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飞人”，跨越89年的接力

刘崔娟

左：刘长春是“中国奥运第一人”。中：刘翔是中国田径首位男子奥运冠军。右：苏炳添是首位闯入奥运会男子100米决赛的中国人。左图:刘长春是“中国奥运第一人”。中国人:刘翔是中国田径史上第一位男子奥运冠军。右:苏是第一个进入奥运会男子100米决赛的中国人。

百米跑道是中国“飞人”梦开始的地方。

1932年，“中国奥运第一人”刘长春登上奥运会百米跑道，为中国速度按下起跑键。2004年，刘翔赢得了110米栏决赛，成为中国田径的第一个男子奥运冠军。2021年，苏打破亚洲纪录，首次闯入奥运会男子100米决赛。

从洛杉矶到雅典再到东京，在人类赛跑的最高舞台上，他们一次又一次打破了“民族学”的天花板。从1932年到2021年，他们在这条路上奔跑了89年，完成了三代“飞人”的一次时间空接力。“我，一个中国运动员，要一个人去开会，我要去山里。”

这十几天，76岁的刘宏图一直关注着东京奥运会，很多场景经常让他想起父亲刘长春。

共有88个中国代表团参加了奥运会开幕式，镜头前的他们看起来像一片沸腾的红海。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刘长春作为唯一一名中国运动员举旗入场，留下的只有一名临时教练和几名帮助造势的旅美华侨。留下的照片里，整个代表团显得那么渺小，让刘宏图觉得父亲的身影是悲壮而孤独的。

2021年8月1日，备受瞩目的百米“飞人”大战在东京上演，苏站上了最后的赛道。刘宏图在采访中提到这一幕时还很激动，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他站在那里，就是为了中国人民而战。”

89年前的夏天，23岁的刘长春第一次代表中国人民站在奥运会男子100米预赛的跑道上。当时很多观众对这个身高1.69米，皮肤黄黄的年轻人很好奇，美国记者称他为“孤独的狼”。他被放在第二位，穿着上白下黑的运动短裤，寓意“白山黑水”，念念不忘东北沦陷的耻辱。

枪响了，游戏开始了。刘长春在前面猛冲，他一直领先到50米。似乎胜利在望。然而，在70米处，对手已经追上并超过了他。刘长春的步伐乱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虽然他努力增加力量，但是力量已经到了极限，只能看着别人路过。冲过终点的那一刻，刘长春排在小组第五，成绩11.50秒，无缘晋级。在随后的男子200米比赛中，刘长春也被淘汰。

"我父亲的奥运梦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刘宏图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但刘长春这种拼命向前跑、奋力拼搏的精神，赢得了当时国人的赞誉。

在参加奥运会之前，刘长春是中国著名的短跑运动员。“报纸上关于我父亲的标题好大！”刘宏图笑着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刘长春出生在大连海边的一个小村庄。他从小就有跑步的天赋。1927年，因体育成绩优异，进入东北大学预科班学习。1929年，第十四届华北运动会上，刘长春独得男子100米、200米、400米比赛冠军，一鸣惊人。他的百米成绩是10.08秒，创下了当时男子100米的国内最高纪录。更令人兴奋的是，这个成绩等于1928年阿姆斯特丹奥运会的百米冠军。

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随后日本在东北建立了伪满洲国。为了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伪满洲国把目光投向了将在美国洛杉矶举行的第十届奥运会。1932年5月，伪满洲国控制的大连报纸《台东日报》故意发布消息，称将派短跑之王刘长春和800米跑选手余希伟代表“新国家”参加奥运会。

消息一出，民众异常愤怒，强烈要求国民政府派运动员代表中国参加奥运会。与此同时，刘长春也受到了巨大的舆论压力，被扣上了“汉奸”的帽子。在风口浪尖上，他在《大公报》上发表声明:“苟且的良心还在，血还在流，怎能忘记祖国，做傀儡国家的奴隶！”

“我的父亲发表了声明，这表明他克服了许多问题，尤其是生死问题。”刘宏图说。“当时日本人想抓他，自己抓不到。他们也知道你有一个儿子、一个妻子和一个父亲，这威胁到了他们。那时候太难了。为了代表中国参加奥运会，父亲可以说是抛弃了家业，不敢再和家人联系。”

而软弱的国民政府仍在声称经费不足，无力派选手参加奥运会。经过东北大学体育系主任郝更生、中华全国体育协进会主席王正廷和会长张伯苓等人的努力，刘长春最终得到了代表中国的参赛名额。张学良则拿出8000块银元，资助刘长春赴美比赛。

左图：1932年，刘长春代表中国参加洛杉矶奥运会。图为刘长春资料图。右上图：1932年，刘长春（左二）赴美前与张学良（中）等人合影。右下图：晚年的刘长春。然而，软弱的国家政府仍然声称，它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派遣运动员参加奥运会。在东北大学体育主任郝更生、中华全国体育总会会长王、全国体育总会会长张伯苓的努力下，刘长春最终获得了代表中国参赛的名额。张学良拿出8000银元资助刘长春在美国比赛。左图:1932年，刘长春代表中国参加洛杉矶奥运会。图为刘长春资料图。右上:1932年，刘长春(左二)赴美前与张学良(中)等人合影。右下:晚年的刘长春。

“我父亲带着强烈的愿望参加了奥运会。他想用体育捍卫中国人民的尊严，摘掉东亚病夫的帽子。所以，他训练很努力。和现在的运动员相比，他没有保障和营养。他只能在东北冬天冰冷的跑道上训练自己，不练到骨膜炎是不会放弃的。”刘宏图说。

1932年7月8日，人们自发来到黄浦江畔的新关码头，送别即将赴美的刘长春。当时《大公报》为他刊登了这样一段话:“我，一个中国运动员，一个人去开会，千里之外。此时此刻，国难当头，希望你能勇敢前行，也希望我的后代以后远离这样的苦难！”

经过22天的漂洋过海，刘长春到达了美国。比赛开始前，一家美国报纸讽刺说:“看小中国人明天怎么跑？”刘长春看到了报道，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这个不友好的问题触动了我的心。我的国家不强大，我的民族受欺负，我的人民受歧视。我觉得很难过。”

抵达美国的第二天，没有休息时间的刘长春不得不站在跑道上，结局可想而知。男子100米预赛结束后，他在日记中表达了遗憾:“可惜船累了，我因为缺乏练习，取不到名字。到洛杉机后，我还要再加一个星期的油，不然在孙山就起不了名了。”

在中国奥运史上，1932年充满悲壮与荣光。中国人第一次踏上了奥运赛场，但最终带着无奈和感伤黯然离开，甚至连回去的路费都是华侨们出资拼凑的。刘鸿图记得父亲最常讲的一句话是：“国运衰，体育衰;国运兴，体育兴。”这是刻骨的体会。

2004年8月28日，刘翔夺得雅典奥运会男子110米栏冠军，创造历史。在中国奥运史上，1932年充满了悲剧和荣耀。中国人第一次踏上奥运会，最后却带着无奈和悲伤离开了。就连他们回来的路费也是海外华人资助拼凑的。刘宏图记得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国运衰，体育衰；国家富强，体育繁荣。”这是一次深刻的体验。2004年8月28日，刘翔赢得雅典奥运会男子110米栏冠军，创造了历史。

1937年，28岁的刘长春因伤结束了运动生涯。中国成立后，他回到大连，成为大连工学院(现大连理工大学)的一名体育教师，培养了多名田径运动员。

1981年，中国女排夺得世界杯冠军时，刘宏图看到父亲“哭得一塌糊涂”，但那是喜悦的泪水。他理解父亲的心情:“过去，他常常看到体育场里升起的外国国旗就哭。他说那是痛苦的眼泪。”

1983年，刘长春去世。晚年，他有两个愿望:中国人在奥运会上获得一枚金牌，中国能举办一届奥运会。在他去世一年后，中国射击运动员许海峰为中国获得了第一枚奥运金牌。最后，五星红旗在举世闻名的奥运会上第一次升起，义勇军进行曲奏响。2008年，北京奥运会举行。开幕当天，刘宏图抱着父亲的遗像坐在鸟巢里，“哭得很厉害”。

采访的最后，刘宏图和记者聊起了即将到来的北京冬奥会。他说:“如果我父亲还活着，能亲眼看到这一切，他一定比我幸福。因为他一辈子都在想着中国的奥运。”“谁说黄种人不能进奥运会前八”

“上帝啊！9 83秒！！!"8月1日，刘翔在男子100米半决赛后给苏的微博发来了贺电。然后，他在评论区说:“决赛，请借给他一些好运。”看过刘翔比赛的人应该对这句话很熟悉。17年前的雅典奥运会，在男子110米栏决赛前，21岁的刘翔对着镜头说了同样的话:“希望你能把你的力量和好运借给我。”

最终，刘翔在那场比赛中创造了历史，以12秒91的成绩追平世界纪录，夺得金牌。在刘长春之后，几代中国田径人在短距离项目上拼搏，刘翔终于成全了这份荣耀。正如解说员所说:“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成了世界飞人！”

那天冲过终点线后，刘翔兴奋地大喊，双手指着天空，不停地飞奔，几乎是跑到标枪场。“如果没有标枪裁判阻止我，我想我会跑一圈，然后再跨过去。因为当时我的力量真的用之不竭！”

赛后接受采访时，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谁说黄种人进不了奥运会八强？我今天必须向所有人证明，我是奥运冠军！我相信在我未来的运动生涯中会有更多的奇迹。”

一个外国记者问他，中国人怎么能跑这么快？他粗鲁地回答:“我想纠正你的观点。你不要以为中国人在短距离项目上不如欧美人。我告诉你，亚洲有我，中国也有我！”

在领奖台上，刘翔的名字在直播中被叫了出来。他像小鸟一样跳了起来，双臂高举，手中的国旗像张开的翅膀。时至今日，这依然是很多中国人心目中雅典奥运会最辉煌的一幕。

张扬，阳光，个性十足，这样的新面貌在当时的中国运动员中无疑是少有的新鲜。人们不仅被这块亚洲人从未获得过的金牌所鼓舞，更被这个男孩所表现出的自信和力量所鼓舞。

短短几年间，刘翔成为110米栏历史上第一位大满贯选手，集奥运会、世锦赛、世界纪录于一身。他给观众留下了很多经典的场景:2006年洛桑改写世界纪录，2007年大阪第九奇迹……13年的职业生涯，一次追平世界纪录，一次打破世界纪录，五次打破亚洲纪录。刘翔开启了中国耀眼的“飞人”时代。

然而在荣誉的另一面，他也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低谷。2008年北京奥运会，刘翔因伤退赛。2012年伦敦奥运会，刘翔跟腱断裂，摔倒在第一栏。然后他单腿跳到终点，亲吻跨栏作为告别。两次离职将他推入舆论漩涡，他被指责、批评甚至侮辱淹没。2015年，刘翔选择退役。

现在，北京奥运会已经过去13年了。东京奥运会期间，“欠刘翔一个道歉”的话题突然上了网络热搜。如何看待运动员的成败，如何看待金牌和名次，似乎可以在本届奥运会的诸多细节中找到答案，同时也可以看到国民心态的诸多变化——苏在百米决赛中名列第六，人们还在为“苏神”加油；在乒乓球、羽毛球、体操、排球等项目中，人们仍然为失败者欢呼。因为大家都知道，场上的运动员比场下的任何观众都想赢。更重要的是，他们站在奥运赛场上，值得我们鼓掌。

刘长春的“国家富强，体育繁荣”的梦想早已成为现实。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教育、医疗、农业、科技的全方位大踏步发展，以及体育文化观念的改变，很多人在北京奥运会后抛弃了“唯金牌论”的执念。更有底气，更强大，没必要把国家荣誉感寄托在一场比赛或者一枚奖牌上。无论运动员还是观众，心态都更加成熟。

对于网友迟到的道歉，刘翔在采访中笑着回应：“大家没必要向我道歉。人都在成长。在年轻的时候，可能说了一些话，我觉得都能理解，真没什么。有可能我年轻的时候，也会那么说，我会将心比心。”“通过时间，你慢慢地发现，运动员挺‘真的，尤其在赛场上。”“其实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只是跑得快一些。”

2015年，国际田联钻石联赛尤金站，刘翔见证苏炳添突破10秒大关。对于网友迟到的道歉，刘翔在采访中笑着回应:“你不用跟我道歉。人在成长。年轻的时候，我可能说过一些话。我想大家都能理解。真的没什么。可能我年轻的时候也会说同样的话，会拿自己的心和自己的心比。”“久而久之，你慢慢发现，运动员是相当‘真实’的，尤其是在赛场上。”其实我是个普通人，只是跑得快一点。“2015年，在国际田联钻石联赛尤金站，刘翔见证了苏突破10秒大关。

2018年亚运会期间，苏炳添与学生吕艳兰合影。在2018年亚运会期间，苏与学生陆合影。

2018年，蘇炳添在暨大授课，讲解起跑要领。2018年，苏在暨南大学做了一次讲座，解释了出发点。

长期以来，除了一代观众的成长，还有两代“飞人”的交接。

在东京奥运会男子100米决赛后，苏得知刘翔的祝福后说:“非常感谢。他的确是我们中国田径队的先锋。”此前，他也不止一次向刘翔致敬:“我时常想起刘翔，他像星星一样划过我们的生命，照亮了我们，让我们充满了希望。”“我非常感激他。没有他的存在，很多人可能都不敢站在奥运会的决赛上。”

2015年5月31日，国际田联钻石联赛尤金站，苏首次突破10秒大关，以9秒99的成绩获得男子100米第三名，成为首位进入10秒大关的亚洲选手。

那天，一个月前刚刚退役的刘翔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我记得我在录音的时候，翔哥来给我加油。我一跑完，衣服还没换，他就跑过来抱住了我。”苏在接受《环球人物》采访时提到了那次会议。

作为运动员，他们总是互相欣赏。“翔哥一直是我们田径的灵魂。我最佩服他的是，他在2008年受伤后，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在游戏中达到了back的世界级水平，太不可思议了。他的幕后努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的精神值得学习。”

从刘翔到苏，中国的田径短距离项目在竞技和精神方面都有着宝贵的遗产。“亚洲有我，中国有我”，17年前的肺腑宣言，将继续回响。“我们站在他的肩膀上，他在为我们冒险”

苏有一个“最快副教授”的称号。因为他不仅是飞人，还是暨南大学体育学院的苏老师。

8月1日，东京奥运会男子100米半决赛和决赛当天，许多大学生聚集在一起观看比赛。暨南大学田径队总教练邓率队来杭参赛。他特意带了投影仪来观看苏的比赛。

学生陆当时也在杭州随队。她和队友们通过食堂的电视见证了苏老师的“一战封神”。她说:“看苏小姐比赛比实际比赛压力大得多，因为苏小姐总是给我们带来惊喜。”

每个赛季结束，苏休假的时候，邓都会把苏叫回来给学员们上一堂课，特别是教他们首发的技巧。陆是的学生，与苏接触较多。她在2017年入学后不久就接受了苏的指导。“当时他看到我一个人训练，就过来拉着我，教我一些途中跑的技术。”

近年来，苏回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样的交流和建议也越来越频繁。为了学习苏摸索总结出来的技术经验，鲁的教练会先向苏学习，等她回来再传授给她。

“这套技术挺难学的。”蓝燕说:“过去，当我们跑在路上时，我们都被推了回去。但现在就像骑自行车一样，整套动作都要在身体前完成，过程相当艰难。”

偶尔在比赛中看到苏的时候，她会比较紧张，因为这意味着要交成绩。“目前换了新技术后，成绩一直在上升。接下来的目标是进入今年全运会的决赛，争取刷新PB(个人最好)，跑进11秒70。”

陆现在是澳门女子100米纪录保持者，成绩是11秒81。她在中学时就爱上了全澳运动会上的短跑，并在第一次参加时打破了记录。我早已忘记了当时的成绩，但她却记得那种感觉。“太神奇了。场上的人为你鼓掌，为你骄傲。这应该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

但这样的幸福在2018年尤其难得，那是她的低谷。“我天天训练，就是练不出来。”当时她收到了苏的微信一条简单而有力的信息:“你可以的。”然后苏和她的教练讨论如何改变她的技术，并帮助她安排下一步的训练计划。

苏也给她讲了自己低落的经历来鼓励她。“苏老师说他也想退一段时间。但他挣扎了一段时间，还是觉得中国人、亚洲人、黄种人还没有到极限，他不想放弃。”

在8月1日的100米决赛后，苏说:“我希望我今天在奥运会上获得的第六名也能给年轻的运动员带来鼓励。今年的中国短跑进步很大。”

邓韦敏在与学生交流时能直接感受到这种带动效应:“他本人也是80后，他在32岁取得的成就，对90后、90后是一个极大的鼓舞。大家都很有信心，我们可以在中国冲刺，未来会有更多的中国‘飞人’。”

东京奥运会后，苏将重返校园。他说:“对我来说，我的身份是老师。我借调快到期了，得回暨南大学报到。”

采访中，他向《环球人物》记者提到了在暨南大学设立青训营的目标。“我们不必呆在前线为田径运动做贡献。我们可以深入基层，利用我多年的体育比赛经验和技巧，以及国外学习的先进训练方法，帮助年轻选手快速找到自己的优势和特点。说白了就是想让年轻人有梦想。"

“下一个苏田冰什么时候出现？”

面对我们的疑问，苏的回答是:“我相信它已经出现了。就像广东的陈冠锋和严海滨，两个球员都有非常好的基础。”在2021年全国田径锦标赛男子100米决赛中，21岁的陈冠锋以10秒06的成绩击败苏。18岁的闫海滨这次和苏一起参加了奥运会，即将成为暨南大学的一名学生。

在暨南大学，学生们喜欢称苏为“兵哥”和“田歌”，他们和他很亲近。鲁说:“作为晚辈，我们很幸运有这样一位前辈和老师。在田径路上，我们站在他的肩膀上，他在为我们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