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我的家乡鄱阳湖

谢，一级作家，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16部文学专著作者。作品曾在《收获》、《人民文学》、《当代》、《中国作家》等发表。

一个

我父亲出生在村头，我母亲出生在村尾。

这是一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庄。

当我母亲五岁的时候，她发现她必须用船离开村子。

当我父亲七岁的时候，在他发现他住在一个岛上之前，他在水域里走了一圈。

开悟第一天，爸爸妈妈同时知道自己的域名是鄱阳县；它们周围的水域被称为鄱阳湖；他们居住的岛屿叫鄱阳湖山；他们的小村子叫鄱阳村。

一连串重复的地名把爸爸妈妈搞糊涂了。

但迷茫过后，我妈笑了，被一连串重名包围。她觉得比她祖母的摇篮更安全。被这王大水捧在手心里，她觉得比被水照的桃花还要安详。

但是我父亲很沮丧。被这一连串重复的名字覆盖，他觉得自己被层层包裹，他害怕自己永远走不出这个叫鄱阳的地方。天空之外，他被锁在一个孤岛上。

他甚至担心，如果有一天离开了鄱阳县，他还会在鄱阳省吗？有一天他离开了鄱阳省。他还在鄱阳吗？

二

父亲正是从母亲的眼中找到了生活的平静。

父亲从母亲的微笑中发现了生活的甜蜜。

父亲从母亲的尖叫中找到了生活的乐趣。

在发现鱼之前，我父母的第一记忆是鸟。各种鸟，穿行天空空。村东头的父亲听到了唧唧声，村西头的母亲听到了清脆的声音。村东头的天空空是一张不停变幻的麻雀魔网，村西头的天空空是一支深情的白鹤队。

我父亲最初的知识来自鸟类。

只要有鸟在天空中飞过空，不管飞得多快多远，爸爸都能叫出它们的名字:天鹅！是只鹈鹕！是沙丘鹤！这是一只白额鹅！

妈妈更聪明。光是听声音，她就能分辨出头顶飞过的鸟儿:是一只雀鹰！这是一只游隼！是白头鹞！是八色画眉！

然后，还有孤岛上的植物。

我父亲发现，他家菜园里四季变化的各种蔬菜，在他母亲的菜园里，都是一样的绿意盎然。当他兴奋地捧着一堆刚从果园摘下来的水果要送给妈妈时，发现妈妈抱着一堆同样香甜的水果向他跑来。

然后父亲发现岛上的水田是村里共享的，不管她家和他家。

岛上的水牛和农具都是村里共享的，不管她家和他家。

岛上的渔船是村里共用的，不管她家和他家。

大湖里的鱼是村里共享的，不管她家和他家。

父亲恍惚觉得自己和母亲从一开始就住在同一个家里。即使你一辈子都住在岛上，你似乎也不缺少什么，你似乎也没有孤独的烦恼。

三

不知道哪年夏天，父母突然下到湖边。

水域面积很大，村里孩子的笑声很小，小到只有一个小拳头。

水域很小，村里孩子的笑声很大，弥漫了整个湖区。

有时风会传播他们的笑声，有时会撕碎他们的笑声。

太阳有时会渲染他们的哭声，有时会蒸发他们。

他们从小就学习蛙泳、蝶泳、仰泳和自由泳。

游泳是一项古老的运动。看谁游得快，谁游得远。每一茬孩子都深信大湖中有足够的大鱼吞噬他们，但为了他们的惊奇和敬仰，他们的父亲总是游到人们看不见他为止，每个人都惊慌失措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才返回。

除了游泳，他们还参加跳水比赛，父亲是所有孩子中最长的一个。但是和妈妈一个人竞争的时候，他永远比不过妈妈。

一，二，三，我们同意同时潜水。但是妈妈不会潜水。当她父亲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她悄悄地把头扎进水里。

父亲气喘吁吁地从水中跳了起来。妈妈听到水声，也出来了，甩甩头发，擦了擦脸上的湖水，狡黠地看着爸爸，笑了。

知道爸爸妈妈出轨，他没有说实话，放弃了。

知道妈妈爸爸知道她作弊，她也没说，一脸胜利者的得意。

每年都是。

除了潜水，他们还徒手捕鱼。徒手钓鱼既需要经验，也需要技巧。徒手抓鱼的体验。技巧就是如何徒手抓鱼。鱼藏在阴凉处，石头缝里，水草里。有时候一着急就会一头扎进污泥里。每一种藏鱼的方法，都有相应的捉鱼方法。父亲总是钓到最多鱼的人。

除了钓鱼，他们还划船比赛。

除了划船，他们还撒网。

除了撒网，他们还比赛摘莲花丛。

除了采莲花丛，他们还挖莲藕。

…………

父亲总是赢，父亲为母亲赢。父亲突然发现，这可能是他赢得母亲的最好竞技场。

有一段时间，父亲很庆幸自己被一个大湖包围，他成了鄱阳湖独立的“王”。

四

母亲发现她是鄱阳湖的精灵。

当我妈伸手去摘一朵梅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小精灵。

当妈妈把脸埋在盛开的荷花里时，她觉得自己像个精灵。

当我妈妈在清澈见底的湖里游泳时，她觉得自己像个小精灵。

我妈妈在风中翻滚的野草中奔跑时，感觉自己像个精灵。

当我妈哭着追着一群群鸟上上下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小精灵。

当我妈喊着，手里提着一大堆芦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小精灵。

夏天，当湖水满满的时候，妈妈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飞驰的渔船上的精灵。

春天，妈妈在一望无际的红色花草上飞跳，感觉像个小精灵。

与鸟妈妈、鱼、花、蔓草、湖风、阵雨、海浪和时间共舞...

妈妈觉得自己是鄱阳湖这个舞台上最美的精灵。

五

和父亲、母亲和龙呆在一起，才知道:

原来鄱阳县不属于鄱阳省，外面没有鄱阳省。

原来，鄱阳县并不是地图上不起眼的一块。它靠近都昌县、彭泽县、幸子县、永修县、进贤县和余干县...

原来，世间除了鄱阳村的村务，鄱阳湖的湖务，尘不能弃的名利，云不能遮的旅途...

布谷鸟每个月都会啼叫，现在是第三个春天的尾声。这是洪迈祖师的催促吗？

豆蔻是作词人，但很难深情。这是我们老祖宗姜夔的经历吗？

生怎么对时间毫无益处，死怎么闻所未闻？这是我们老祖宗陶侃的鞭策吗？

路往走，海往上坡。这是祖师爷纪仲甫的豁达吗？

先使东虏，朝廷必用儒。一个足够幸运的傻瓜被命名为孔林图。这是周祖师的自吹自擂吗？

…………

那么，你还在等什么？以梦为马，趁着诗词美酒的时光，来一场出城之旅。

但是母亲呢？

六

妈妈觉得这个世界太乱了。

世界是喧闹的，不像鄱阳湖山永远只有纯粹的鸟鸣。

世界的颜色是交织在一起的，不像鄱阳湖山，一块块的颜色从不互相侵犯。天空是蓝色的，云是白色的，湖是绿色的，草是绿色的，花是红色的。

零散的牛羊湿地，清晰可见，谷物众多。鸟儿在天空中飞翔空，遇到蓝天就是白。当它遇到白云时，它是灰黑色的。

感觉妈妈在天堂，没有比鄱阳更美的地方了。除了鄱阳，我妈不贪图世上其他任何地方。

七

一只白鹳受伤了。

它再也飞不远了。

在我妈妈家的榆树上为它建了一个漂亮又结实的窝。它站在巢上，喝人递上来的水，吃人递上来的鱼。它不开心，看起来很孤独。每次有同类的十字架空都会和它的翅膀相遇，但很少有同类为它停留。即使停留，也是短暂的，然后一踢长腿，就飞得远远的。

妈妈很生气，觉得世界上没有好鸟。

母亲有妄想症。冬天，榆树上唯一的影子变成了重影。它们用长长的喙梳理彼此的羽毛。以初升的太阳为背景，他们让自己成为爱的最美剪影。

鹳在晨曦中翩翩起舞，村里的每一颗心都在欢快地飞翔。

妈妈很开心，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父亲也很高兴。他抓了大量的鱼，把它们交给了鸟巢。他不想让后来的雄鹳认为自己是单方面付出，也不想让雄鹳认为这是一场不平等的爱情。但是雄鹳把父亲递下来的鱼都啄到窝里了，他不得不独自喂受伤的雌鹳。

母亲笑了，她斜睨着父亲，父亲看起来很惭愧，脸红了，但心里感到宽慰。

去年冬天和春天，当成群的鹳鸟返回北方时，雄鹳鸟变得焦躁不安，展开翅膀，引颈歌唱。雌鸟的声音回荡着，冷极了。

它们一会儿交叉脖子互相抚摸，一会儿互相啄啄，甚至还有羽毛掉落。

当最后一排鹳鸟水平空远去，雄鹳鸟终于一头扎进蓝天，越飞越远，最后变成一个灰点，融入一片灰色。很快，灰色的影子渐渐淡去，消失在天空中。

母亲咬紧牙关，捂住嘴，不让眼泪溢出来。观看雄鹳与雌鹳和它的父亲一起旅行。

八

今年夏天，父亲也走了。

父亲走之前，甚至没有给母亲一个明确的承诺。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内心总有一种遥远的呼唤。

母亲平静地把他送走了。就像我爸早上走黄昏回一样淡定。

可是一转身，我妈就哭了。

哭到深夜...

父亲走的时候，鄱阳湖还是浅浅迷离，芳草萋萋，绵延千里。

数日之后，洪波涌起，浊浪排空，天边一望无际。母亲的眼泪似乎是盲目相思的良药。天地间，电闪雷鸣，大雨连月。凶猛的鄱阳女子觉得宇宙在与她感同身受。整个世界，除了一个拳头心大小的岛，都是水和泪。

母亲喝了女儿的红，驾着船，闯进了大湖。

这一次，不是为了钓鱼，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狂躁，压抑，孤独，空和青春燃烧的火焰。

风雨飘摇，云卷云舒，母亲无所畏惧。她原本是湖中仙女。

她抬起头，在雨中呜咽着箭头。

她跳出湖，在暴风雨中搏斗。

她一次又一次爬上小船，一次又一次跳入湖中。她像森林中的麝，疯狂的围绕着自己的气息和思想。没有证人，只有天地作证。她像一个迷失的人，像一个癫痫患者，像一个疯狂的舞者。

当她自己筋疲力尽的时候，风停了，云散了，月色上来了，一湖冷艳。

母亲撩起脸上的乱发，笑了，比月光更冷艳。

回到鄱阳湖山，母亲开始了平静的生活。

安抚她的鹳。

九

不时有访客。

他们有着奇怪的口音，却夹杂着大量的鄱阳方言。

他们是来寻根祭祖的。

"北方有大槐树，南方有瓦坝."

六百年前，元末，江北大片村落毁于战火。明朝时，政府从饶州大量征调人口，填充湖北北部、安徽西部和河南中部。起点是鄱阳湖瓦屑坝渡口。

数百年来，鄱阳子孙，手拉手背着家谱，来到湖边的饶州参观。母亲和老乡热情接待了他们。把他们想成只离开三五年的游子，完全忘了他们是我们祖先十几二十代的子孙。

母亲展颜一会儿皱眉一会儿。

我想她的父亲，即使远在天涯海角，终有一天他的儿孙会回来寻根的。那时候，你会遇到你的后代吗？

但如果后代不属于她和她父亲，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当面笑，转身落寞。白天朝霞满阴，夜晚雨丝绵延。

每次，她都会靠在门上，看着来访者消失在水和天空中。

下一次，当她听到有访客时，她仍然向前跑。没有人知道她过分的热情是从哪里来的。没人知道她有多想在陌生的来访者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十

鄱阳湖四季更替，景色时有变化。

当草疯长，湖水的风把草苗梳成发丝，大雨总会突然降临，湖水陡涨，波涛连天。

当湖水慢慢沉下去，秋芽悄悄从腐烂的草丛中冒出，候鸟开始从混乱中蜂拥而出空。

有时候，有阴风呼啸，浊浪泄空的时候；有时候会有阴影静止，波澜不惊的日子。

时而有山潜形崩的悲凉，时而有沙鸥的季翔与渔歌相呼应的欢乐。

这些场景都可以在岳阳楼的故事里找到。

写文章的范仲淹曾在鄱阳湖附近的饶州居住了一年多，但他从未去过洞庭湖，也没有登上岳阳楼。很明显，他把鄱阳湖的景色搬到了洞庭湖。

我妈不明白的是，既然一湖可以代替一湖，那么一景可以代替一万景。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那么，父亲为何在辽阔深邃的江湖中徘徊？

就算湖景不多，只有春夏秋冬四景，他能说出大湖有多少种鱼吗？你认出湿地里有多少种鸟了吗？你知道沙滩上种了多少种草和花吗？

还有，他了解古代对湖泊开放、禁止、祭祀的习俗吗？

他会唱渔歌，会打渔鼓，会跳渔舞，会吹渔号，会欣赏“美轮美奂，妩媚甜美”的饶河歌吗？

他掌握了航海、织网、捕鱼、采莲、挖藕、载货、办酒席等各种招数了吗？

即使湖泊很少，只有蓝、绿、白、红、绿，他有没有用脚步丈量过家乡的每一寸土地？他探索过陆地上水中每一种植物和动物的秘密吗？他甚至都没有真正去看望自己。这一切难道不能引起他的好奇、依恋和向往吗？

母亲认为世间万物都在鄱阳湖。但是为什么我父亲不这么认为呢？

母亲认为对家乡知之甚少的人不适合旅行。但是为什么我父亲不这么认为呢？

十一

让我妈妈高兴的是，向北飞的雄鹳，居然在秋天回到了村边的榆树上。断腿的母鹳用世界上最温柔的翅膀拥抱了它，用鄱阳湖最灵巧的长喙亲吻了它。

母亲认为这是一种象征。妈妈迫不及待地爬到榆树顶上，拥抱亲吻它。

但是第二年春天，它又飞走了。

母亲认为这是另一个象征。她恨不得一枪把它打下来，至少得打断它的一条腿。

雄鹳不会按照母亲的意愿改变主意。

它每年秋天都会飞，和雌鹳一起度过冬天，然后在第二年春天飞走。

感冒来了又去已经好几年了。

但是父亲还是看不到一丝痕迹。

过了一百个晚上，还剩下一百零一个晚上。

一千零一夜之后，还有一千零一夜。

岁月没有尽头，母亲却想结束自己的思念。

或许，你只能让你的后代遇见他的后代？毕竟鄱阳湖不止一个爸爸。春天不播种，秋天只能收获贫瘠。

就在我妈发抖的时候，我爸突然出现了。

出走之后，回来的依然是一个聪明的少年。

母亲像一只进入森林的鸟一样扑向父亲。

心心相印，从拥抱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疏离感。

所有的怨恨都是硬邦邦的糖纸，剥开来，里面是软软的甜味。

与雄鹳不同，它的父亲从未离开过家乡。他成了村里的老师，鄱阳湖的民俗学家，饶州的画家和摄影师。

把半生不熟的世界扔掉，余生，父亲变成了鄱阳湖。

在他回来的第一年，他娶了他的母亲。

第二年，有了我。

…………

母亲一生给父亲生了9个孩子。

几十年过去了，枝叶蔓延，爸爸妈妈在鄱阳湖发展了一个大家庭。

儿孙要出远门，父亲不批准也不反对。然而，他说:“你祖母是对的。世界上有的，我们鄱阳湖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