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
墙上的挂钟曾经是我童年最喜欢的风景。我对它有一种说不出的敬佩,因为它掌管着时间,我们的作息似乎都被它支配着。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们要起床上学,课间做操,被父母叫去睡觉。虽然有时候我们没有睡够不想起床,也没有在月光下在户外玩够不想回屋睡觉,但是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都要服从父母的命令。
这个时候我觉得挂钟就是一个残忍的老头,额头上顶着烟斗和锅,严厉又闷。但有时也是温暖的。除夕夜,它的每一步都带给我们快乐。午夜钟声响起后,我们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压岁钱。想到这些钱可以用来买糖果来甜口,我们真的很想在雪地里找点乐子。
当时我天真的以为时间是被一双神秘的大手放进挂钟的。它一直走着,不慌不忙,从容不迫,不会因为贪恋窗外鸟语花香的美景而放慢脚步,也不会因为肆虐的北风和大雪而加快脚步。它的脚,是世界上最抗诱惑的脚,总是沿着一个固定的轨迹。我喜欢听它的声音,总是有节奏的,像温暖的催眠曲。在时间的挂钟里,我们经历了风霜雨雪,潮起潮落。
后来生活变得丰富多彩,时间住的地方也多了。项链可以隐藏时间,台历镶嵌时间,玩具蕴含时间。至于电脑和手机,我们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时间。
十多年前的一天,我在北京第一次发现了时间的痕迹。我在梳头的时候,发现一根白发刺痛了我的眼睛,就像晨光中一条明亮的雪线。我知道时间一直在我的发间悄悄行走,但这次却露出了痕迹。我也看到时间在我妈嘴里走着,牙齿掉的越来越多。我知道,当时间让花朵绽放的时候,人们的眼睛也会绽放出花朵——鱼尾纹。
时间让一棵小树越来越枝繁叶茂,车轮的辐条染上越来越多的锈迹,一座老宅渐渐驼背。时间就像一个神奇的魔术师,它可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一瞬间消失在他们曾经努力过的土地上。我的爷爷,外公,父亲让时间无声无息的被带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足迹,看不到他们在冰冷的梦里隐约的身影。他们走了,但时间还在,它总是带着执着和激情行走——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在我们不经意走过的地方,在日月星辰中,在梦里。
我终于明白,挂钟上的时间和手表里的时间只是时间的一种表征,它存在于更丰富的日常生活中。只要我们在走,时间就会走。我们就像一对有时间的伙伴,紧紧相依。不朽的它将在我们知道它之前带领我们到时间的尽头。
编辑12497681@qq.com,钟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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