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谷以西，武汉市光谷东

赵头桃

一个

我叫，我是被秦从的茅屋里接走的。那时候，我睡在茅草屋里，梦想着和我仰慕已久的女孩牵着手。但每一个梦想，都像五颜六色的肥皂泡，转瞬之间破灭。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秦站在我面前。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我匆匆赶往省城。首先，我想打零工赚些学费。第二，我想找到彭伟强，那个废了他父亲的人，我的父亲。自从我妈妈李贤智跟别人私奔后，他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来，消失了六年。有人说他在汉正街当扁担，也有人说他在光谷工地搬砖。在武昌做保安的何亮说的话最靠谱，说我爸曾经拖着板车，“如果没有酒卖”沿着大东门大街。

公鸡叫了三声后，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门。奶奶弓着身子，扶着门框跟我说找到那个混蛋，你就把他拉回来。奶奶扬起袖子擦眼泪。胸口像被针扎了一下，眼泪瞬间就出来了。奶奶的骂，连着自己，骂了三代。我不怪奶奶，因为彭伟强太过分了。我对我奶奶说，你不用啰嗦，我知道。

从白坎村出发，镇上六里，县城四里，省城三百里。这是我十八年来的第一次旅行，我不确定我是否能在暑假结束前按时回来。这些年，我们村有三个人失踪了。我去石军黔西挖煤。十二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刘向松去了北海工作，九年没有任何消息。据说他误入了传销组织。美丽的陈跟人去了云南，五年后被送回来一个骨灰盒。她因贩卖海洛因而被枪决。

晚上，长途汽车停在汉口火车站旁边的一条小巷里。两个说中国口腔的女的站出来，一个说她月薪三千，一个说提供免费住宿。我完全没想，像无头苍蝇一样，跟着他们进了一辆小货车。汽车东拐西拐，最后停在一栋旧厂房前。我有不好的预感。我正要跑开，一个人冲了上来，膝盖猛地一顶，打中了我的腹部。我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不出所料，我在武汉的第一夜是在破仓库的几个烂麻袋里度过的。半夜，一窝老鼠吱吱叫着，好像在讨论我该啃哪个脚趾。一只勇敢的萧蔷绝望地跳上我的额头，漫不经心地走着，丝毫不担心我会扇它一巴掌。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在晨跑，车辆呼啸而过，我听到一只乌鸫在歌唱。轰隆一声巨响，仓库的铁门被拉开，刺眼的阳光像强盗一样闯进屋内。灰尘像高倍显微镜下做布朗运动的微生物一样肆虐。现在我知道了，铁门中间站着一个叫丁大头的人。他昨晚欺负我打电话给我爸妈，说要汇三万块钱去买他的狗屁保健品。我盯着他，没有说话。丁头被我的眼神激怒了，他给了我两个大嘴巴。突然，鼻血像梅花一样飞溅在我的白t恤上。

这时，两个马仔送来了一碗热干面和一盘豆皮。丁的大头就埋在他的头里。我偷偷观察了一下，铁门外是一片数百米长的水泥地，在围墙的远端，铁门半掩着。我想都不敢想。就像一只跳羚跳跃空，跳过丁大头竖起的腿，向门口冲去。冲过水泥地，冲出栅栏门，一口气跑到街上。我曾经是校运会百米赛跑的冠军。丁大头想追上我，差点瞎子点灯。

透过绿化带里的夹竹桃树枝，我看到了那两个马仔，他们骑上摩托车，闪电般追上了他们。当一辆公共汽车在车站停下来的时候，我被逼得走投无路，我像飞镖一样猛地撞上了车门。也很可惜。这辆公共汽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开始行驶。我担心被信差跟踪，干脆坐到了终点站——阳逻镇。不可思议的是，当我心有余悸的下车的时候，我一点挫败感都没有。

我像一只落单的鬣狗，徘徊在阳逻的街头。

突然，我走进一个工地，在围墙下搭了一排草棚，草棚前有一根节水管在汩汩作响。大足球场遗址等距离排列着许多眼洞，洞是黑色的，像是外星人造访过的废墟。

记得以前每年暑假，我都会去汉江大堤玩，躺在草堆上，看浮云，看沙滩，看候鸟。我想象着一个女孩出现了，她看到一个不寻常的高中生嘴里嚼着吸管，看着一本爱情小说。貌似，一个女生从鄯善过来，出乎意料的在少年身边坐了下来。白玉般的手指翻着书页，少年犹豫着要不要抓住女孩的手...当一股热浪袭来时，我猛地坐了起来。我握着她的手，她试图挣脱，却没有付诸实践。她直盯着我。我楞了一下，赶紧放开我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她挺拔的胸部，让她向后一欠。她又问，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块？夕阳绚烂，栅栏外传来车辆的汽笛声。我依稀记得，我在这个草窝里睡了一个漫长的下午。

尴尬就不用说了。就像我和东郭先生遇到的狼一样，还是蹲在草窝里。她拿出一条白毛巾，弯腰在水管下搓。乖乖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了出来。我坐了起来，金色的麦草滑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男孩的尸体。我说，我叫彭晓慧，昨天来汉口的时候被骗了。终于，我从紧闭了两天的嘴里听到了声音。

她沉默了两分钟，或者更久，好像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你相信我，就和我一起在打桩队干活。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也没说。她盯着我，好像等不到回答，就一直等下去。于是，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决定和她一起去，一半是出于绝望，一半是出于好奇。这就是秦找我的前因后果。不知为何，她似乎一直在这里等待另一个我。

我跟着秦，隔着三步。三步区间可以控制在空之间。前进时可以并肩而行，后退时可以瞬间离开。我不时回头，试图找到她的同伙。

夜色迷离，我没有发现第三个人。

天已经黑了，我们来到一个叫660的小旅馆。她打开门，后退一步，等我先进去，然后反手把门关上。她在床上坐下，打开背包，拿出一捆新华字典那么厚的百元大钞，拿出几张，放进背包。这一招简直不可思议。

她说，洗个澡我出去买菜。我背对着她蹲下身子，把手插进腰里，就像医学里的花老栓，“压着你的口袋，硬度还在”，还是我奶奶英明，短裤夹层里的500块还在。她用警惕的眼神说，留着你有的钱。她打开门，回头看了一眼背包。似乎有一秒钟的犹豫。

我的首要任务是洗澡，否则我会被宠坏的。我冲完澡，生怕她会在这期间回来。我坐在床边，说不出话来。鼓的单肩包立在床角。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我甚至听到了秒的滴答声。

几乎是争分夺秒，秦带着一包快餐回来了。她的衣服湿透了，鼻子上的汗水反射着吸顶灯五彩的光晕。她打开饭盒，我毫无顾忌。我拿起饭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确实吃的很随便，也没有时不时往我碗里放肉。突然想起高中生物老师曾经说过，两只奇怪的大猫相遇，消除彼此间敌意的标志性事件，就是允许对方躺在自己身边吃东西，并且自愿把最肥的部分让出来。

她进卫生间的时候，水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感觉自己被吓了一跳，瞬间停止了咀嚼。我无法想象，流过丰满胴体的水花，皮肉与水的快感，沫与香的纠缠，这样的情形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无异于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几乎处于谵妄的边缘。过了几天，她拿着衣服出来了，光着脚跳到电视柜上，叫我把衣服挂在衣架上，然后她就挂到空去修剪，好像做了无数遍。

她比我高半个人，站在我的腰部水平。她的脚趾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像十个可爱的小矮人；小腿曲线流畅，大腿白皙结实，臀部浑圆如青葫芦。长长的黑发戴着蓬松的花冠，脸颊呈麦粒色，眼睛是黑色的，喜气洋洋，笑到下弦月。脖子往下移，仿佛突然被阳光照亮，饱满的胸部全是衣服。她二十四五岁，骨骼匀称，身材魁梧。她迷人而优雅，有一种乡土气息。

她从电视柜上跳下来，靠惯性抱着我的肩膀。她理了理被子，说:“明天早点过河，我们就马上睡觉。”听她这么一说，我顺手摁灭了灯。她睡在我对面，几英尺远。

黑暗中，秦对说，如果你决定和我一起去打桩，就不能反悔。如果你做了，还是太晚了。她跟我说，明天到了光谷工地，如果打桩队长郝强问起，她就说我是她荆州的远房表妹，我帮她当打桩的伙伴。

最初的恐慌过后，紧绷的神经末梢放松了，在半梦半醒中，我似乎叹了口气。

我又累又乏，一夜睡得像死狗一样。

二

天亮了，我们走出了客栈。秦告诉我，阳逻工地上个月才竣工，因为发生了伤亡事故。我昨天看到的那些眼孔是他们完成的人工挖孔桩。三天前，也就是我从农村来到省城的那天，鄂西的打桩队搬到了江南光谷。今天，新工地将举行开工仪式。

我们坐了3站231路，换乘了7站525路，6站643路，7站718路，过了5个高架桥。这座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我突然失去了方向感。幸好秦对的行程很熟悉。三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了江南大沽大道，天已经亮了。

打桩地点在光谷大道，三环立交桥以南，桥的南面是汤逊湖。东边是大片苎麻林，连着几个工地；西边是左翎镇，洗头店、小吃店、卤菜店，一个接一个，无一不显示着城乡飞地的躁动与不安。

工地外有个食堂，一个女生在冰柜上玩手机。栅栏的根部有几十个帐篷，秦带我去了其中一个。一个40岁的男人，身体粗壮，肌腱发达，坐在办公桌前像个铁打的小镇。平头埋在一堆建筑图纸里，施工资格证的相框挂在帐篷里。

他说，桑尼，最后一批，不管你抓不抓到，都是你的。秦对说，郝队长，这是我表哥。郝队长看着我，调侃道，“小帅哥也来凑热闹？秦对说，我拉他来了。秦从纸箱里拿出一沓揉得像干玫瑰一样的红纸，然后一层一层地剥开。纸上写着:B22—B31。郝队长笑着说，如果是死堆，那只能是他自己倒霉。秦也笑着说，菩萨保佑，保证是桩好事。

一阵鞭炮声突然传来，郝强说，老徐正在主持开工仪式。你们两个去要签名。

在白花花的阳光下，几十个人跪在地上祈祷。田地中央，一个猪头，一碗小米，一只大公鸡，架在一个木架上。老徐穿着一件蓑衣，灰色长发及肩，脸上涂着黑色和红色的颜料，像一个土著部落的酋长。他交叉着脖子，翘着二郎腿跳来跳去。几经波折，似乎神灵附体，望天空。他们被引导着一起仰望天空空。我也在望天空。天空空是空，只有几片淡淡的云在动。突然，据哟嗬嗬——猫腔的声音越过了晴空空—

我穿兰草，

风轮飞。

我拿着鸽子花，

灵芝下凡。

有玉帝，

放下我的甘露。

地底下有菩萨，

保护我的安全。

大家都要回应:咿哟嗬嗬！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公鸡咕咕哀鸣，鸡血溅得到处都是。老徐的手持公鸡沿着人群的外围泼洒血祭，一只短腿的当地狗追着他跑。他把小米捡起来扔出去，金黄的小米落在人身上。大家如有神助，纷纷后退，场地中央出现了大面积的空。男女结对，各自退到施工段，男人们认真地挖第一铲土。

秦对说，小惠，你先挖第一锹。拿着一把崭新的铁锹，我用尽全力把铁锹的刀刃插进土里。我踩上去，一推一抬，一锹新鲜土被我晒了。秦把一粒谷子放在我的手心，阳光直射，谷子金黄发亮。她鬓角的淡绿色经脉若隐若现。秦又看着小米和我。她眼中的真实让我无法逃避。

她这样看着我，在草堂，在六零六客栈，在阳逻长江大桥。

就这样，我开始在鄂西打桩队打桩。

几十辆翻斗车摆成一条长蛇阵，我们要沿路把碎石冲到桩基上，每次往返两公里。夫妻推背，你追我赶。更多的时候，人和车都卡在原地，像陷在泥潭里的非洲野牛，从这边冲到那边。我向前拉，她向后推。根据伽利略的惯性原理，选择合适的焦点。外力越大，惯性越大，速度越快。翻斗车呼啸着向前，我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我身后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个子很高，栗色皮肤，圆脸大眼睛，睫毛很长。他们分不清谁是谁。大车遇到沟里，两姐妹像海啸一样喊，一，二，三哟！像一阵疾风。推车女说，晴姐，这个小哥哥真棒！秦说，银玲，小惠比你小一岁。银铃看着我，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秦告诉我，安静的是姐姐的金钟，热火朝天的是姐姐的银铃。

我前面有个黑脸男，他胖老婆把车推回来，就在我前面。我低头拉车，两次差点撞到她的屁股。突然，黑面人停了下来，挡住了身后的一长串人。他说，桑尼，你找到了一头黄牛。秦的，黑陀哥是老黄牛。黑驼说，老黄牛拉破车没用。他胖老婆噎着了，不死就杀了她。

后面跟着的高个子女人被挡住了，她大喊:“黑陀，你老婆三喜说你没用。”黑陀反驳，我能用吗？你罗项英让我试试。又高又胖的罗放声大笑，比她瘦的丈夫把她推得又紧又松。罗猛地把头一甩，汗水散开了。她喊道，李家栋，你以为我是骡子！靠，伙计们，一个比一个强！

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

太阳落山了，我们率先抬着十六辆车，第一个收工。秦对说，明天正式发掘，你先熟悉一下桩图，我先去帐篷里做晚饭。第一次参加体力劳动，激动得难以置信。我想秦选中了我作为搭档。看来她是选对人了。

这时，老徐走过来，递给我一支烟，为我点燃。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抽烟。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辛辣的烟雾呛得我咳嗽弯了腰，眼泪也呛了出来。老徐说，呵呵，就像挖一堆，习惯就好了。

我拿起铲子，走向帐篷。突然，一阵疼痛像电流一样袭来，顺着腰部和脊柱一直到头顶。这是身体疲惫引起的生理反应。此刻，我想起了奶奶，抬头望着蓝色的夜空。我说不出有多难过。我打算尽快给我奶奶打电话，告诉她我找到工作的地方了。

秦和站在帐篷前，我赶紧擦掉眼泪。她掀开帐篷的帘子说:“给我奶奶打个电话问好，过几天去市里买手机。”我很惊讶她猜到了我的想法。她递给我一碗米饭，剥了两个鸡蛋放在我碗里。一个五六平米的帐篷，木板扣在四个砖踏板上，垫上棉絮和凉席，就成了两张床。这个简陋的避难所很安全，所以我不用害怕任何人来伤害我。

田野很安静。夜里十点，光谷大道的声音收敛了。洗了个冷水澡后，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帐篷，秦梦呓般地说，小惠，蚊子多，把蚊帐扎紧...我默默地发出一声。奇怪，为什么我对她这么顺从？好像她施展了一招，我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

我的身体重如石夯，软如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三

对面床上没人，木架上的红色小手机正拿着纸条:馒头在电饭锅里。记得给奶奶打电话。手机显示六点差一刻。我应该是这个工地上最后一个起床的人。

我漫不经心的洗了把脸，抓起馒头就嚼。我想知道今天怎么去建筑工地。我在农村长大，父母很早就离开了。我承认我孤僻，固执，敏感。就在这时，一个像辣椒一样的灰色脑袋伸进门帘里，吓了我一跳。是老徐。他说等宝宝吃饱了，去工地，一堆，两帮。一个人挖不了一堆。他的牙齿是棕色的，像一排生锈的钉子。满嘴馒头，我支支吾吾答应了他。

早晨雾很暗。一男一女正在铺设电缆。三十多岁的王冬霜，张扬的耳朵，修长的腿；董三丫，眉清目秀，身材矮小，结实，扎着马尾，性格古怪。他们跑得很快，把缆绳拉到每一个桩基上。

众多兄弟挖桩最快，地上只露出毛茸茸的刺猬头。敏捷的弟弟范小军染了一头稻草黄色的头发，断了两个桩基。金铃银铃更惨，看不到人影。泥块一个接一个从坑里飞起，密如冰雹。

秦正在开挖B22桩基。她已经挖到齐腰深，突然弯下腰，不见了，突然露出头来，甩出黏糊糊的泥巴，浓烈的塘泥味在蔓延。一群湖燕叽叽喳喳地叫着，不时在她头上飞来飞去。我们的施工段靠近湖叉旁边的围栏，附近有一个像白蚁山一样的老土堆，头顶是三棵野生的冬青，是整个工地唯一的背阴处。

我握紧铁锹，挖B23桩基。我每挖一锹，土就有一个足球那么大。泥巴把铁锹的刀刃咬了一口，然后我挖了几十把铁锹，下着雪，喘着粗气。秦跑过去，她滑下基坑，削去铲口的三分之二，轻推铲柄，推开铲刃与土块之间的缝隙，借助铲柄回弹的惯性，一铲新土被掀到地上。像流水一样踏、挖、推、抬、动。我分解她的三秒铲挖动作，包括三角形原理，杠杆原理，惯性原理。

挖出来的桩基B2Qin青儿全是泥，桩口越来越大。王冬霜顶着一副襟翼靠在井边说，挖个天坑？你想立桩吗？秦白了一眼说，你没看见全是泥吗？王冬双说你挖出来的应该是回填土，典型的面包堆。秦对说，这不是死堆吗？王冬双说，挖到三米深就停，以免影响进度。等郝队长看到了再说。

从早到晚，不知不觉，一天一天过去了。黄昏时分，秦提前回帐篷去做晚饭了，我坐在泥地上抽着烟。高中的时候，我很讨厌同学抽烟，但是这几天，我真的很想抽烟。黄狗嘶叫着跑过来，蹭着老徐的裤腿，绕着八个大字，看得我眼花缭乱。

老徐指着我说，他叫彭晓慧，太学士；摸着狗的头说，它叫许，跟我姓。欢子和我在一起六年了。南阳，灵宝，运城都去过。那年在南洋，我刚下去检查挡土墙，欢子就围着井口尖叫。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一爬上井口，挡墙灌浆就塌了，救了我一命。

欢子有黑色的眼睛，梨形的脸，蜂腰，短腿和长尾巴，像一只土拨鼠。我浑身是泥，像只土拨鼠。突然，音乐课本上贝多芬的音乐在我耳边响起——

我去过很多地方，

带上土拨鼠。

四处流浪谋生，

带上土拨鼠。

土拨鼠，土拨鼠，

带上土拨鼠。

欢子跑了之后，我们三个像幽灵一样溜进了男厕所。老徐脱下了他所有的衣服。他又瘦又黑，骨头鼓得像枯枝。他啧啧有声，呻吟着，享受自己。我也会有一个大的裸体。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裸体。

回到帐篷，秦提着小水桶走了出来。她说，你们爷俩喝两杯，我也去洗澡。老徐没有拒绝，一屁股坐在砖踏板上，欢子趴在他的脚上。他眯着眼睛说，宝贝，来吧。我不喝酒，但我不能扫他的兴。我举起我的杯子。他说碰，我推了杯去碰。他说喝，我深深地喝了一口，他举起来。他五官聚拢成干核桃，先陶醉了。他咂嘴，说车轮，摘瓜，拉老藤，说的都是打桩队——

我们鸦鹊岭村是个打桩村，已经建了三代了。郝祥龙是第一个拉起打桩队的，到他倒下已经二十年了。儿子郝强退伍回来，放弃了村支书人选，又拉起了打桩队。全村的青壮年都踊跃参加。郝强的战友都在东三省周边，不缺项目做。都说男人不带枪，女人不堆。谁在乎你赚不赚钱？人不满意的时候有多少钱才算有钱？不知道打桩什么时候结束。

至于三亚的家庭，她父亲董建华6年前在南洋崩盘，甲方损失60万。三亚的妈妈秦武香赢了60万，但她还是不肯回麻雀岭，她还是留在了打桩队。前年的沌口工程，她不小心掉井里，活活摔死了。不，三丫姑娘又来了。值得吗？

想想看，挖十几米深，你的脚就要伸进燕的门槛了，而会轻饶你吗？不是父子血亲，不是夫妻至亲，谁敢和外人合伙？你想想，她上井，你下井，随便丢个铁锹锤子，你的命就没了。故意杀人，别的打桩队有，但我们鄂西打桩队做不到这种断子绝孙...

老徐醉醺醺地出去了，然后转回来，摸着我的头说挡土墙的灌浆要一整天才能凝固，明天就休息。巴毕慢慢走开了，嘴里还在打颤。我躺在床上，心里清醒，身体却像死猪一样。不知什么时候，秦抱起我的腿，吃力地挪到床上。她滚烫的身体半压在我胸前，我差点抱住她，她却离开了。

早上七点，我们坐913路公交车进城，去光谷广场。秦和并排坐着，膝盖挨着膝盖。身体的秘密像两条蛇相遇。我相信她心里也有这个秘密。光谷大道双车道，车辆如箭般穿梭。那些行色匆匆的年轻人，他们青春的脸上充满了自信。都说武汉的高收入群体40年前在江汉路，30年前在汉正街，20年前在光谷高科。一路走来，高校、科研院所、高科技公司数不胜数。我报的科大、地大、纺织大、科大也离光谷广场很近。

光谷的步行街行人熙熙攘攘，美女如鲫鱼过江。这是世界上最长的城市步行街，包括美食城、服装城、电子城、图书城、美容城、影视城，还有十几家美甲店、美容店、假发店、香薰美容店。小巷，小街，岔路，环岛拐角，像蜘蛛网一样连接，一不小心就会迷路。秦拉着我的手，像一群沙丁鱼中的飞鱼，左右躲闪，灵巧地来回穿梭。

最后找到了一家手机店。当我站在门口时，我犹豫了。秦在我耳边小声说，我先赔手机，从你工资里扣。我再拒绝就矫情了。她花了2600元给我买了一部华为手机。她什么也没买。我们连午饭都没吃，就立刻回到了工地。秦说，打完这个桩，我们就来步行街玩两天。

已经中午了，独轮车像绞架一样立在地里。太阳很高，脚线上的阳光像液化气的火焰，身影在飘，仿佛要飞。刚进工地大门，黑陀哥拦住我，边走边说，出大事了！当天上午，一伙人闯入工地，砸坏帐篷，抢走工具，并命令打桩队停工。郝队长和那帮人起了争执，打了起来。

郝强正在帐篷里用升汞水擦拭身上的淤青。他说，那帮人打着索要土地补偿款的幌子，试图通过闹事把甲方逼出来，我们却深受其害。黑托说，红马甲的头目，老郝先把他制服，小辉用铁锹砍他。见我满脸狐疑，黑陀说，你假装真割了，割了的医药费还得付给我们。郝强说，桩要等他们解决了才能挖。我说，郝队长，我听你的命令！我觉得很有意思。黑陀把我拖到前面，他慧眼识英雄。

下午三点，我们扛着铁锹大摇大摆地走进工地。还没挖几锹，果然十几个青年挥舞着砍刀和棍棒，冲进来了。黑哥中等身材，像银背大猩猩，浓眉大眼，大鼻子，大嘴，粗胳膊，大手，粗腿，大脚。两个家伙哪是他的对手，啪，撂倒一个；爸，再打倒一个。他大喊，我不杀你！

这个红背心咆哮道，你这个狗娘养的！分不清就不能挖。郝强没理它，仍在挖。红背心一挥，郝强闪开，飞起扫腿，红背心扔了个狗吃屎。我冲过去，把铲子高高地抡了起来。红背心再三求饶，拐走拐走(大哥)，村里每亩收走粮田2万，转卖20万。这2万还没还清，我们也被甲方黑了，郝强说，打桩队就是赌博，当不起冤大头。红背心头像捣蒜。说好，好，好。郝强说，不打不相识，我给你兄弟们赎罪。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支烟，给了红背心。这个人就够了。一挥手，一群人退了出去。

这时，工人们从帐篷里钻了出来。阴陵风一般跑过来说，辉哥，你真棒！黑陀哥说这小子生来就是打架的。秦对说，是你带坏的。黑陀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呵呵，大家，笑吧。

我感觉很爽，是脱胎换骨的那种。那个毛毛糙糙的男孩，那个青涩腼腆的高中生，不再是别人的累赘，好像找到了一席之地，心里有了笃定，看人的眼光不再躲躲闪闪，变得镇定从容多了。我想，年少者无畏，这或许是我闯荡世界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