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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城市作文

胡桑帕慕克(Ferit Orhan Pamuk)在《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里设想了一类作家,他们在“天真”和“感伤”之间徘徊。他在书中写道:“天真的小说家和天真的读者就像这样一群人,他们乘车穿过大地时,真诚地相信自己理解眼前窗外的乡野和人。…

胡桑

帕慕克(Ferit Orhan Pamuk)在《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里设想了一类作家,他们在“天真”和“感伤”之间徘徊。他在书中写道:“天真的小说家和天真的读者就像这样一群人,他们乘车穿过大地时,真诚地相信自己理解眼前窗外的乡野和人。因为这样的人相信车窗外景观的力量,他就开始谈论所见的人,大胆提出自己的见解,这让感伤—反思型小说家心生嫉妒。感伤—反思型小说家会说,窗外的风景受到了窗框的限制,窗玻璃上还沾着泥点,他会就此陷入贝克特式的沉默。”“天真”让小说家听从经验的召唤,感受一片树叶降落的路线,感受秋日雨水在街面的轻抚,感受人与人之间的照拂。“感伤—反思”让小说家趋近智性地沉思,辨认经验的起源和限度,辨认生活的内外形式,辨认自我与他人之间的政治的、伦理的关系,甚至辨认超验的存在。他心目中的小说家试图找到天真小说家和感伤小说家之间的平衡。在帕慕克看来,一个作家,成为既是天真的又是感伤的(反思的)作家,就既忠实于自己的经验,能够穿透自己的经验,又能够对这个自己与他人共在的世界进行打量、观察、提炼和创造。

费利特·奥尔罕·帕慕克(Ferit Orhan Pamuk)在天真多愁善感的小说家中,费利特·奥尔罕·帕慕克想象了一种徘徊在“天真”与“多愁善感”之间的作家。他在书中写道:“天真的小说家和天真的读者,就像是这样一群人,他们骑着马穿越地球时,真诚地相信自己了解了他们窗前的乡村和人们。因为这样的人相信窗外风景的力量,开始谈论自己看到的人,大胆提出自己的见解,这让多愁善感的反思型小说家嫉妒不已。一个多愁善感-反思型的小说家会说,窗外的风景被窗框限制了,窗玻璃上有泥点,所以他会陷入贝克特式的沉默。”《天真》让小说家倾听经验的召唤,感受一片树叶落地的路线,感受秋雨在街头的抚摸,感受人与人之间的感动。“感悟-反思”使小说家能够进行理智的沉思,确定经验的起源和限度,生命的内部和外部形式,自己和他人之间的政治和伦理关系,甚至是超验的存在。他心目中的小说家试图在天真的小说家和感伤的小说家之间找到平衡。在帕慕克看来,一个既天真又多愁善感(反思性)的作家,忠实于自己的经验,能够洞察自己的经验,能够勘测、观察、提炼和创造与他人共同生活的世界。费利特·奥尔罕·帕慕克(费里托尔汉·帕慕克)

帕慕克的写作大致有两大类:一类是把伊斯兰的过去作为背景去讲述一个悬疑、神秘的故事,比如《我的名字叫红》《白色城堡》等;另一类是关注现实的、当下的伊斯坦布尔,比如《黑书》《纯真博物馆》《我脑袋里的怪东西》等。前一类小说偏于感伤,后一类小说偏于天真。当然,这只是强行的分类,其实帕慕克的写作一直在试图汇合天真和感伤两条溪流。他的每一部书都有着令人难以忘怀的个性。《我的名字叫红》的激情与开阔,《雪》的愤怒与冲突,《黑书》的幽深与敏感,《纯真博物馆》的甜蜜的忧伤与任性的欢愉,《伊斯坦布尔》则将帕慕克自己嵌入了传统的幽暗不明的版图。在这些书里,帕慕克处理土耳其,尤其是伊斯坦布尔这座城市和他自身存在之间的关系。他忠实于现实,也想象,他的大多数小说和散文采用了普鲁斯特式的写作方式,章节之间错落松散,并非环环相扣,却有着波斯细密画一样斑斓的细节和谨慎的构形。他一方面处理、安放自己的经验与记忆,另一方面又要呼应传统的光照与阴影。他的书的核心故事往往十分简略,背后卻总是安置了一个流动的、复杂的意识世界。

《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彭发胜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年版帕慕克的写作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伊斯兰教的过去为背景,讲述一个悬疑神秘的故事,比如《我叫红白城堡》。另一个是《伊斯坦布尔》,关注现实和当下,比如《黑皮书》、《纯真博物馆》、《我脑中的怪事》等。前一部小说倾向于感伤,后一部小说倾向于天真。当然,这只是强行分类。事实上,帕慕克的写作一直在试图融合天真和感伤两股流。他的每本书都有令人难忘的个性。我的名字是红色的激情和开放,雪的愤怒和冲突,黑书的深度和敏感,纯真博物馆的甜蜜悲伤和任性的快乐,伊斯坦布尔把帕慕克自己嵌入了传统的黑暗和未知的领地。在这些书中,帕慕克处理了土耳其尤其是伊斯坦布尔与他自身存在的关系。他忠实于现实,想象自己的大部分小说和散文都是用普鲁斯特风格写的。章节散而散,不环环相扣,却有着波斯微缩图一样的丰富多彩的细节和精心的配置。他一方面处理和储存自己的经历和记忆,另一方面呼应传统的光影。他的书的核心故事往往非常简短,但背后总是有一个流动而复杂的意识世界。《天真多愁善感的小说家》,彭发生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

《我的名字叫红》沈志兴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我的名字叫红》,沈知行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

伊斯坦布尔是帕慕克之城,比如在《黑书》《纯真博物馆》里。特别是《伊斯坦布尔》,让他得以深情地打量这座城市,召唤这座城市内在的魂灵。事实上,帕慕克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除了短暂的漫游,他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各个地区,没有离开过童年时代的房屋、街道和邻里。我们都知道,伊斯坦布尔是一座古老的城市,拜占庭帝国的都城,当年的君士坦丁堡。埃布鲁·宝雅(Ebru Boyar)的《伊斯坦布尔:面纱下的七丘之城》讲述的却是这座城市作为帝都的终结之日:一四五三年五月二十九日,那一天,奥斯曼帝国攻占了君士坦丁堡。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中是这么讲述这个日子的:“对西方人来说,一四五三年五月二十九日是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对东方人来说则是伊斯坦布尔的征服。”(《土耳其化的伊斯坦布尔》)伊斯坦布尔正是一座夹在东西方文明裂缝中的城市。帕慕克笔下的伊斯坦布尔既是一座一四五三年以来摇身一变的新的都城,“土耳其化的伊斯坦布尔”,又是一座奥斯曼帝国瓦解后的“废墟之城”,“充满着帝国斜阳的忧伤”。这是他在《奥尔罕的分身》这一篇中写下的文字。他继续写道:“我一生不是对抗这种忧伤,就是(跟每个伊斯坦布尔人一样)让她成为自己的忧伤。”帕慕克在自己的记忆之井中,一直在辨认着两股洋流交汇时的冷暖和缓急,更是在拓印自己身上的记忆失落的忧伤。

《纯真博物馆》陈竹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年版是伊斯坦布尔的帕慕克城,比如黑皮书和无罪博物馆。尤其是伊斯坦布尔,让他深情地看着这座城市,召唤着这座城市的内在灵魂。事实上,帕慕克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除了短暂的漫游,他一直生活在城市的各个区域,从未离开过童年的房屋、街道和街区。众所周知,伊斯坦布尔是一座古城,拜占庭帝国和君士坦丁堡的首都。Ebru Boyar的《伊斯坦布尔:面纱下的七丘之城》讲述了这座城市作为帝国首都的终结:1453年5月29日,奥斯曼帝国攻占了君士坦丁堡。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这样讲述这一天:“对西方人来说,1453年5月29日是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对东方人来说,这是对伊斯坦布尔的征服。”(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伊斯坦布尔是一座夹在东西方文明夹缝中的城市。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不仅是自1453年以来发生变化的新首都“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也是奥斯曼帝国崩溃后的“废墟之城”,“充满了帝国落日的悲凉”。这是他在《奥尔罕的二重身》一文中写的文字。他继续写道:“我要么一生都在与这种悲伤抗争,要么(像伊斯坦布尔的每个人一样)让她成为我自己的悲伤。”帕慕克,在自己记忆的井里,一直在辨认着两股洋流交汇时的温暖和急迫,在摩擦着自己失去记忆的悲伤。陈·《纯真博物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伊斯坦布尔》何佩桦译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7 年版《伊斯坦布尔》何培华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

帕慕克把伊斯坦布尔当成自传,至少一半是自传,另一半是关于伊斯坦布尔这座城市,关于他童年时代的这座城市,以及他穿越历史迷雾寻找到的记忆幻象。然而,“自传”并不意味着它是经验的档案。相反,它是一个关于自我的结构,一个包含复杂自我的创造性建筑。事实上,帕慕克热爱绘画。他在伊斯坦布尔科技大学的专业是建筑学。他的爷爷是建筑师,父亲从事建筑相关的生意。但最后他并没有成为纸上的建筑师——画家,或者现实中的建筑师。伊斯坦布尔的结尾写着:“‘我不想当画家,我说,‘我想当作家’。”

帕慕克在《天真多愁善感的小说家》中提到一个观点,文学是第二生命。作家只有生活在自己语言的结构中,才能建构真正的生活。他在《奥尔罕的二重身伊斯坦布尔》开篇就问,我姑姑家墙上挂的自己的照片是不是“奥尔罕住在另一个房子里”,是另一个自己的鬼魂?显然,帕慕克并不认为自我是单一稳定的,而是多元的,流动的,增殖的。童年的帕慕克痴迷于镜中的自己,遇见了“我的另一个陌生人”。(母亲、父亲和一切正在消失的事物)说白了,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也在流动,在繁衍,甚至在被发明。

在这篇短文中,帕慕克是如何建造一座城市的?他说他三十五岁的时候,梦想写一部尤利西斯风格的伟大小说,用来形容伊斯坦布尔。我们知道,《尤利西斯》是一本流浪的书,关于流浪,关于自我寻找,关于拯救灵魂,关于失败。帕慕克笔下的四位作家——编年史作家希萨尔、诗人雅哈亚、小说家坦皮娜和新闻历史学家科楚——都在伊斯特布尔孤独地生活和死去(四位孤独而悲伤的作家)。

伊斯坦布尔在两个地方提到了沃尔特·本雅明的《浪子回头》。准确的翻译应该是【Die Wiederkehr des Flaneurs】。本文是本杰明为弗朗兹·赫塞尔(Franz Hessel)在柏林的Spazieren写的书评。本雅明在里面提到了一个观点,只有在别处游荡的人才会想去看看一个城市的奇异风景——“异国情调的或美丽的风景”(西方人的眼光)。换句话说,当地人看不到自己的城市是陌生人,只能成为闲人,与自己的城市拉开距离,以此来彰显当地不一样的风景。这个距离是时间的距离,而不是空之间的距离,是时光回不去的留恋和怀念。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乡愁,而是用一种脱胎于时间的异样眼光看待自己的城市。本雅明在《流浪者的归来》中写道:“作为一个本地人,描绘一个城市的画面会诉诸于其他更深层的动机。那些穿越到过去而不是其他人的动机。当地的城市书(Stadtbuch)总是和回忆录有关,作家不会随便在这里度过童年。”对于本杰明来说,他不仅是柏林本地人,也是离开柏林的陌生人。但是,对于柏林来说,他只是一个离开了这座城市的本地人,并不能成为一个陌生人。他只能成为时间中的陌生人而不是空,把柏林改造成记忆中的风景。乡愁只来源于长大离开。但是,还有一种时间追求,就是我意识到,在自己和童年之间,有一段逝去的历史和一个社会的变迁。本雅明写了一本回顾性散文集《柏林幼儿园》(1900)。这本书是在被纳粹帝国驱逐并旅居国外后写的。直到那时,他才开始明白,他要永远告别他的城市了。这是他写这本散文集的力量源泉。他在序言中写道:“我努力克制(乡愁)。通过考察过去的不可挽回性,是必然的社会不可挽回性(Notwendige Gesellschaft liche unwederbringlichkeit des vergangenen),而不是偶然的自传性(zuf?lige biographische)不可恢复。”帕慕克说,康拉德、纳博科夫、奈保尔等作家跨越了语言、文化、国家、大陆甚至文明的界限,他们的想象力来自于离开家园的无根性。毫无疑问,本雅明的柏林写作源于无根的痛苦,所以他的作品充满了无法挽回的距离感,虽然这种距离感不是乡愁。然而,帕慕克和本雅明的相似之处在于,他的想象力驻留在这座城市中,他不得不在伊斯坦布尔的根上接受它,审视、沉思和重建它。“伊斯坦布尔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我依恋这座城市,因为她成就了今天的我。”(奥尔罕的二重身)本雅明说,赫塞尔没有描述(beschreibt),只是描述了(erz?帕努克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他在讲述伊斯坦布尔的多重记忆,但我们很少看到他描述让游客欣喜若狂的风景,除非是在记忆装置中重建的。

帕慕克通过本雅明发现,当地人在对城市的观看中“始终渗透着回忆”(《西方人的目光》)。《伊斯坦布尔》试图揭示给世人的正是记忆中的城市,或者说是城市赋予帕慕克的记忆。帕慕克说,伊斯坦布尔有一个“内视灵魂”。内视灵魂凝视着烟雾弥漫的早晨、刮风的雨夜、海鸥筑巢的清真寺圆顶、汽车排放的烟雾、烟囱冒出的袅袅煤烟、冬日里空寂荒芜的公园、冬夜踩着泥雪赶回家的人们。内视灵魂萦绕着“帝国终结的忧伤”,“痛苦地面对欧洲逐渐消失的目光,面对不治之症般必须忍受的老式贫困”(《黑白影像》)。于是,这座城市给帕慕克留下的记忆里盈满了冬日的寒意。这座城市在黑白影像里诉说着“失败、毁灭、损失、伤感和贫困”(《勘探博斯普鲁斯》)。

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2016帕慕克通过本雅明发现,当地人对这座城市的看法“总是渗透着回忆”(西方人的眼光)。伊斯坦布尔试图向世界揭示记忆中的城市,或者说城市赋予帕慕克的记忆。帕慕克说,伊斯坦布尔有一个“内向的灵魂”。内心的灵魂凝视着烟雾弥漫的早晨,刮风的雨夜,海鸥筑巢的清真寺圆顶,汽车排放的烟雾,烟囱冒出的袅袅烟尘,冬天无人的公园空,冬夜踩着泥泞和积雪匆匆回家的人们。内在的灵魂萦绕着“帝国末日的悲伤”,“痛苦地面对着欧洲逐渐消逝的目光和像不治之症一样必须忍受的旧式贫困”(黑白形象)。于是乎,帕慕克留给这座城市的记忆,就弥漫着冬天的寒意。这座城市用黑白影像讲述着“失败、毁灭、失落、悲伤和贫穷”(博斯普鲁斯海峡探险)。2016年伊斯坦布尔的帕慕克

记忆有一簇星星的形状。帕慕克出生于1952年。他自然经历了20世纪下半叶的伊斯坦布尔,但他把记忆延伸到了19世纪甚至更远,延伸到了个人记忆之外的历史深处。他不停地追溯自己作为伊斯坦布尔人的童年记忆,一次又一次地引用西方作家在19世纪的写作记忆,拼贴拜占庭帝国的死亡纪念物。

在《巴黎评论》的采访中,帕慕克承认自己是一个西方人,19世纪的伊斯坦布尔是一个热衷于西化的城市,先后迎来了奈瓦尔、高蒂和福楼拜。有趣的是,他们都来自本雅明所说的“十九世纪的首都”巴黎,当时的现代性中心。他们的游记帮助当地诗人如雅哈亚和坦皮娜创造了一个城市形象。奈瓦尔在城市崩溃前来到这里,“去关心那些帮助他忘记悲伤的事情”(奈瓦尔在伊斯坦布尔)。因此,他的描写吸引了大批西方作家到伊斯坦布尔寻找异国情调。Gauthie深入到城市的“侧舞台”,深入到贫民窟,探索废墟和小巷,“在乱七八糟中发现悲伤的美”(Gauthie悲伤地走过贫穷的城市)。福楼拜来到伊斯坦布尔,“和奈瓦尔一样,他越来越厌倦了在这些地方看到的丑陋、冷酷、神秘的东方情调——他厌倦了自己的幻想,现实打败了他。这些现实比他的梦想变得越来越“东方化”,所以伊斯坦布尔没有引起他的兴趣。他原本计划呆三个月。事实上,伊斯坦布尔并不是他所寻找的东方。在给布勒的另一封信中,他追溯了拜伦的Xi之行。激发拜伦想象力的东方是土耳其的东部,那里有弯刀、阿尔巴尼亚服饰和俯瞰大海的栅栏窗。但福楼拜更喜欢‘贝都因人和炎热的东部沙漠,深入红非洲,鳄鱼,骆驼和长颈鹿’(福楼拜在伊斯坦布尔)。更何况福楼拜还患有梅毒。所以,在东方他非但不开心,反而觉得丢脸。伊斯坦布尔的东方异国情调在这三位法国作家身上逐渐褪去,让位于粗糙的现实。正是这样的“现实”强化了帕慕克的自我认同。他在外人的镜子里找到了城市的形象。通过东方,我重新发现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传统,遇到了自己的现代。奈瓦尔将巴黎的现代视野引入伊斯坦布尔。他们在当地人之前占领了这座城市。这让帕慕克觉得自己不属于这座城市,所以他和这座城市有着不解之缘。现代性是一种视觉的移植,把传统做成碎片,嵌入破碎的现代生活,交织成一道风景。

“西化”是现代性的重点,它赋予伊斯坦布尔超越奥斯曼传统的新面貌,以至于从小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帕慕克发现,外国人描述的后宫、奥斯曼服饰、仪式与他的经历大相径庭,就像在描述一座别人的城市。是“西化”让帕慕克超越了“民族主义的压力和规范的超越”,“让我和伊斯坦布尔数百万人能够欣赏我们作为‘异国’的过去,品味如画的美景”(西方人眼中)。瞪着眼睛天翻地覆,当地变成了远方和异乡,当地的生活被重组成了一道风景。这种颠倒错位的凝视,就是帕慕克的写作装置。

帕慕克把自己变成了当地的“陌生人”。他邀请我们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去看奥斯曼传统和它的遗迹,去欣赏伊斯坦布尔的背街小巷,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贫穷和历史衰落的偶然之美”。更重要的是,为了看到他们,欣赏他们,我们要跟着帕慕克,首先“我们必须是陌生人”。然后我们就可以在废墟中观赏如画的风景:“一堵倒塌的墙,一座破败的、废弃的、现在已经无人问津的木质凉亭,一个带着不再喷水的喷嘴的喷泉,一座80年来没有生产过任何产品的工厂,一座倒塌的建筑,一排在民族主义政府镇压少数民族时被希腊人、亚美尼亚人和犹太人遗弃的房屋,一栋向一边倾斜却不成比例的房子,两栋相互依偎的房子。”这些美景是被陌生人的眼睛画出来的,因为在当地人眼里,它们只意味着贫穷、腐朽、绝望和丑陋。

帕慕克想写伊斯坦布尔整个城市的“悲伤”。这种悲伤有一个特别的名字——“Huzü n”,原本在土耳其语中是悲伤的意思,“用来表达心中失落的感觉”(《huzün》)。

烦恼其实是空里的一个时间装置。在这种悲伤中,时间开始重组空。在帕慕克的作品中,胡畴具有现代性的意义,而不仅仅是对不可挽回的过去的感伤,而是新旧交织状态下的毁灭感——这种毁灭感来自伊斯坦布尔的两次破裂:第一次是与拜占庭的破裂,第二次是与奥斯曼的破裂。第二次骨折对帕慕克来说是最重要的。这是他童年时就开始感受到的“西化”。拜占庭太遥远,失落的奥斯曼和迅速到来的西方像邮戳一样印在帕慕克的记忆里,成为他写作的血液。康拉德、纳博科夫、奈保尔、布罗斯基、鲁西迪都是流浪作家、流散作家。他们可以在时间和空的距离里凝视自己的家园。但是帕慕克没怎么离开过伊斯坦布尔。他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这座城市获得另一种关注。于是,他发明了“狐臭”。在悲伤的召唤下,他将过去视为陌生的影像,在记忆中徘徊,从而与现实拉开距离。写作需要这样的距离来构建现实的图像。作家往往会被一种无法逾越的时间距离所震撼。当意识到一个东西在时间中诞生又消失,特别是超越了人的生命长度时,“感觉就像一个幽灵在回顾自己的一生,在时间面前打了个寒颤”(伊斯坦布尔的奈瓦尔)。

呼愁的分量在帕慕克的书中是逐步增加的。《白色城堡》十分贴合于过去,过去的记忆成为背景。《黑书》则发现了一个切身的当下在场的城市,就是伊斯坦布尔。《黑书》被认为是小说版的《伊斯坦布尔》,其结构是双线交织的:一部分内容是卡利普寻找失踪的妻子如梦,另一部分内容是专栏作家耶拉对伊斯坦布尔这个城市的生活的全方位呈现。然而,《黑书》中的伊斯坦布尔是当下的伊斯坦布尔,本地人自己的伊斯坦布尔。到了《我脑袋里的怪东西》,帕慕克开始通过外在的目光来看待这座城市,主人公麦夫鲁特从外地逐步进入伊斯坦布尔,最后得以在伊斯坦布尔生活。当然,麦夫鲁特后来发现真正的伊斯坦布尔并不在眼前,而在虚构中。什么是虚构?每一个作家尤其是小说家都在虚构,作家职责就是虚构。但是这是老生常談。帕慕克的独特的虚构方式是在深入往昔的旅行中重构世界。《我脑袋里的怪东西》里的麦夫鲁特发现了梦幻和记忆,从而虚构出了自己想要的伊斯坦布尔。

《黑书》李佳姗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年版悲伤的分量在帕慕克的书中逐渐增加。白色的城堡和过去很契合,过去的记忆成为背景。“黑皮书”找到了一个当时在场的城市,即伊斯坦布尔。《黑皮书》被视为伊斯坦布尔的小说版,其结构由两条线交织而成:一部分是卡利佩寻找失踪妻子的梦想,另一部分是专栏作家耶拉对伊斯坦布尔生活的全方位呈现。但是,黑皮书里的伊斯坦布尔就是现在的伊斯坦布尔,当地人自己的伊斯坦布尔。在《我脑中的怪事》中,帕慕克开始通过外在的眼光来看待这座城市。主人公马夫鲁特逐渐从外地进入伊斯坦布尔,最后得以在伊斯坦布尔生活。当然,马夫鲁特后来发现,真正的伊斯坦布尔并不在眼前,而是在小说里。什么是小说?每个作家,尤其是小说家,都是虚构的,作家的职责就是虚构。但这是老生常谈了。帕慕克独特的虚构方式是通过深入到过去来重建世界。在《我脑中的怪事》中,马夫鲁特发现了梦和记忆,从而发明了他想要的伊斯坦布尔。《黑皮书》,李嘉善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

帕慕克关注童年记忆中的伊斯坦布尔,后街、郊区、废墟中的伊斯坦布尔,历史中的伊斯坦布尔——拜占庭和奥斯曼,外人眼中的伊斯坦布尔,西化进程中的伊斯坦布尔。在多重镜像中,伊斯坦布尔变得越来越完整。这些都是风景,但都是稍纵即逝的片段,无法把握。悲伤是时间刀刃上的感伤。伊斯坦布尔,这座悲伤的城市,不仅承载着帕慕克的悲伤,更蕴含着世界的记忆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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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窝

作者: 管理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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