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书，工地书法家罗兴雄

杜永利

一个

我一抬头，就看到大筐，用钢丝绳绑着，吊在房顶上。几个黑点在里面移动，弄脏了墙壁。头顶明亮耀眼，而脚下的部分依然灰暗冰冷。“命悬一线”这个词突然跳出来，我想起了远在龙岩的父亲。他是不是就这样飘在一半空里，找不到安全感可以依靠？

南方的雨湿了乡愁，湿气浸了肺。不能抽烟的日子是孤独而动荡的。50岁以后变得多愁善感，微信成了倾诉的对象。那天宿舍着火，他从二楼跳下后马上发了朋友圈。打电话过去，说是腿伤，拿回工资回家收玉米。我的罪恶感滚滚而来，我的眼睛瞬间模糊了。

二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贫穷一直伴随着我。父亲的化肥厂倒闭后，家里几个月吃不上油。房子里的电线闪着火花，却没有钱去更换...他跟着叔叔到了工地，开始做抬灰搬砖的活，也就是所谓的“苦力”。小工全靠力气，工资却不高。我的叔叔，会砌墙，会油漆，是个靠技术吃饭的“大工人”。我父亲跟着我叔叔，时不时学学他的手艺，几个月后开始拿瓦刀。

随着技艺的提高，父亲跟随邻村的水生生物来到了郑州。妈妈带我们回家，晚上很早就锁门了。深夜我正在写作业，听到窗外沙沙的声音，吓得两腿发抖，以为有坏人翻墙进来了。我父亲几个月后才回来。当庄稼成熟时，他带回稀有的芒果和猕猴桃。我和弟弟肚子圆圆的，晚上睡得很香。然而，父亲不得不在食物干之前离开，所以他很少回家省钱。水笙去了几次，带了十几个橘子，从麻袋深处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叠灰色的钞票。开学时我们穿上新衣服。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工地是什么。它在远处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在拔河比赛中能轻易夺走我的一方。同时，它也是一顶魔术师的帽子，从美味的食物中跳出来。作为一个贪吃的人，我难免对工地有好感，却不知道那是父亲挥汗如雨、流血不止的工地。

我们出去学习后，无所事事的妈妈被爸爸带到了工地。此时，他们的健康状况已经走下坡路，不适合外出旅游。我和我哥劝了他们几次，他们都留了下来。这个村庄发生了许多变化。当人们有闲钱的时候，他们拿出来翻新他们的房子。周围村子里有很多包工头，每到农忙季节就急着招人，他们的父母就有做不完的活。他们不愿意休息，每天早早起床，去村口等车。工头开着三轮车，装了满满一车人，“突突突突”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工地。当太阳爬上屋顶时，他们已经工作了半个小时。下班回来，天已经黑了。我妈赶紧生火做饭，我爸喝啤酒。刚开始喝酒很累，后来越来越没效果，他的叹气声轰隆隆。

暑假我去了郑州。本来想去富士康做流动工人，但是他们不接受短期工作，只好回家。学校里只有考研的学生，宿舍异常火爆。连做家教的工作都找不到，父亲就让我回家参加体力劳动。说实话，很矛盾。他不支持我考研，经常怀疑我毕业后的就业前景。他其实觉得我应该把力气练足，留条后路。我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想了想就回去了。

我穿上旧衣服，脖子上围着白毛巾，走进工地。太阳一爬过屋顶，就显示出它的威力，白花花的光闪闪发光，把地上的物体吓成自己的影子。中午，影子受不了了。它从长条形缩成黑点，躲不过你的脚底下。几天之内，我学会了根据影子判断时间。我一天喝了七八碗茶，却一次尿都没有。水分的平衡靠毛孔，白毛巾很快被汗水浸湿。附近树上的蝉儿躲在树荫下幸灾乐祸地叫着，而我们的身体却被空气体阻隔，收获不到一丝凉意。

工头是我表哥。我在这里工作要看嫂子的脸色，所以她来了，我也很努力，但往往是弄巧成拙。随着墙的升高，添加灰泥和砖块变得越来越困难。我一铲石膏都没往盆里掰，一大半都扔到盆的另一边去了。墙上的老李在架子上左躲右闪，不一会儿就被埋在鞋面里了。他咯咯地笑了。嫂子叫我，“李，不是这样。是这样的——”她轻轻给了一下。像是她下了军令状，泥巴稳稳地落进盆里，一滴泥也没有洒出来。后来加泥灰的时候，总觉得后脑勺有个钉子。我顺着看，原来是车主心疼自己的泥灰。师傅一出门，大家哄堂大笑:“李，赶紧回去好好学习。你父亲总是欺骗你。”呵呵，我配合了，慢慢明白了，体力劳动有很多窍门。

我最喜欢的声音是“老师们，该吃饭了，下来吧。”人家叫十八，平时跟他一个大车，老是捣蛋。人又大又害羞，假惺惺地推，弄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说，18，省点力气，晚上什么都干不了。他狠狠地剜了我一下，用粗糙的门冲着我吼。你看怪不怪他以前在部队做饭，现在还是一个人。他做饭比较好。嫂子不用担心吃太多面。

随着这一声喊，所有的人都放下工具，从架子上走下来。程春跑得最快。他大概一大早又没吃饭。我妻子被人贩子从外地拐走了。她跑了好几次，抓住她打了一顿。最后一次找不到她，她儿子被带走了。他无心工作。他不时地看着影子，只是在等待它进入他脚底的那一刻。十八岁和他不在一条船上，但也少不了逗逗他:“你是饿死鬼生的吧？”程春只关心捞面，花在冷水里，所以他不关心。他们每个人都拿着满满一大碗，浇上卤汁，拿着几瓣大蒜，立起一块砖，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喝着。我可以比以前吃得更多，手臂的肌肉也变得更强壮了。女孩又开始逗我:“我一会儿亲你。你妈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我不理她，咬了一口大蒜。我爸沉默得像块石头，但听到说媒的时候眼睛一亮:“快说。”大家又笑了。

吃完这顿开心的饭后，他们各自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躺下。有的在街边的石板上，有的在墙角的阴凉处，只要盖一层报纸就能睡得很吵。

三

下午，气温不断攀升峰值，几次超过40度。这时候叶子都卷起来了，像热锅上扔的河虾。蝉的叫声特别刺耳，给人们拉响了火警警报。在阳光瀑布的冲击下，草帽毫无用处，身体完全成了筛子。倒进肚子里的茶没过几分钟就漏了出来，从裤腿滴滴答答往下流。师傅知道这时候不能心疼，不然基地的墙可能都歪了。他送冰淇淋和西瓜，底下的人扔成两半空，我们伸手接住。

我最喜欢的是我在搬砖的时候云从天边滚过，世界突然变得安静。知道孩子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时不敢回答。如果云层越来越厚，就会出现吴琴是黑色的，一场雨正在酝酿，这将给我们带来无尽的快乐。瓢泼大雨落下，人们急得往附近的屋檐下钻。远处的玉米长出叶子了，所以你不必留出一两天来灌溉。雨很快就停了，剩下的时间好多了。

随着房子越爬越高，我的笨拙完全显露出来。泥扣盆独门绝技与我无关。每次老李叫我加灰，我都求十八帮忙。作为回报，我给他扔砖头。框架靠在墙上，又长又滑。大工人在上面挥舞瓦刀，我在下面加砖。看到没人的地方，想尽办法扔进空。砖块“敲”在架子上，反弹出大量的沙子和石灰。如果它落在程春的头上，他会骂它。我吐了吐舌头，扔在老李的脚上，被骂的更惨。手套很快就会磨坏，即使手掌表面专门蘸了橡胶。用戴过的手套互相套住，还可以再用。还有春城和18，手上的茧已经很厚了，可以直接上手。

第二天醒来，肩膀、手腕、指关节、胯部、膝盖等都没有疼痛。我爸在上面贴了个膏药，不肯给我用，说年轻人活动起来就好了，就像发动机，关几次就不关了。

墙砌好后，需要圈梁。把钢筋放在墙上，往里面灌混凝土，用机器振捣，压瓷。铸造大梁。大梁不能马虎，所以主家一直看着。十八、春城和我在下面埋了木桩。木桩撑起外壳，放入钢筋，然后浇筑混凝土。大梁的强度关系到以后的安全，所以主人会放鞭炮，撒糖，在大梁上贴对联，中午还要打理一顿饭。吃饱喝足之后，所有的努力仿佛都回来了，都心满意足地等待着下一份工作。

现在盖房子简化了，屋顶用钢丝网覆盖，浇混凝土，一次就能成型。过了十几天，开壳的时候，大梁和屋顶都凝固得很牢固，我们再也不用在太阳底下暴晒了。拉起一根管子，往墙上浇水。砖头“吱吱”地喝水，发出气泡。当他们吃饱的时候，他们变得越来越红润，所以膏药贴在他们身上很结实。与基墙不同，粉刷是从上到下进行的。从墙上戳下几块砖，把钢管塞进去，钢管上放架子，架子上放锅。我又要出丑了。这么高的位置应该落下多少泥？从家里捡西瓜都不好意思。业余时间看老李怎么打石膏，手腕高频转动。如果是轴承，早就换了几十次了。家不在的时候，我自告奋勇去尝试，但是泥巴不管用。无论我怎么推，都无法把墙抹平。程春酸酸地说，算了，别吓着主人的家人了。我不接受。我使劲推，使劲压。手腕都快磨破了，墙还是坑坑洼洼。

四

盖房子的最后一步是贴地板和瓷砖。这时候，暑假就要结束了。我以为我会以难民的身份离开工地，但我没有。过几天身体已经适应了高强度的劳动，那些痛苦也不算什么。之前看过一些关于农民工的诗句，类似白居易的《看割麦》。他们都是在场外写的，但很少有个人写作杜理科·傅的《秋风破草堂》。旁观者看到的是身体上的痛苦，劳动者心里未必觉得很苦。

在工地上真的感受到了大家的乐观。他们为了美好的生活而工作，同时工作也成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丰富了生活的内容，和闲散的日子一起改写了生活的面貌。

他们乐观的背后都有目标。在目标村的语言体系中，它被称为希望，就像琴弦，必须一直绷着，才能完整地奏出生命的五个音调。

老李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三座山。每个儿子都要结婚生子。他手里拿着瓦刀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任务。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抽烟的时候脸上看起来很皱，像是多年熨不完的衣服。身上已经很干了，早期的衣服看起来空空摇摆。但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不灭的光芒，和别人讲笑话有说不完的兴奋。手机里总有歌曲，都是《日安》《辣妹》之类欢快的曲调。他的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第三个儿子也订婚了。他说等他把工头的账还清了，就回家抱孙子。我替他计算过。还需要七八年。他坚持儿子们不应该插手，说这是做父亲的骄傲和任务。我理解村里的父母把孩子的婚事作为人生最大的目标。婚礼后，他们的孩子将被视为完全成熟的成年人，他们将能够安心退休。

与十八春城是一对冤家，他们在黑暗中互相吵架，吵得不可开交。但他们每次喝酒都会好得不得了，仿佛是骨肉一般。都是资深自闭症患者，有说不完的话题。十八岁高大威猛，当兵的时候是女生中的热门人选。可惜他出丑了，不知何故错过了缘分。过了那个年龄，人就好像被诅咒了一样，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打动女人。但是他没有放弃。他把他赚的所有钱都给了他妈妈。交房是重中之重。他决定借鉴老李的经验，预支一部分工资。他乐呵呵地说，幸好他才三十八，还债不成问题。至于程春，他四十多岁，又矮又壮，头发几乎掉光了。他一直托人打听他媳妇的下落。大年初一，他实在受不了冷，就一个人出去找儿子。表面上看，他在工作中是被动的，软弱的，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死，他的工资是有救的。等他儿子找到了，就可以说下一段婚姻了。有时他会拿自己开玩笑，所以快点。我儿子十八九岁，不要剥夺我付钱的权利。

雨和我妈的一样大，她老公不幸病逝。由于她的两个儿子都快30岁了，家里没办法盖房子，她只好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去工地打拼。她的腿之前掉在工地上了，那天车架倒了，她就从上面摔了下来。她和我妈妈一起摔倒了，我妈妈摔断了两根肋骨。工头是邻村的。他不像其他工头那样和蔼。出了事，他就怕花钱。他鼓励受伤者回家照顾自己。村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不知怎么的就服从了，留下了后遗症。现在我妈还在和工头一起干活，玉妞也去不了，因为她不想要拖油瓶。她的不幸没有扼杀她风趣的习惯。她媳妇离得远，但每次吃饭，她都热心帮我做媒。我的鼻子是酸的。如果你不开心呢？你不能每天总是愁眉苦脸。又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当我离开的时候，我带走了这些人的故事。他们让我和父母更亲近。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个世界创造的一切都是浮云，生命无法带给你死亡。既然死亡可以解构一切，为什么还要一直跑？我在季羡林的《人生感悟》中找到了答案。他说，个人是人类延续的一个环节。每个人都应该在通往未来的接力赛中跑好自己的旅程。这就是人生的意义。我惊讶地发现，工地上所有的人都在不经意间完成着自己的使命。他们中的大多数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是为了他们孩子的未来。婚姻是他们的痛苦和希望，他们希望自己的下一代有更好的生活。

五

这个村庄近年来一直在变化。粮价下降后，种地的人少了，村民把土地承包出去，商人就可以发展种植经济了。把手脚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后，更多的人选择外出打工。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父亲再次出远门。他和邻村的十几个男人一起登上火车，一路南下，在陌生的地域挥汗如雨，急于解决儿子的彩礼问题。他说劳动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让自己接触更广阔的世界，从劳动中获得快感。但我从来不相信。上次相亲，对方问我能不能在城里买房，我说可以。最后没有信心，没多久就分手了。我父亲责备我缺乏斗志。为什么我不能理直气壮的答应？我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出于怜悯。如果他知道了，会骂得更凶。

我看着那半空筐，想到了远处的爸爸，村里的妈妈。无数缕光线倾泻而下，天空空晶莹剔透。在空齐底部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推力，负重前行，是每一代人的宿命吗？

责任编辑林志