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种过的花

叶吴双

植物

在阳台上，张小心翼翼地把植物营养液倒进水桶里，然后用勺子把整桶的水舀匀。水桶里的水满了，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当水倒在花盆上时，它很快就进入干燥的土壤并消失了。再来一勺，然后水从花盆底部慢慢渗出，像溺水的人终于把头伸出水面。清澈的水声与外界相连，仿佛因为这一勺水，过去和未来的时光也因为这一勺而微妙相连。

这是一个前任领导办公室的阳台。自从去年某一天前任领导被纪委带走，这里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自从领导出事后，这个房间就没人去过，里面的植物也没人打理。作为一个新人，张有一次去这间办公室找资料，无意中发现这些快要枯死的植物堆在积满灰尘的阳台上。那里有31盆植物，现在有6盆叶子靠在阳台上的雨水和晨露，还有它们顽强的生命力。植物顶端有一些绿叶，可见其不甘。而那些不绿的植物，我不知道是因为现在是冬天，还是因为它们完全死了，没有任何反应。

透过积满灰尘的窗帘，光线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散发着昏暗的光线，冷眼看着这一切。一勺一勺的水倒进这些长大干枯的嘴巴的泥土里，悠长低沉的水声仿佛在无奈地叹息。

这是给这些花浇水的第三周了。如果那些没有反应的植物在早春之前还没有发芽，她相信它们是救不了的。在办公室主任的要求下，它们将被从阳台转移到垃圾场，然后被环卫工人运到一个垃圾填埋场，从此不见天日。

以前领导在的时候，这些曾经生机勃勃的植物，估计有的要放在室内，有的放在阳台上。那时候肯定有很多人照顾他们。

张暗暗叹息一声。候选人

“余老师，你的工作经历还没填完。”张看了一眼自己的简历，轻轻推还给对面的男子。

男人握着笔，没有抬头看她。他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问，自言自语道:“留白可以吗？”

“如果你不填，我们怎么评估你是否能胜任这份工作？”张微微一笑。

“我能填什么？”那人举起的笔放下又举起。“没什么好填的。”

“你可以写你以前做过的任何事情。”张认为他又是一个文化水平低的考生，继续耐心地引导他。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走近。他低着头，握笔的手一动不动，久久不动，终于在工作经历中的“工种”一栏填上了“司机”二字。在张的再次提醒下，他干脆在Y市旁边的“工作单位”一栏里填上了，然后迅速递给张。虽然填表的地方不多，但看得出字迹苍劲有力，用笔灵动灵动。

递过桌子，两个人面面相觑。只是一眼就震撼了张的心:这是一双多么复杂的眼睛啊。那是忧郁而深邃的眼睛。虽然他们以两分闪躲，但背后有一种深邃的光芒，与一般考生不同。

“今天下午我们会有一个面试。你愿意今天下午来参加吗？”

她正在给他发邀请函。最近她所在的单位正在招聘一批临时园林维修工，但由于工资低，一直不够用。这年头，公司在选人的同时，更多的人在选公司。在这个病态的社会，很多人都在哭喊失业，也有很多空缺的工作。

“我不想来面试，好吗？”那人放下笔，双手放在桌子上，微微握紧拳头。他似乎知道张想问什么，急忙补充道，“不过我想得到这份工作。别担心，我会做好的。我需要一份工作。”

张疑惑地看着他，又忍不住仔细打量这个陌生男人。该男子四十多岁，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和一条干净的牛仔裤。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他皮肤健康黝黑，白色t恤下隐约露出结实的身体。

"如果你缺人，请给我打电话。"那人站起来，向张点点头。他避开她的目光，向门口走去。

这个叫于之的人真奇怪。张盯着他的简历看了一会儿，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简历上只有几个模糊的数字，但似乎讲述了很多故事。她心中有许多奇怪的想象，但这些想象由于缺乏具体的支持而逐渐消亡。"剩余主席团"

那是张再次见到的一个月后。

在填好简历的第二天，张接到了领导的电话，让她通知去上班。在她没有提交于之简历的前提下，领导不顾细节，主动询问了这位候选人。好像这个人和这件事有关系。张还年轻，对这种裙带关系有些不屑。

的工作地点定在离市区最远的一个区域，与在市区工作的张没有交集。然而，张在单位组织的一次集体体检中遇到了他。他和他所在区的其他同事被一辆中巴车拉着。他穿着墨绿色的园服，手里拿着体检中心发放的装有体检表的蓝色文件夹，安静地坐在四楼彩超室外的长椅上，与此刻那群来自五湖四海在等待、交谈的园叔大相径庭。张捧着文件夹，扫过众人，坐在身边——那是最后一个等候的位置。余志超对她点点头，然后微微往里走。

于之坐在长椅上，头歪向另一边，似乎在看彩超室门口的等候名单。两个拳头还握着一半。他的园服有点白，应该是前一个工人留下的，但是很干净，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张注意到他的手，手背有裂痕，手掌上有一层薄薄的茧。虽然也是劳动之手，但和那些布满裂纹和疤痕，指甲常年沾着黑泥的手有些不同。两个人挨着坐了一会儿，气氛诡异微妙。过了一会儿，张问，“你习惯你的工作吗？”于之回答说:“还不错。”回答太简洁了，她觉得很无聊，就不说话了。

VIP彩超室的门开了，一个大肚子大油头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当他低头换鞋的时候，手里的文件夹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坐在他旁边的张赶紧起身帮他捡起来递给他。

当油头向她道谢时，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她身后的于之身上。“余举...哦不，余，余，余……”大油头带着复杂的神色扫视了一下周围一大群穿着绿园服的人，嘴里终究没有“于”二字。似笑非笑，一边提鞋跟，一边用不愉快的夸张语气转移话题。“所以你来到了Z市？你现在在这里做吗？”

表现出一种张从未见过的尴尬。他干笑着站了起来:“是的。”

上来的小护士招呼大油头走了，也就结束了这短暂的尴尬。

于之又坐了下来。虽然他仍然保持着半握拳的姿势，张却能感觉到他内心的不安。张，一个大油头，已经看出来了。他是这个城市的一个谦逊的领导人。在张进入单位之前，他是一名新闻记者。在一些开幕式上，他总能看到一个大石油商挺着大肚子发表演讲，或者兴高采烈地剪彩。在他的前辈之后，总有人对他有所帮助。

大油头甚至下意识地叫他“于菊”。出于好奇，回家后，张进入了“于之”网上。忘了种花吧。

5年前，Y市纪委通报了一起影响广泛的大案，被视为当年的典型案例。Y市某局原党组成员、副局长于之就是受牵连者之一。被开除党籍和公职，有关部门也“将其涉嫌犯罪问题及线索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在他当天填写的简历上，婚姻状况中的“离婚”和政治面貌中的“党员”很快被划掉，然后写下“群众”，这些都可以联系起来解释。犯过错误的人重新开始生活，总是难免低调和孤独。

再搜索一下，他的人生原本一帆风顺，生来就是在县政府的办公室写材料。由于文采出众，为人谦逊，受到重视，仕途扶摇直上，直到五年前戛然而止。如果时间往前推十年，她将有幸见证他的意气风发。可惜，走错了路，你的人生从此改变。

临近年底，张和工会的同事们一起慰问了各区的一线职工。回去的路上，在张市的最北边，的车在路上缓缓驶过。她看到于之仍然穿着那件深绿色的花园洋装，站在路边的水车上，拿着喷头给路中间的花基上的绿树喷洗叶子。他手中举起的水滴在阳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彩虹。

汽车在等红绿灯，停在离于之所在的绿色汽车不远的地方。等信号灯停下来的车辆都摇上了车窗，除了张。擦汗的时候，他看到她坐在司机后座。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仍然没有任何对话。他看她的眼神依然坚定而纯洁。但她看他的眼神里，更多的是理解和包容。

她摘下耳机，放下耳边萦绕的那首熟悉的歌:“忘记种下的花/重新开始/放弃你的理想……”

我们都种了花。“种出来的花”是一直在努力经营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是事业，是家庭，是爱情。但是现在，你应该忘记他们，重新开始，放弃曾经让你头破血流或者遥不可及的理想。

街道上车水马龙，被人践踏，被风雨冲刷。所以，就算是台阶上的砖石一样坚固，你也要知道自己的局限性，不会拒绝腐蚀和风化。透过窗花望去，夕阳无限美好。但如何禁锢一个夕阳？你不能强迫你不能触碰或改变的人或事。往事就像是用沙子建造的沙堡。等时间过去了，你让开了，他们就崩溃了。面对堆积如坟的荒地，你终将学会潇洒。

一个人一生中几次跌入谷底，遇到几道坎，这很正常。人生如潮，总有潮起潮落，如天上的月亮，有得有失。如果你犯了错误，你应该改变它。在你被惩罚之后，你可以重新开始。一开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是一定要做。只有靠自己爬出谷底，才能完成真正的蜕变和升华。虽然很可能你再也摸不到原来的高度了，但对于充满惊喜的漫长人生来说，还不算太晚。

美丽的风景也许有一天会重现。请不要害怕。

前面红灯变绿，车疾驶前行。张朝水汽车后面的虚空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