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艺术家博伊斯

李乃清

图/视觉中国图/视觉中国

“对很多人来说，艺术意味着随意的自由，‘我可以随心所欲，但如果什么都不发生，艺术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每当有人问我是不是艺术家，我就说:哦，废话少说！我不是来装饰这些又脏又烂又臭的系统的。我根本不是艺术家，除非我们说每个人都是艺术家，这样我才能相信，但也只有这样。"

约瑟夫·博伊于斯(1921-1986)可能是他那个时代最疯狂的艺术家。他是20世纪下半叶最激进、最有影响力的行为艺术，也是国际艺术界最具争议的人物。

鼓掌者称他为继达芬奇之后最伟大的艺术家，他开创了艺术史的新时代(1990年，英国艺术杂志《现代画家》以“世界巫师”为题，讨论了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两位艺术家达芬奇和博伊斯的共同特征)；批评家认为博伊斯只是一个虚名的江湖骗子。

然而，无论如何，博伊斯早已成为一个标志，他在当代艺术发展中的历史地位毋庸置疑。《资本》杂志曾将博伊斯列为国际艺术市场的头号人物，将安迪·沃霍尔和罗伯特·劳申博挤出高位。

这个戴着毛皮毡帽、在公共场合不苟言笑的德国人于1986年去世，但在他出生100年后的今天，博伊斯似乎仍在全世界拥有持久的影响力，而且不仅限于艺术领域。

“我认为人类创造力的第一个产物是思想，所以思想本身就是雕塑，思想影响着世界。”

在一次采访中，博伊斯展示了自己的多重身份:不仅是一名艺术家，还是一名社会活动家。他的“艺术介入社会”的实践，拆解重组了当代艺术体系:艺术家要进行“社会雕塑”，把人类社会改造成完美的艺术作品。

博伊斯在艺术、政治和社会建设方面极具想象力。他的艺术思想反映了20世纪以来西方学术界对自身社会文化发展模式，尤其是对现代社会工具理性的深刻反思。博伊斯孜孜不倦的创作、教学和讲学为后世留下了大量的文献，可以看作是他对“延伸艺术”理念的实践。

“我从未说过每个人都是诗人、画家、雕塑家。当我说每个人都是艺术家时，我指的是社会艺术:一种新的艺术出现了，每个人不仅能够参与，而且必须参与。”给死兔子讲解画画，和狼一起练习。

Boyce于1921年5月12日出生在德国港口的Krefeld，在靠近荷兰边境的中世纪小镇Kleve度过了几乎所有的童年时光。父母都是小企业主，经营着一家乳品厂。

“我父母宁愿我留在克里夫的植物油厂，因为这是最容易找到好工作的方法，就像当公务员一样。他们都在想，这孩子以后能干什么？”

据博伊斯的传记作者瑞亚·通格斯-斯特林嘉里斯(Rhea Th？Nges-Stringaris)回忆说:“博伊斯说他觉得自己像个陌生人，在家里感觉不到温暖，甚至对母亲也是如此。他们纯粹是务实的。但他内心的感受是另一回事。他的父母对他不理不睬，让他自己做决定，但他并不难过，反而以此为荣，可见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些经历通常被认为是童年爱情的缺失，但对博伊斯来说，它们成了力量的源泉。他独自自由地走进田野。”

博伊斯从小就很叛逆，在田野里玩耍培养了他对动植物的浓厚兴趣。15岁时，他跟着一个马戏团跑了，在那里他负责饲养马戏团的动物，并学会了表演。这段经历或许激发了他日后创作与死兔子和狼对话的行为艺术。

1965年11月26日，博伊斯在杜塞尔多夫的施梅拉画廊举办了个人素描和水彩画的首次展览，上演了他最著名的行为艺术《如何向一只死兔子解释绘画》。

窗外挤满了好奇而兴奋的人群，在封闭的画廊里，博伊斯用蜂蜜和金箔蒙住头，左脚踩在毛毡上，右脚绑着铁板，怀里抱着一只死兔子，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喃喃自语。整场演出持续了3个小时，观众终于鱼贯而入，而博伊斯在入口处用毛毡裹着一条腿坐回到椅子上，底下放着一根骨头和一台收音机。

“即使是死去的动物也比一些理性的人有更强的直觉，”博伊斯在他的作品陈述中强调。“人类的思维是一种习得能力”，但它会智能到某种极端，然后继续僵化，最终在政治、教育等领域表现出致命的弱点。"

作为博伊斯一生中最卓越的作品，象征(兔子、金箔、铁蹄、蜂蜜、毛毡等。)在《如何向一只死兔子解释绘画》中可以描述为典型的博伊斯元素——他对德国本土身份的主观探索、他少年时接触的自然科学、北欧和爱尔兰神话、第三帝国的经历以及他最喜欢的哲学家鲁道夫·斯坦纳的理论...

1941年，20岁的博伊斯加入了德国军队。征兵前，他被训练成无线电报务员，后来成为俯冲轰炸机的后炮手。1943年，博伊斯的飞机在大雪中坠毁在克里米亚前线，他幸免于难。“我记得听到了鞑靼人的声音，他们把我从坠机的废墟中救了出来，但后来我失去了知觉，因为我昏迷了12天。当我醒来时，我在克里米亚的一家德国医院里。当我受重伤时，这些游牧鞑靼人把我带进他们的毡子帐篷，用一种油脂拍打我的身体，并用毡子裹住我取暖。”

这次事故引起了争议。根据记录，博伊斯坠毁的地方空无人居住，他失去了意识，直到被德国搜索突击队发现并送往医院，持续了三周。然而，这种瞥见死亡之门的独特经历成为博伊斯日后艺术创作的重要源泉，《油脂》和《感觉》在他后来的作品中反复出现。

之后，博伊斯戴上了一顶标志性的毡帽。他回应外界:“是的，它可以保护我的头。撞车后，我的头骨出现了裂缝，我的头脑也不正常了。”

博伊斯的作品具有强烈的宗教神秘感。在他的艺术创作中，人类与一切生物具有同等的地位。他拒绝人类至上和唯物主义，更愿意相信精神本质。

上世纪70年代在纽约表演的行为艺术《我爱美国，美国爱我》确乎体现了博伊斯的某种自我定位：一名治疗社会顽疾的萨满巫师。

如何向死兔子讲解绘画上世纪70年代在纽约上演的“我爱美国，美国爱我”的行为艺术，其实反映了博伊斯的自我定位:一个治疗社会弊病的萨满。如何向一只死兔子解释绘画

我爱美国，美国爱我 1974? HOW Art Museum Collection 图/上海昊美术馆提供我爱美国，美国爱我1974？何美术馆收藏/上海郝美术馆提供

1974年5月23日至25日，博伊斯在德国艺术经纪人雷内·布罗克的曼哈顿画廊与一只松开绳子的北美野狼呆了3天。到达机场后，博伊斯被裹上毛毡，坐着轮椅被救护车带到画廊。他的脚没有踏上美国的土地(他强烈反对美国卷入越南战争)。“我想把自己和美国的其他东西隔离开来，除了野狼。”

博伊斯拿了两条毯子、一个手电筒、一根拐杖和50份《华尔街日报》。挂在脖子上的三角铁挂在腰间，不时发出响声。角落里的稻草堆是用来给野狼睡觉的。博伊斯戴上手套，用毛毡裹住自己支撑起一个“帐篷”，从顶部慢慢露出拐杖；在与野狼“交流”了几次后，他慢慢调整姿势，直到最后跳出毛毡，用三角板发出清脆的声音...整个过程中，野狼刚开始表现出攻击性，接着是警惕性，最后变得友好。它在每天送来的50份《华尔街日报》上撒尿；博伊斯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这只动物。

”博伊斯说，野狼控制着他所做一切的时机。从某种意义上说，狼本身就是萨满。”据艺术评论家、博伊斯的好友卡罗琳·蒂斯达尔(Caroline Tisdall)说:“野狼是替罪羊，被视为恶意和怨恨的化身，被白人殖民者归咎于印第安土著。在纽约，博伊斯拒绝与任何人进行任何对话，只与这个象征着美国前身文明的替罪羊符号进行交流。博伊斯的行为自然会引起争议，这是对艺术界、纽约、美国以及整个文化的排斥和排斥。”

在美国土著神话中，野狼被尊为“魔术师”的化身，但白人殖民者视其为恶兽，并将其残害。博伊斯强调，野狼是“美国能量收集的创伤:所有美国白人和红印第安人之间的创伤”，只有了解这种强大的动物，才能“化解创伤”。他把这种行为艺术视为对白人错误行为的赎罪和补偿。露出你的伤口，种下7000棵橡树。

“展示你的伤口，因为人们必须将他们想要治愈的伤口公之于众。”

1976年2月，在一次严重的心脏病发作后，博伊斯创作了装置和环境作品“展示你的伤口”，它被放置在慕尼黑马克西米利安街的人行地下通道中。太平间的担架、给森林刮胡子的刀、长叉子、写着作品名字的小黑板、意大利左翼报纸……所有的物件都是成双成对的排列，呈现出生与死、个人与社会、现在与过去的二元性。整个空房间充满了疾病、虚弱、衰老和死亡的冰冷气息。博伊斯把展厅变成了病房，让观者直面自己的伤口，反思社会弊病，希望在这个过程中得到疗愈。

“展示你的伤口”最初引起了有限的反应。几周前展览结束后，最初的设备被拆除并存放起来。直到1979年，这幅作品被慕尼黑的莱姆巴赫之家市政艺术博物馆以27万马克的高价购得，并由博伊斯本人作为永久展品安装在博物馆里。和博伊斯的其他作品一样，这一购买行为受到了广泛的争论，有人公开批评这是“有史以来最昂贵的笨重垃圾”。

"我认为《展示你的伤口》中的哲理是博伊斯作品的核心."提斯达尔评论道，“我们的心都被本能和理智的分离所伤害。博伊斯经常使用双重形象。它们不应该只从字面上解读，像他的自传《战争的经历》，这不是字面上的创伤，而是身体创伤恢复后回到一个被彻底摧毁的国家后的精神创伤。”

1945年德国投降时，博伊斯在库克斯坦被捕，关押在英国。同年，他被释放，回到克里夫。他经历了战争的残酷:他受伤了，被俘了，失去了胰腺和肾脏，脚伤再也没有愈合。退休后，他重新进入大学，最初主修生物学，但很快决定转向艺术，在他看来，艺术具有生活的“治疗”作用。

1947年，博伊斯进入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学习雕塑。毕业后，他遭遇创作困境，在人生低谷时被关闭。他被他的好朋友格林顿兄弟送到他母亲经营的农场进行调整和治疗。

“博伊斯是个瘦瘦的年轻人。他有一张你永远不会忘记的脸。因为那次事故，他的脸有些变形，鼻子被打破，头骨受伤。但他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弗朗兹·约瑟夫·范德格林顿回忆道。

二战后，德国满目疮痍，社会风气每况愈下。20世纪50年代，博伊斯患上了抑郁症。有一段时间，他不洗澡，不穿衣服。他越来越放任自己，哭了无数次，说要离开，去某个地方。格林回忆起那些日子:“也许是因为基本生活不佳，或者是因为缺乏成就感，他陷入了内心痛苦的泥潭。他抑郁的时候很难有反应。最坏的情况是，他几乎不离开房间，也不吃一顿饭。在他健康明亮的日子里，他从早到晚和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整天，在草地上或田野里。我们劝他，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做点别的，他却说:‘我和艺术的关系结束了，我不想再和它有任何关系了。最后，我母亲敲了敲他的门，她告诉博伊斯，他的礼物是一种义务，也是一种责任，他肩负着对天赋灵魂的责任。"

在绿城农场两年后，博伊斯逐渐康复，并初步确立了自己的艺术方向。1961年，他回到母校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在雕塑系谋得一个教职。1962年至1965年参加当时最前卫的艺术团体“潮涌派”。

1964年，他将一块会引起感官不适的动物脂肪放在椅背上，创作了装置作品“油脂椅”。椅子代表标准和限制，但博伊斯试图用高度不稳定的材料(油脂)制作雕塑。他说用油脂的初衷是为了激发讨论。“这种材料的可塑性及其对温度变化的反应令我着迷。这种可塑性有一种心理影响——人们本能地觉得这与内心感受的变化有关。”有评论指出，博伊斯通过这件独一无二、引人注目的作品，将雕塑转化为流动的、可塑的、不断演变的非标准艺术。

油脂椅油脂椅

约瑟夫·博伊斯，一号展柜，1970-1978， 210cmx221cmx49.5cm约瑟夫·博伊斯，第一号展品，1970年至1978年，210厘米×221厘米×49.5厘米

毛毡复制品? HOW Art Museum Collection 图/上海昊美术馆提供毛毡复制品？何美术馆收藏/上海郝美术馆提供

除了油脂，毛毡也是Boyce常用的成型材料。“这种天然材料可以拉伸，制成各种形状。具有保冷隔音的保护功能，象征着人类命运的拯救。”当然，费尔特与他“传奇”的救援经历有关。利用这些材料，博伊斯营造了一种脆弱的气氛，造成了一种悲伤的历史记忆。“我的个人历史很有趣，因为我试图用我的生活和个人作为工具(来表达人类生活的状态)。”

博伊斯的个性标新立异，他对艺术的定义包括争论、讨论和教学，还融合了行为、装置和文化。“如果我们引用毕加索的话，‘艺术的目的不是装饰我们的公寓，而是对付敌人的武器。那么谁是敌人呢？…我想扩大人们的认识，尤其是对当前政治形势的认识。我不相信我们生活在一个民主国家。我不相信在这个官僚体制的指导下，我们能成为自由人。我就是想招惹这些东西！"

艺术、教育改革、民主、环保或和平，无论是什么主题，博伊斯的作品都反复涉及一种用艺术拯救和重建世界的意图。为了实现他的艺术理念，博伊斯参加了各种社会运动。1972年，他在自己任教的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发起运动，占领学院教务处，换取所有报考学生的入学资格。他曾经被学校开除过。这一事件成为70年代世界文化界最受关注的事件。由于各方面的支持，博伊斯官复原职，乘着学生特制的独木舟横渡莱茵河凯旋而归。

“大多数艺术家对奋斗不感兴趣。他们不想用另一种新的理解艺术的方式，但这种方式关系到每个人的工作空和每个人的困难。艺术家和艺术评论家之间没有形成理论，更不用说画廊老板了。他们只关心商业上的事情，比如市场运作等。，所以我不认为在我们的社会里有艺术的有机发展。”

1973年4月27日，博伊斯在他的工作室里主持成立了“自由国际大学”，这是他为了研究未来的社会发展而成立的一个自由学习、工作和交流的组织。1977年，博伊斯在第六届卡塞尔文学展上介绍了他的《自由国际大学》。展会期间，核能、女权、全球政治、北爱尔兰等热点问题不断被讨论。

“我们现在面临的经济是信息经济，世界上控制技术的人也在控制世界。人们面临着经济的滥用、金钱的力量等等各种问题……为了建立新的经济体系和新的信用体系，艺术将发挥最重要的作用。”

1982年，博伊斯发起了“7000橡树”项目。第七届卡塞尔文学展为他提供了场地，并举行了项目启动仪式。第一棵橡树是博伊斯自己种在弗里德里希博物馆门口的。博伊斯的计划旨在寻求政府和公民的支持，在卡塞尔免费种植7000棵橡树，重新绿化德国被工业改变的景观。他准备了7000块玄武石，打算每种一棵树都打下一块石头，以此来促进“人类存在空室”的美化改造，号召世人追求永久的和平。起初这个项目遭到抵制，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1987年，博伊斯去世一年后，他的儿子种下了第7000棵橡树。博伊斯的“社会雕塑”至今仍是卡塞尔的标志，吸引着各界观众朝拜。

在生命的最后，博伊斯专注于他的雕塑“20世纪末”，它有三个版本。1985年完成的版本由31块石碑组成。博伊斯在每块石碑上切出一个圆形塞子，打磨每个塞子的表面，将它们塞回洞里，并用毛毡垫起来。这些石碑被排列成不同的组合以供展览。

“这是20世纪末。在旧世界，我刻上了新世界的印记。看，那些插头，就像石器时代的设备。我把这些火山岩尽量打磨成漏斗状，然后放回用毛毡和粘土填充的洞里，这样就不会感到太大的痛苦，还能保暖。某种东西在这种坚硬的物质中运动、爆炸、生长——就像火山岩被挤出地球内部一样。”

(感谢上海郝美术馆供图；参考:什么是艺术这本书？——博伊斯与学生的对话，约瑟夫·博伊斯等。，纪录片博伊斯；实习记者龚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