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女作是什么意思?

牛津专栏

王车志，201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芝加哥大学文学硕士，牛津大学文学博士。曾获北京大学王默仁小说奖、第五届北京诗歌节年度青年诗人奖、首届新诗学奖等。他的作品被选入多部国内外选集。他是《十九首诗》(纽约，2018)和《狮子山》(海南，2019)的作者。作者说

“一个好的教育环境，塑造人的不仅仅是它的优点，更多的是它隐藏的怪癖，它鲜为人知的缺陷和混乱，它里面的人的孤独或古怪的性格，甚至是它的草和树枝扭曲的姿态，半夜奔流的河水的凄凉。要认真思考的事情。”

出版一些书的主要意义在于遗憾。比如诗人的处女诗。与经常一鸣惊人的小说家相比，很少有诗人的第一首诗是成功的。这里的成功涉及到很多方面，既有外在的社会影响，也有技巧和风格的成熟。大部分体面的诗人，如果他们的自尊和谨慎还没有被漫长的岁月磨平，那么多年后回首自己的青春往事时，都不会把自己的第一本诗集当真在艺术成就上。甚至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想到他们的书的不成熟的巨大潜力和作者的光明未来时，都会感到有点自豪。然而，他们永远不会被认为他们的第一本书在任何方面都是完美的。

由于缺憾的可预见性，出版第一本诗集的兴奋往往和羞涩结合，这个时候作家和处女简直没什么两样。1920年胡适出版了自己的处女诗集《尝试集》，这是他个人的诗歌事业的开端，也是现代中国诗有历史意义的拓荒。诗集的名字，据说取自陆游的诗“尝试成功自古无”的反面。显然，胡适是希望成功的，但是“尝试”也或多或少流露出，他对于不成功的畏惧和谨慎。作为哲学家，胡适对自己的文学见解颇为自信，也经常和别人争论，诸如中国新文学革命应该如何进行，新诗和旧诗应该有怎样的区分。但基本上，这些话题仍然属于观念之争，并没有进入具体的“术”的层面。而涉及具体的诗，胡适就没有那么自信。在诗集第二编的序言里，他自嘲自己的诗是“旁行小道”，而这些作品诗体和韵脚上的创新，最多也只是“可算得进一步了”。

由于缺陷的可预测性，出版第一本诗集的兴奋往往与羞怯结合在一起。这个时候，作家和处女没什么区别。1920年，胡适出版了自己的处女诗集《试集》，这是他个人诗歌生涯的开始，也是中国现代诗歌的历史性先驱。诗集的名字，据说是取自陆游的诗《自古未有成功之事》的反义词。显然，胡适是希望成功的，但“尝试”也或多或少透露出他对不成功的恐惧和谨慎。作为一个哲学家，胡适对自己的文学观点相当自信，经常和别人争论，比如中国新文学革命应该如何进行，新诗和旧诗应该如何区分。但基本上，这些话题还是属于观念之争，并没有进入具体的“技法”层面。说到具体的诗词，胡适就没那么自信了。在他的诗集第二部的序言中，他自嘲自己的诗是“走在路边”，这些作品在诗风、音韵上的创新充其量是“更进一步”。

激动的时候多多少少有故作谦虚的嫌疑，但是骨子里的不自信却是实实在在的。博尔赫斯晚年回答记者提问时也说，他很少再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同样，聂鲁达也没有对《二十首情歌》和《一首绝望的诗》寄予厚望，他对这本书在全世界异乎寻常的受欢迎程度感到困惑。诚然，他无意成为畅销书作家。不仅在拉美和亚洲，在欧洲也是如此。虽然狄兰·马尔莱斯·托马斯的《十八首诗》和特朗斯特罗姆的《十七首诗》可以算是第一批震惊世界的作品的代表，但它们都或多或少地打上了创作者自身青春期的烙印。这是一种对世界充满无畏，但又努力保持克制的语气，却在微妙的话语中透露出其激动的情绪——虽然很多时候，他们努力让自己变得深沉，让这种深沉变成一种成熟的尝试。

如果达到这种程度，第一部作品大多是令人遗憾的，但又充满希望的。达到这种程度的一个必要条件是，第一部小说要尽可能的短小精悍。比如刚才说的十七首和十八首。一旦诗歌太多，诗人技巧和经验的不足就会越来越明显地呈现在读者面前。狄兰·马尔莱斯·托马斯和特朗斯特罗姆属于两种不同的写作类型。前者极强，有偶像崇拜的醉态和癫狂，但在专注写作时，却能调动全身的细胞，通过全力摇动大脑的风暴，清除浮在灵感上的尘埃。这种集中的结果是不稳定的。有时候一个下午就能写出几行高质量的诗，有时候两个小时就能写完一篇杰作。后者则温和得多，类似海顿的室内乐，伴随着日常生活的沉淀和梦中灵感的闪现，以及与妻子、朋友、邻居的聊天。由于特朗斯特罗姆对自己极其苛刻——我常常怀疑他很可能也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写出爆炸性的诗歌——他一生大约发表了200首诗，其中第一批的18首经过了长时间的打磨，尽管当时他才二十出头。

特朗斯特罗姆的缓慢，或者其隐含的，对于速度的某种不确信，在中国的古典传统中叫做苦吟。然而苦吟这种说法，差不多只能在浪漫主义式的话语体系下才会站得住脚。如果诗歌是灵感一蹴而就的产物，来不可遏，去不可止，或者如同一串数来宝，那么长时间的打磨确实会被认为是一种“苦”。但整体而言，很难有诗人的创作能逃避艰苦。这种艰苦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单位时间内情感和智力的冲击，字词的修改，对于节奏和声音的犹豫不决。另一方面，对于特朗斯特罗姆这种具体的类型来说，一首缓慢的诗很可能不是一首艰苦的诗。因为他很可能在晚饭之后，一边喝着酒看报纸，一边慢悠悠地想出两句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底稿。

特朗斯特罗姆特朗斯特罗姆的慢，或者说其隐含的对速度的不确定性，在中国古典传统中被称为苦吟。但是，这种“苦吟”的说法，只有在浪漫主义的话语体系中才能站得住脚。如果说诗歌是一笔一划灵感的产物，停不下来，去深施，或者说像一串数字宝藏，那么长时间的打磨，确实会被视为一种“苦”。但总的来说，任何诗人的创作都难以逃脱艰辛。这种艰辛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单位时间内情感和智力的冲击，词语和短语的修饰，节奏和声音的迟疑。另一方面，对于特朗斯特罗姆的特定类型，一首慢诗可能不是一首硬诗。因为他很可能在饭后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报纸，想出两篇好稿子。特朗斯特罗姆

这种将写作融入生活时间的做法，对激情有明显的抑制作用。但正因为如此，它能有效避免诗人早期写作生涯的局限，即表达欲太强。更重要的是，长时间的激情稀释，也能给作者一些时间理性反思自己的不足。然而，无论是狄兰·马尔莱斯·托马斯还是特朗斯特罗姆的创作风格都不能保证稳定和高产。即使某段时间产量很高，作品质量也很可能参差不齐。但是，这种情况足以使他们在选择诗歌进行收集时保持谨慎，并最终使少数较为成功的作品为世人所知。因此，控制数量似乎是处女诗集取得相对成功的最佳途径。

当然，外部环境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西方出版业有制作“Chapbook”的悠久传统，翻译成中文就是小册子。这种小册子一般是刚出道，或者名气不高的作者发表作品的快捷方式。费用往往由作者承包，当然也可以由一些小型诗歌比赛的主办方承担，但通常情况下，最多也就几百块钱。因为成本低，回报低，Chapbook印刷往往受限，但基本可以在书店上市。固定的诗歌爱好者群体，以及各种资金来源的支持，这样即使这本小册子滞销也不会亏本。在牛津的布莱克威尔书店，经常看到各种年轻作者的小册子。与一旁书架上琳琅满目的T S .艾略特、莎士比亚、弥尔顿相比，它们的装帧可能略显粗糙，内容也相对单薄，但这并不妨碍它们仍然在书架上占据一席之地，有时甚至是非常显眼的位置。这几乎可以看作是对新手创作者的一种重视和保护。

这种出版传统保护的不仅是年轻诗人的职业前景，也保护了作者在第一本诗集里天真的希望和抱负，尽管这种抱负是害羞的、不可言说的。即使诗集在未来的回忆中并不成功，但第一次出版时一定会带来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这种成就感不是来自艺术上的胜利，而是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的新鲜感和满足感。这种情况就像电影《小妇人》一样。结尾，小说家女战战兢兢又激动地看着自己的第一本被装订机封皮的书。这种感觉是作者以后很难再有了。而其中蕴含的野心，在未来也很难保持其珍贵的纯真。胡适的《试集》试图为中国新诗创造一种新的声音，正如鲁迅的《狂人日记》试图成为文学革命的第一声呐喊。随着未来对文学复杂性认识的深入，几乎所有作者都不愿意重复最初的反叛，尽管从文学史的角度来看，这种反叛是现代文学开端最吸引人的特征之一。

我也想过刚发表《十九首》时的情况。北大中文系的一个老师曾经问我为什么要出19首歌。我回答，首先，因为狄兰·马尔莱斯·托马斯的

特朗斯特罗姆的《十七首诗》和《十八首诗》，因为他们想在某种程度上呼应《古诗十九首》。说这话的时候，我很紧张，但内心深处，我还是有“如果我长时间不做任何优雅的事情，我就会失败”的信念。而国内出版界，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这种小册子拿到书号甚至上市的，因为不划算。有些出版社要求我有100首以上的诗才会考虑出版。当时在我看来几乎不可能，我也没有一首好诗。

其实很多人就这样妥协了。他们顺应出版社的要求，把很多根本见不得人的诗拿出来充数，希望自己的书可以和学术出版物一样，靠厚度取胜。经过策划、宣传、推广等一系列环节之后，这些书可能的确不会卖得太亏，但是事实上亏不亏，可能只有很多年之后才知道。为了避免这种风险，我最终选择在华盛顿的一家出版社，以Chapbook的形式在亚马逊出版。

《尝试集》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妥协的。他们遵从出版社的要求，拿出一大堆毛诗填数字，希望自己的书能像学术刊物一样，以厚度取胜。经过策划、宣传、推广等一系列环节。，这些书可能不会卖得太差，但实际上，可能很多年后才知道。为了规避这个风险，我最终选择了华盛顿的一家出版社，以Chapbook的形式在亚马逊上出版。尝试设置

即便如此，最终的书也没有完全达到我的预期。除了装订上的瑕疵，市面上几乎找不到，也很少有人评论。不过，至少这样，我最大程度上挽回了自己当初在第一本书里的写作态度和精力。现在想来，其间一些诗词的犀利，真的达到了我想要的强度。在精神和决心上，在某些方面，他们真的可以和我想象中可以和他们比肩的前辈们抗衡，但似乎也仅此而已。对生活经验把握的局限是这本书最大的遗憾。但无论如何，我最终还是保留了当时的少年愿望，这是一个遗忘的纪念。

编辑郎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