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
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在奶奶的遗像前站很久。看着外婆的白发,看着她的笑容,看着她那只缺了两三颗牙的嘴,我仿佛听到外婆在对我耳语。
童年的一个夜晚,除了天上的月亮和闪烁的星星空,一切都是黑的。晚饭后,奶奶吹灭了昏暗的煤油灯,我们三个人依偎在奶奶身边,听她讲故事。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偷油的老鼠,害人的鱼精,已经渐渐淡出记忆。只有我奶奶的口头禅“污秽不洁,吃了不会生病”还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我爷爷在我爸爸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奶奶为了照顾我爸爸决定不嫁。孤儿寡母,缺衣少食,奶奶哭过无数次,但看着父亲一天天长大,她就满足了。说起过去的艰辛,我奶奶说她每天吃糠咽菜,攒点面粉和大米,揉成面团,扔到火里烧了给我爸爸吃。我说:“那一定很好吃。给我烧一个。”有一天做饭的时候,奶奶真的给我烧了一个。当我奶奶从骨灰里掏出黑乎乎的面团时,我说:“这么脏,能吃吗?”奶奶说:“污秽不堪,吃了不恶心,还好香!”奶奶说着,把面团掰开,一股香味扑面而来。
我爸爸在兰州工作,家里只有我奶奶,我妈妈和我姐姐弟弟。当时是大集体,挣工分,家里没有男性劳动力,挣工分少。到年底,我们家将变成缺粮户。为了挣更多的工分,我奶奶像年轻人一样早起干活。
奶奶是旧社会的人,脚小,走路歪歪扭扭但步伐很快。没事的时候总喜欢跟着奶奶。我奶奶走一步,我走一步,但是我跟不上我奶奶,所以我哭。奶奶说:“你腿短,我腿长。如果你走同样的一步,你当然追不上我。”但是我一个男人,坚持要超过我奶奶,我奶奶笑着说:“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超过我了。”我没听懂我奶奶的话。我想:“等我长大了,你不也长大了吗?”为了满足我“男子汉”的虚荣心,奶奶让我把瓦罐背回去打水。谁知当时我正从家里往地里提水,不小心摔倒了,瓦罐破了,水洒了。我怕我奶奶骂我,坐在地上哭。奶奶说:“别哭,别哭,我们去河沟里喝水吧。”炎炎夏日,奶奶把草籽和浮草从河沟水里推出来,用手抓了一把,喝了下去。喝完了拿一把让我喝。我摇了摇头,我奶奶说:“喝了吧,污秽不堪,吃了不会生病的。”看着奶奶慈祥的满是汗水的脸,我心想:“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不打破瓦罐?”
我长大参加工作,可外婆的背慢慢驼了,头发全白了,脚步也慢了。每次回老家看望奶奶,她总是抬头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我笑。我给我奶奶买了好吃的,她高兴得嘴都咧到耳朵了。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掉了一点在桌子上,我奶奶用筷子夹起来吃。我赶紧说:“脏了就别吃了!”奶奶说:“脏了,吃了就好了。丢了多可惜啊。”
女儿1岁的时候,我和妻子把她送回老家,让她妈妈和奶奶照顾。我女儿和外婆很合得来。母亲出门时,女儿缠着奶奶要抱她。但是这个时候我奶奶生病了,不能抱她。这时候女儿就会说:“奶奶,你抱不动就抱我吧。”于是,我奶奶坐在楼梯上,我女儿趴在我奶奶背上从楼梯上下来。奶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反抱着女儿的屁股,在院子里蹒跚而行。女儿上了幼儿园,回到城里,奶奶总是对我说:“一个星期。把我女儿带回来,让我看看。”
奶奶病重的时候,我带女儿回家看她,可她一直不让她上病床。我问为什么,我奶奶说:“我脏。”我说:“你不是总说自己污秽,吃了就不会生病吗。来找你看有什么意思?”祖母说:“傻孩子,那没什么骗人的。谁不能吃干净的?”
1998年夏天,奶奶永远离开了我们。一想到外婆在“污七八糟,饭后不吐不快”这样艰难的环境下照顾父亲、我们兄妹三人和女儿,我就忍不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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