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记者卧底曝光“幽灵户口”浮出水面

李庆果刘德华

“鬼账户”可以抵押豪车、申请信贷、隐匿财产、实施诈骗。

2014年8月7日，四川省南充市嘉陵区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干警根据央视《东方时间空》提供的线索，深挖细查，将涉嫌行贿、买卖国家机关文件的蒲小玉和涉嫌滥用职权、受贿的公安民警余告上法庭。那天，嘉陵区法院第一审判庭坐满了身穿制服的警察。经过一天的审判，法庭休庭，择日宣判。

12月5日，嘉陵区法院以买卖国家机关文件罪判处蒲小玉有期徒刑三年，以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六个月，合并执行有期徒刑三年四个月。林玉犯有滥用职权罪，被判处一年零五个月监禁。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七个月。并共同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十个月。

2014年初，央视记者发现有神秘中介在网上公开兜售户口，声称这些户口是多个公安局内部人员做的，可以在公安部门的户籍信息中查到。这让记者大吃一惊。是谁这么大胆，公然买卖居民户口？在当地公安系统谁有这么大的呼风唤雨的能力？

为了一探究竟，记者立即联系了神秘中介，假装需要购买新身份。神秘中介自称老张，要价三五万买个账号。办理新户口的流程很简单，只要两步:身份证拍照，录入公安部门户籍管理系统；拿着户口本，去派出所录指纹。老张特别声明，办证时要告诉派出所，申请人是“张先生介绍的”。在办证大厅，央视记者按照老张所说的方法，成功获得了1982年8月10日出生的徐宇轩的身份。身份证号码是34022219820810417X。这个假身份可以在公安部门的户籍系统里查到。

那么花几万块买个假身份有什么用呢？老张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有了这个身份，你可以抵押一辆几十万的车，你可以用这辆车做抵押拿到银行贷款几十万。最后宣布这个身份死了，银行贷款不用还，空手套几十万。一个随时可以消失，没有后顾之忧的身份，可以用在很多地方，买卖账号的生意就好做了。

2014年1月22日，央视《东方时间空》以“幽灵账户”为题，曝光了这个非法交易账户的新闻。

检察官被风感动了

涉案嫌疑人现原形。

“鬼户口”的消息一经报道，立即引起了公安部高层领导的高度重视。公安部门组成专案组调查，调查发现这是一起中介与警方勾结的犯罪行为，涉及两个省份的警察和老师。央视记者注册的账号徐宇轩，在江西省某派出所建立新户口时，使用了“川郑虔第00380002号”的迁移证号。迁移证明由四川省南充市嘉陵区公安部门出具。

同时，南充市嘉陵区检察院也意识到嘉陵区公安分局部分民警可能参与了“鬼户口”犯罪。立即向南充市检察院报案。听取案情汇报后，南充市检察院相关领导高度重视。这是一起可能涉及公安民警失职的刑事案件。不仅社会影响大，而且查处难度大。要立即立案侦查，不给犯罪分子任何喘息的机会。

嘉陵区检察院领导接到南充市检察院相关领导指示后，立即安排反渎职侵权局干警对此案进行调查，同时联系嘉陵区公安分局对央视报道中南充市公安局出具的户籍证明数量进行调查。随着调查的深入，嘉陵区公安分局文峰派出所民警余某与嘉陵一中教师蒲晓宇勾结，致使嘉陵区公安分局木老派出所、文峰派出所空白色户口迁移证流向江西的犯罪行为逐渐暴露。

蒲小玉、于被公安部门抓获后，嘉陵区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侦查员立即对其进行讯问。在大量证据面前，蒲小玉交代了他从余某处拿到空白户口迁移证后卖给江西一名叫皮某某的男子的犯罪事实。余某还对其私自将加盖公章的空白户口迁移证交给蒲小玉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向蒲小玉购买户口迁移证的皮某某是山东济南人。他在江西卖户口。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在网上认识，但一直没有见过面。2008年，皮给蒲小玉打电话，说有一条发财的路。只要蒲小玉从派出所弄点空白户口迁移证明给他，就能赚不少钱。蒲小玉看到盈利就心动了，而且他刚认识某派出所民警余某。他应该可以说服余某从他那里拿到空白色居留迁移证，他同意了皮某某的要求。

皮某某与蒲小玉在电话中达成共识后，皮某某于2009年上半年专程从江西赶到南充，与蒲小玉约在一家宾馆，商量买卖居住证的具体事宜。约定由蒲小玉负责寻找空白色居住登记证明，并加盖派出所居住登记专用章。皮某某将负责提供人员信息，蒲小玉将人员信息打印在居住登记证上邮寄给皮某某。每办一个居住登记证要给蒲小玉交2000元的费用。

2009年底，蒲小玉找到了自己的好朋友于，他当时在嘉陵区公安分局木老派出所负责后台工作。蒲晓宇告诉余，他的一些学生想高考移民，把户口迁到分数低的省份参加高考。他让于帮忙找些空白户口迁移证，答应事后感谢。作为派出所的一名在职民警，于深知户籍证明是国家户籍管理的重要证件，不能私自交给他人。但碍于情面，他答应了蒲小玉的要求。

警方串通一气。

互惠互利走到尽头

2010年初，余某利用工作之便，从木老派出所户籍室盗走20余张空带存根的白色户籍证明，并加盖其保管的户籍专用章。随后，于电话联系了蒲小玉，并在于住处楼下将20多份迁移证交给了蒲小玉。不久，蒲小玉用报纸包了8000元现金向余表示感谢。

蒲小玉拿到空白户口迁移证后，为了在上面打印皮某某提供的人事信息，专程到南充某电脑市场买了打印机和打印纸回家，然后打电话给余某询问迁移证怎么剪。经过多次试验，蒲小玉已经掌握了户籍证明的打印方法。

2010年至2012年，皮某某多次向蒲小玉提供人事信息。每次蒲小玉都是按照皮某某的要求把迁移证上的信息打印出来寄出去。皮某某也按约定以2000元的价格将钱打入蒲小玉的银行账户。看到皮某某汇来的钱，蒲小玉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长远的赚钱之路。

2012年下半年，蒲小玉把余给的20多张户口迁移证全部用完后，去找余，让他再找几张迁移证给他。此时，余已被调到嘉陵区公安分局文峰派出所，是一名区民警，没有继续在内勤工作。工作职责的变化，让余拿到空白户口迁移证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但他还是想办法找了个机会，偷偷拿出三四个迁移证，交给了蒲小玉。这次，由于余拿的迁移证数量少，蒲小玉将迁移证卖给皮某某后，买了价值近千元的香烟、牛肉送给余，没有给现金。

2012年12月，蒲小玉再次找到余某空白色迁移证明。余在前两次中尝到了甜头，知道自己给蒲小玉的迁移证越多，蒲小玉给自己的感激就越多，于是决定一次性给蒲小玉更多的迁移证。

2012年12月12日，余某以文峰派出所名义到嘉陵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领取了100张空白色迁移证明。在收到这100张迁移证后，余没有告诉派出所的领导和同事就把它们拿回家了。回家后，余觉得如果把这100张迁移证全部交给蒲小玉，数目有点大，心里不踏实，就把其中的50张撕下来，扔到厕所里烧掉，用水冲走。第二天，余某悄悄拿着剩下的50本迁移证来到文峰派出所，准备伺机将这些迁移证全部盖上派出所的户籍专用章。

文峰派出所负责保管户籍专用章的在职民警是一名年轻的女民警。她前段时间刚休完产假回家，派出所所长把户籍专用章的保管工作交给了所里的一个临时民警。余某想找个机会雇个警察偷公章。有一次，于看到有群众来派出所办理身份证，就去户籍室找到管理户籍章的临时民警，让他们在摄影室给群众拍身份证照片。余临时帮他照看户籍室。由于余是老民警，聘请的民警听从余的安排，到摄影室为群众拍照。于成功开出临时警务室后，迅速借机将自己偷偷带的部分迁移证盖上了户籍专用章。因为雇警察拍照时间不长，过了一会儿又回到户籍室，余只在迁移证上盖了一小部分户籍专用章。随后，余又用同样的方法多次盗取公章，最终将50份户口迁移证全部加盖了户口专用章。

被抓了还想狡辩

在证据面前低头。

当所有的迁移证都盖好章的当天下午，于电话联系浦小玉，说他这次拿到了50张迁移证，让浦小玉下楼来取。当余回到自己的楼下时，蒲小玉已经等在这里了。余将50张盖章的迁移证全部交给蒲小玉，蒲小玉将塑料袋装的2万元现金送给余表示感谢。

到案发时，蒲晓宇已经将这50本居住证卖出了30多本。央视报道《鬼宅》新闻后的第二天，蒲晓宇被嘉陵区公安分局民警抓获。从蒲小玉家中，警方查获了涉案电脑、打印机，以及剩余的10余张盖有文峰派出所专用章的空白色户籍证明。与此同时，于也被抓捕归案。

据侦查机关统计，皮某某先后打电话给蒲小玉购买迁移证共计12.1万元，蒲小玉送给俞感谢费2.8万元及价值近千元的香烟、牛肉。

于归案后，虽然承认了犯罪事实，但一直辩称只有户口迁移证起不到任何作用，不知道蒲小玉使用户口迁移证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把空白户口迁移证给别人是不对的，但在本案中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为了让余尽快认罪，嘉陵区检察院反渎局侦查员远赴江西，调取了江西警方抓获的皮某某等人和江西检方抓获的涉案民警的供述及相关证据。至此，“鬼账号”产生的整个链条完整呈现。

原来，皮某某从蒲小玉处拿到户口迁移证后，通过杨某某、金某等江西南昌、萍乡等地派出所，将假户口录入户籍系统。这些相关民警已经得到了杨某某、金某等人的好处，有了加盖公章的正式户口迁移证，于是大张旗鼓地将这些虚假身份信息迁入当地，使得这些身份有了合法的外衣。中介老张在网上发布买卖户口信息，寻找买家。有一次买户口的客户上门，老张就带着客户去了付费警察所在的派出所，帮客户办理新的身份。可见，南昌、南充两地的涉案警察在“鬼户口”过程中发挥了重大作用。

按照我国户籍管理的规定，户籍迁移的正常程序是由迁移者本人到迁入地开具准生证，然后凭准生证及相关证件到迁出地开具准生证并出户，最后迁入地上户。于在没有任何证件的情况下，将空白色户籍证明交给他人，并让他人在证明上编造虚假人口信息，使空的虚假户籍有了来源，为“幽灵户籍”顺利录入全国公安户籍系统创造了不可或缺的条件。可见，余某作为居住登记证明外流的源头，在此次犯罪活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说法根本站不住脚。在大量证据面前，余某最终低头认罪，并主动向嘉陵区检察院缴纳了违法所得2.8万元的“感谢费”。

本案中，蒲小玉为在余处取得空白色户口迁移证，多次给予余部分财物，涉嫌受贿。他将拿到的户口迁移证以每张2000元的价格卖给皮某某，涉嫌买卖国家机关证件罪；于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之便，为违法犯罪，非法给予蒲小玉空白色居住证，涉嫌滥用职权罪。其收受蒲小玉财物涉嫌受贿罪。

余多次违规将居住登记证明交给蒲小玉，但实际上其获得的经济利益金额仅为2万余元。但这些户籍证明流出后，被不法分子利用，可能给国家造成千倍以上的损失，严重扰乱社会秩序。正如户口贩子所说，“鬼户口”可以帮助他人高考移民、逃避债务、隐匿财产、实施诈骗等，甚至可以帮助犯罪分子漂白身份。

“鬼户口”流程复杂。这个案子涉及南昌、萍乡、南充四个警察作为知情人，中间穿插了很多中间人。完全检测出来并不难。“鬼户口”侵犯的是国家户籍管理制度，且有公安内部人员，因此隐蔽性强，一般情况下很难被发现。这次户口贩子在网上公然兜售假户口，引来央视记者曝光，也为国家打击此类犯罪提供了契机。公安部门在全国范围内对户口信息进行清理整顿，及时弥补了系统的漏洞，加强了对公安民警的警示教育，对今后的户口管理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于本应是老百姓的守护神，用国家赋予的资源为老百姓服务，但于却把权力滥用为赚钱的工具，最终导致他从一名受人尊敬的警察成为一名受人鄙视的罪犯；作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蒲晓宇本该教书育人，培养祖国的下一代，却一心用歪门邪道挣钱，甚至无视国法，使他从一个敬爱的老师变成了监狱里的囚徒。余某和蒲小玉的堕落让我们慨叹，但同时也让我们引以为戒，时刻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