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坛藏在民间的酒，一坛酒图片

许·

春天在站着，雪却还在，四季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位感。在年初的“立春”之初，我遵循多年的一贯做法，踏着大雪来到淮河，观察物候的微妙变化。突然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里带着江南米酒的柔和味道。她说她是池州人，按照古今的民俗，正月初七要去拜访人，所以想找些散文家去他们村里，喝傩酒，看傩戏。听这，酒还没沾唇，就已经有些醉了。

如今，被誉为“中国戏剧活化石”的池州傩，是一种草根傩。至于它的起源，经历了多少年，我想那是人类文化史学者的事情，我不需要在这里说唱。但有一点似乎是肯定的。诺，一个奇怪的汉字，原本是皇家奢侈品。它出现在幽静、戒备森严的宫廷中，曾为皇帝祭祀起到抚慰心灵的作用。肯定是被惯坏了，享受到了。但山河易变，国家难续，可能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曾经伴随天子的傩，突然走下巍峨的庙堂，走进民间，以乡村为最终归宿；虽然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但诺毕竟有个落脚的地方。更何况，农村是一个多么包容的地方，这里有土地，有山，有植被，有炊烟，有像土地和植被一样卑微而单纯的心。是的，思想。它像大地一样善良慷慨。哪怕你给它一把糯米，它也会紧紧抱在怀里，随着岁月慢慢化为一壶醇香的酒。如今，在池州民间，尤其是古老习俗犹存的偏远山村，每逢农历岁末，都要通宵达旦地举行庄严热闹的傩戏活动，真是喜酒。

当我们沿着一条蜿蜒的山路，慢慢走进九华山腹地一个叫梅街的小村庄时，我的感觉(只能说是感觉)得到了验证。这里山高林密，天空狭窄，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大山的怀抱里。它的混沌质朴，很容易让人想起陶渊明的梦幻《桃花源记》。面对这样一个很少被外界侵扰的地方，我隐约闻到了岁月发酵的味道，有些神秘和微妙。就像你在耕耘一片熟悉的土地时，一不留神挖出了一个老酒窖，还没来得及弄清真相，你的灵魂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我也是。走进依山傍水的梅捷村，就像喝了三杯米酒。从肉体到灵魂，似乎都不再是自己的了。你时而激动，时而沉默，和一群虔诚的村民一起跌跌撞撞地走进一座古老的寺庙。这座古庙的陈旧，从地面的石板被无数的脚摩擦过就可见一斑。屋顶上还有粗大的柱子和木质构件，上面布满了陈旧的裂缝和水渍。但是，过时也有过时的味道，暗淡凄凉。人在其中，只有沉默的那份，仿佛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昏暗的灯光下，我看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毕恭毕敬地把所有的神(其实只是各种神的面具)一个个从“日月箱”里“请”出来。也许是出于敬畏，老人的手微微颤抖。就在木盒被轻轻打开的时候，我感觉他打开的不仅仅是一个木盒，而是一扇神秘的天堂之门。这时我发现，一直安详地睡在木箱里的面具，有着如此鲜活的面孔和表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它们的个性和“职业”特征。虽然他们已经与世隔绝了整整一年，但谁能说他们不是在这片土地上暗中庇护着卑微的生物呢？

这时，一首《纪端歌》的合唱也响起来了:

大年初一，七神——嗬！

俯首称臣，赞赏事物——嗬！

庆祝节日的场景-嗬！

这个名字将永远流传下去——嗬！

听着《迎神》诗一般的朗诵，虽然浓重的乡音可能会让你听得一头雾水，但摆弄一下傩人的表情，就能心领神会，庄重肃穆，似乎还有些期待和激动。在这种昏暗的氛围中，你隐约觉得神灵离自己并不遥远。也许，众神正站在某个黑暗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你，还有村子里的那些牲畜，茶园，果树和山坡上的鸟儿...他们都是上帝的孩子。诸神怎么会不眷顾他们呢？

当然，神仙也喜欢热闹，喜欢恭维。他们踏上土地后，被人高高地抬上“龙亭”，前呼后拥，真的过了一把被奉承的瘾。这时五色伞舞开始了，喧闹的锣鼓敲起来了，古器像是隆重的敬礼，让这个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小山村热闹起来了。这时候玩傩的人也以神的名义好好玩玩。是的，能够在一年中留出几天休闲的日子，用溪水洗去尘埃，让负重的灵魂放松一下，狂欢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在神灵的参与下，人们穿着各种驱邪服走出祠堂，在毛茸茸的阳光包围下，漫步在铺满鞭炮和碎雪的村道上，向家家户户发放一份又一份美丽的祈祷文。我发现，在傩神到来的各家，书桌上摆放着各种祭品。当然，大家都喜欢的酒是少不了的。是正宗的米酒，来自傩人脚下世代耕种的土地，来自潺潺的山涧清溪。虽然是为了神仙，但我明显感觉整个村子都醉了，甚至有寒意。

在傩人的队伍中，我偶然发现了黄狗。昨天我们进村的时候，它叫的很凶，现在完全安静了，一步一步跟着人走。当我走近它时，它的尾巴摇来摇去，可爱又友好。一位女士告诉我，这是他们村唯一的一只狗，是一个流浪汉收留的。她说他们这里不需要狗，民风也不错。她从未见过有人丢东西。后来，我有意识地找了一个老人来验证那个女人说的话。猜猜那个老人说了什么？他扬起长长的眉毛说，上帝看不见什么？

这一集背后隐藏着什么？我想大概是敬畏吧。是的，敬畏。人要有一点敬畏。不要以为手里拿着技术就可以藐视一切，也不要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其实神仙就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什么都能看见。

诺乡的人似乎很在意这一点。他们对一年一度神圣的“人节”(按中国古代习俗，农历初一是鸡日，初二是狗日，初三是猪日，初四是羊日，初五是牛日，初六是马日，初七是人日)没有眼光空。当夜幕慢慢降临，在傩戏登台之前，他们总是怀着一颗严厉而感恩的心来到村口的“水口”，恭恭敬敬地献上“三兽”和纸烛，迎接神灵的光临。所谓的“水口”，在我看来无非是村里的一个避风处，那里有村里最好的风水，溪水潺潺，风驰电掣。此时的天空空隐隐约约地闪着半个月亮，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深邃而暧昧。一个一脸狡黠的老人低声告诉我，自古以来，他们都是从这里“请”神仙到村里来的，他们是有福气的，可以对抗疫情。所以村里人种什么就种什么，喜欢什么就养什么。信不信由你？我在灯笼火把闪烁的光影中微笑，不知道老人是否能看到我的表情。其实就算他看不到也没关系。只要他相信自己所做的是真心实意的，能带来风调雨顺，国富民强的好年景就够了。对于那些把生命和希望寄托在土地上的人来说，他们有理由为自己的幸福祈祷。

你可能不信，但是在从水口回来的山路上，我突然发现我头顶的天空空是那么干净，脚下的地面是那么柔软。此时此刻，一个小山村的傩戏刚刚上演。它就像一坛被历史遗忘在民间的酒，今晚被一群沾满泥土的手轻轻打开。尘封千年，谁能？

一场人神盛宴始于一个小山村...

责任编辑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