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８岁孩子的反动标语事件

李强

小时候在武汉的解放小学上学。这所学校原名友谊宫小学，因靠近武汉中苏友谊宫而得名。中苏友谊宫由苏联专家设计，建于1950年。与苏联断交后，中苏友谊宫改名为武汉展览馆，学校改名为解放小学。

我进学校的时候，全国已经进入文化大革命时期。除了参加庆祝党代会和支持亚非拉革命的活动，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铺天盖地的海报和声势浩大的群众游行。当时毛主席的话就是“最高”或“最新”的指示。只要指令一发布，无论白天黑夜，游行就立即举行。游行队伍“救火龙”从解放大道飞驰而过，头戴钢盔、头戴红缨帽的“造反派”站在两侧门外，显得威严而有气势。因为看游行的人特别多，而且路两边都是人，所以占个地方很重要。我记得我哥有个同学住在解放大道旁边那栋楼的二楼。从他的窗口看到游行让我们羡慕。

在我们教室，黑板上方中央有一幅毛主席像，左边是“好好学习”，右边是“天天向上”。教室两边的墙上一般都贴着几个印好的字，比如毛主席语录:“不要以权谋私”，“不要吃老钱，要有新贡献”，“我赞成这个口号，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等。学校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时到校“天天读”，集体读毛主席的文章《为人民服务》《缅怀白求恩》《龚宇义山》，被称为“老三篇”，很多同学都会背。上课前，大家把板凳推到桌子底下，在毛主席面前跳“忠义舞”，然后喊“祝毛主席长寿”“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我们教材的封面上印着毛主席语录，课堂内容主要是学习毛主席语录、诗词或相关内容，非常单一。但在社会风气和舆论的引导下，大家都很热衷于此，生怕成为“落后者”。

上世纪60年代末，中苏关系紧张，城里到处都挂着毛主席的指示:“做好战争准备。”“提高警惕，保卫祖国。”“挖深坑，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民服务。”执行指令的主要行动是挖空洞。挖反[/k0/]壕沟的时候，我们在壕沟上跳着玩。反[/k0/]洞建好之后，我们再在隧道周围钻一遍。我们喜欢看漫画书。宿舍周围有一些路边摊，门前有几个小板凳，书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漫画书。如果你花1美分租一本，你可以花18美分在书摊上花一个下午。

虽然童年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但让我印象最深、对我早期成长影响最大的是“反标事件”，它影响了我一段时间的人生轨迹。从那以后，我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记得1968年秋冬的一个晚上，父母去湖北出版纸仓(简称纸仓)听课。我哥照顾我，去睡觉了。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居委会和派出所的几个大人把我叫起来，直接把我带到派出所二楼的小房间，指责我写了“反动标语”。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不知所措。我妈半夜回家得知消息后，赶到派出所，刚推开门就被挡在了外面。这个时候，我除了流泪，没有任何反应。

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知道，毛主席当时被宣传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天才”，应该是“无限热爱、无限相信、无限崇拜、无限忠诚。”“谁敢反对毛主席，全国必讨，全党必惩”，“谁就打烂狗头！掀翻在地，再踏上一脚，让他永远不能翻身。”写“反标”是十恶不赦的罪行。我父亲的同事，万迪-甘叔叔的大儿子，因为写《反申办》被送进了监狱，毁了他的一生。据说他在中学的时候，和同学发生了矛盾。为了报复，他在同学的课本上写了“打倒毛主席”几个字。后来发现是他干的，判了10年有期徒刑。

但是，在派出所这样的执法机关，对于我这样一个8岁的孩子来说，大人的威胁是有效的，诱导是成功的。在我得到“认错回家”的承诺后，我承担了所有强加在我身上的罪责。

当我被迫承认我的“错误”时，我在深夜被带到事件现场。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我目睹了“反标”，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错误事实”。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我印象深刻。原来，在一长列大字报中，不知是谁用红漆在三个地方划了“毛主席”字样，上面一个，下面两个。这时，我想起了白天，我曾和几个孩子在砖堆附近的宿舍里玩过“捉迷藏”。我在三个地方交叉手指，我“确认”了我所做的事情。我没有被送回家，而是被送到父母的办公楼里过夜。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当时是谁陷害我，出于什么动机。

《反标》让我作为特长生一举成名，因为我是全校唯一一个敢写《反标》的人。我很沮丧，觉得好像所有的同学都在背后议论我。失去了朋友和欢笑，我的生活开始一步步走向黑暗。

为了配合父母的教育，学校开始特别照顾我。每天放学都要去学校顶楼通往阳台的房间做检查，写户口。“幕后”是调查的重点。在压力下，我总是编造事情，但是因为难以自圆其说，我又一次否定，最后我不得不坚持没有人在命令我。我也试图翻供，但结果完全不可能。那时候建筑不多，透过学校顶楼的窗户可以看到武汉长江大桥。每当夜幕降临，桥上整齐排列的灯光给我的心灵带来一丝慰藉。

很快，家长单位给我和另一个员工的孩子组织了一个“学习班”。冷叔叔的侄子，我父母的同事，也因为“政治错误”被列为“教育对象”，于是我们被关在父母单位办公楼三楼的一个小房间里。我们两个同病相怜的小伙伴，同吃同住，一起接受“军代表”的调查和“帮助”，建立了特殊的友谊。

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小伙伴的到来有关系。心情有所好转，食欲大增。原来的小碗不够吃。他比我小，吃的少，所以每次都给我一坨米饭。“上面”知道了这一点，严厉批评我是“剥削者”，同时认为“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发展不下去，于是就把我们分开了，从此我又进入了一个人的世界。

在本该充满快乐的年纪，却在遭受如此打击后变得沉默寡言，叛逆不羁。父母给了我无限的温暖。他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我这里了解到事情的经过，在得知我被迫承认自己的“错误”后，找机会找我谈心，帮我调整心理，缓解压力。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可能是他们能做的最好的了。

不知什么原因，我父母单位的“军代表”决定送我去北湖劳教所集中“学习”。位于武汉郊区的北湖劳教所是一个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当时外面下着大雪，天气很冷。我的父母和哥哥不得不轮流给我送饭。和那些犯过错误的“大人”，甚至罪犯关在一起，让我感到压抑。记不清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学习班”终于结束了。当我的父母和哥哥用三轮车带我回家时，我非常兴奋。坐在三轮车上，行驶在雪道上，感觉很满足。亲人的关怀让我忘记了冬天的寒冷。

童年是人生的启蒙阶段，有时候命运会把人推入风暴的漩涡。是悲是喜，是祸是福，有时候都是用一生的成长来评判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好木材不会在繁荣中生长。风越大，树越壮。其实这个世界上比我早年处境悲惨的人还多。只有保持平常心，吸取教训，遇到困难和挫折，才能成为以后人生的教科书。

(编辑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