，今年年中曾寻求一轮估值10亿美元的融资，但迟迟未能成行。10月降价到8亿美元，没人要。

如果拿不到钱，花钱自然会变得异常谨慎。

9月，美菜裁员潮再次来袭。内部人士告诉36Kr，美菜成都RD中心已经整体裁撤，产品RD等技术部门、采购销售等业务部门、北京总部财务等职能部门裁员幅度都在50%以上。去年搬进了王府井的一栋三层写字楼，现在一楼已经关门了。

过去两年，新消费品牌的疯狂投放节奏在今年也有所放缓。美容代理商Tik Tok告诉36Kr，“去年，许多品牌的投资回报率只有0.4，他们仍然会无限期地投资。到今年，如果投资回报率低于1，许多品牌将停止投资。”

“6-7月，某国产护肤品牌在Tik Tok仍有100万元的周投放费用，但8月后投放力度明显下降。”上述代理运营表示，“现在每周都要申请派送费，数量不一定。”

投资者开始要求企业优化UE模式，而不是单纯追求GMV的增长。新晋美妆品牌华今年甚至砍掉了天猫双11一半的目标。

很多公司在2021年会因为上市不佳，一级市场融资不畅而陷入缺钱的困境。然而，短缺的不仅仅是钱。

跨境电商投资者黄(音译)从今年4月份开始就没有去过深圳，这在去年是不可想象的。

那时候只要是跨界赛道的投资人，“基本上每天都往坂田跑”。为了招人，一个工作能力一般，月薪五千的员工随处可见，工资一万或者一万五。今年年初，深圳一个跨境电商的行业会议，参加的人远比报道的多，导致保安出现，会议随即暂停。

下半年，关于跨境电商的故事变成了另一副样子。有员工经常跪在公司门口声讨:“妈，我不能留你活口，因为这个公司欠我货款。”一个刚要跳槽的员工入职前3天拿到了ofer，入职当天公司就封了。

全球疫情反弹对跨境物流海运和空运输影响较大。反映现货运费的波罗的海干散货指数(BDI)自去年年中以来一直在上涨。今年5月突破3000点，创11年新高，10月初突破5000点。

物流成本惊人的上涨，把整个跨境电商行业拖进了泥沼。

作为深圳一家跨境公司的创始人，王赢表示，这是过去8年来最困难的一年。“今年前10个月，公司的物流费用几乎吃掉了我们一半的利润。”

以航运为例。正常年份运费按量算，“一方”600元左右。现在同样的规模需要12000到15000元左右，涨了200多倍。

到达时间也变得不确定。在福州做跨境生意的王宁告诉36Kr，以深圳-旧金山线为例，正常年份走海路45天就能到达，今年至少要80-90天，甚至100多天。

前几年，王宁公司还可以通过向美国销售圣诞树赚很多钱。“今年应该没有机会了，”王宁失望地说。“9月份发的货还没到。”因为不能及时送达，王宁损失了近千万的退货成本。

除了物流，原材料价格的上涨也进一步挤压了跨境卖家的利润。王赢告诉36Kr，今年收到最多的是供应商的“涨价通知”。“10%的涨幅很重要，30%的涨幅很正常。”

因为合作时间长，量大，很多大卖家在和供应商谈判时享有议价权，但今年，议价权也消失了。“供应商渴望你取消订单，因为他们很可能会为他们处理的每个订单付款，”王宁告诉36Kr。

以前跨境电商卖家的“物流+原材料”成本占营收的25-30%，今年40-50%已经司空见惯。“不赔钱就是优秀，大部分卖家都要赔钱。”一位跨境电商投资人告诉36Kr。

反映商家原材料成本的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PPI)10月同比上涨13.5%，创历史新高，不仅超过此前经济学家预测的12.5%的中值，也是统计局1996年公布这一数据以来的最高水平。此外，过去半年来，人民币一直处于升值状态，这进一步侵蚀了企业的利润。

“活下来。”一位跨境赛道投资人这样形容今年的跨境电商行业。他的一个跨境生意的朋友，2016年左右在深圳的创业产业园向政府高层汇报了半个小时，当时双创最火，现在公司快倒闭了。“她曾经是深圳青年创业者的标杆”。

而且物流和一般原材料涨价还是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的，但是缺少筹码就成了有钱也做不到的事情。

2021年，不仅手机、电脑、物联网、汽车芯片供不应求，就连过去一直供应的中小容量存储芯片也供不应求。

林在一家上市公司的芯片采购部工作。因为“缺芯”，公司多条产品线的产能受到影响。今年几乎每一次跨部门会议，林伟的领导都会反复强调芯片的供应。“着急的话会对商家负责人发火:货已经不够了，为什么还要挑？”

为了按期交货，林伟和同事们走访了所有的代工厂，大多数时候都被拒之门外——厂家觉得利润太低，要么停产，要么减产。“找了规格高一点的厂家，但是很贵，价格翻了2-3倍”。

华强北的渠道商夏武也见证了今年芯片行业的疯狂。某国际半导体厂商的芯片，2月份终端厂商来问的时候是200元一块。“当时客户嫌贵，后来一天就涨到200、600、800、1800。”他的一个客户试图绕过渠道找工程师重新设计，但是太麻烦了。“又花了半年时间重新设计结构，然后他咬咬牙，2000块一个买了下来。

今年从大厂抢货是家常便饭。夏武告诉36Kr，像戴尔这样的大厂商会直接找原厂驻厂，“今天有货就告诉他们，先给他们货”，而小厂商也无能为力。

当然，艰难的2021年也不全是坏消息。

最近美菜停止补贴油和面粉这两个“量大毛利低”的品类，这在以前是很少见的。毫无疑问，这家之前一直追求GMV增长的公司开始关注毛利率，变得更加务实。

芯片厂商新网微CEO丁晓兵告诉36Kr，今年申请国产芯片样片和技术支持的车企增加了很多，订单增加了几千万。“这一波缺芯片对国产替代是利好，开了个头”。

种种迹象表明，明年全球海运和原材料成本可能会居高不下。但美元加息的声音越来越大，美元指数可能再次上涨，人民币汇率有望回调，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很多跨境卖家的焦虑。

通过密集的产品发布和盈利渠道，荣耀熬过了离开华为后最艰难的一年，但华为的跌宕起伏让硬科技得到了空之前的关注。“聚焦高端芯片等关键核心技术，瞄准量子信息等前沿领域”成为业界和投资界的新共识。

于是风向变了。

今年4月，国家发改委、工信部等部门修改了优惠税率的认定规则，互联网企业享受了10多年的“税”红利消失了。

阿里巴巴和腾讯相继向投资者发出税率提高、利润可能受损的警告——阿里巴巴今年第三季度有效所得税率攀升至24%，为三年来最高税率；在阿里体系中，相对于to C的电商业务，阿里云等更具科技属性的to B业务更有机会争取到税率优惠和优惠政策。

投资行业也在步入科技领域。在消费互联网时代大获全胜的顶级风投公司红杉中国已经调整了进攻方向，其企业服务和技术方面的副总裁人数已经占据了大多数，超过了TO C的人数。

一位PE投资人表示，“大家都预计未来10-20年，硬科技领域会出现腾讯和阿里巴巴。”

阿里巴巴用了22年成长起来，腾讯用了18年。毫无疑问，在硬科技领域打造巨头需要更多的耐心。(来源:36Kr)

编辑/李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